邯郸。
傍晚,火烧云连天。
宽广的,青石平铺的嘘市里人头撺动、络绎不绝。
“这是……”走着走着苏秦伫足。
名曰“北宫”的书斋前,一面旗上大大地写着一个“退”字,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听说此字中有玄机。”
“没错、没错,谁要是能解开其中的玄机,就能得到鬼谷先生的手札。”那人故意将“鬼谷”二字念的重重的。
“啧啧,听说那鬼谷什么的是世外高人,他的手札那肯定也是珍贵的很哦……”
“哼!他说是就是么?既然鬼谷先生是世外高人,那这卷手札怎会在此处?”
“对啊,是真是假我们如何知道?”人群中,有人开始质疑。
“呵呵……老夫只是偶然得此一书,欲赠有缘之士。”书斋中走出一位老者,他捋着长长的银色白发,“至于是真是假……哈哈……”
“不就是‘退’嘛!”人群中跳出一个蓝衣小青年,“我来!”
“呵呵。”红底黑字的大旗高高悬在杆上,老者笑笑:“那么未知公子有何高见?”
“如此简单的问题用得着此等小题大作吗?”蓝衣青年不屑道:“这退,说穿了不就是就是逃跑呗!”
逃跑?!苏秦原地瞪眼一愣:这人究竟到底知不知其中含义?
“‘逃’?”老者又问:“既然是‘逃’,那么为何为‘逃’?以何为‘逃’?”
“为何……何为?”年轻人努努嘴:“你这问题好生奇怪。‘退’摆明就是‘逃’,‘逃’就是‘跑’!什么为何、何为的?”
“哈哈哈。”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的苏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下蓝衣男子的面子挂不住了,扭头怒道:“你、你笑什么笑?这般解释难道不对吗?”
诶?苏秦又是一愣。
“怎么?无话可讲了吧?”那男子满脸不爽地扫视了他一番:“哼!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呢。”
“等一下。”刚要回身的瞬间,他被喊住,“你说的不错,‘退’却乃‘逃’之意,但你只说对了一半,因为此‘退’非‘逃’。”
“哦?”老者走到苏秦身旁,“那么你觉得是如何?”
苏秦扶着肩上的包袱,微身一拜:“自然是,以退为进,以守为逃。”不觉间,他的眼神明亮仿佛璀璨琉璃,“古书有云:退而不可追者,速而不可及也。当年,晋文公出兵攻楚,先退三舍,再诱敌深入,最后大获全胜。正所谓,全师避敌,以退为攻,未失常也!”
诶?怎么一下子……刚才还一脸愤懑的蓝衣男子连同周围唧唧喳喳看热闹的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在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这……果然是妙解!妙解啊!”半晌后,老者神色惊诧极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半个月来都无人能解的题目,竟然被眼前这个少年书生一语道破。
“原来‘退’并非‘跑’啊。”
“人家公子不是说了嘛,是以退为进。”
“真是不得了,年纪轻轻的……”大家又议论开来。
老者从书斋案几的木盒内拿出一卷竹简,“不知这位小兄弟该如何称呼?”
“呃……”他迟疑了一瞬,“在下洛阳乘轩里苏秦。”
“洛阳苏秦。”老者背身一笑,衣袖轻轻一扬走进书斋,“哈哈,苏秦苏秦,果然是少年出英才啊,老夫记住你了。”
“记住我了?”苏秦不禁好奇,一边在嘴里回味着老者的话,一边展开手中的竹简。
这……果然是师父的笔迹!师父的手札怎会在此?莫非师父曾经也来过邯郸?方才我真该好好问问那老先生才是……他将竹简小心翼翼地收到包袱中。
“苏公子。”身后,人来人往的青石大道上,一人大声将他喊住。
“嗯?”闻声转头,苏秦不觉有些好奇,心想在邯郸并未有何人相熟。于是指着自己道,“这为小哥,你……是叫在下么?”
“正是苏公子。”那人笑笑,接着伸出右手,欠身恭道:“我家主人在别苑备下水酒,请苏公子移步前往。”
“你家主人?”
“苏公子随我前来便知。”
“这……”苏秦见天色不早,不由皱了皱眉。
“苏公子请放心。”来者道:“我家主人已为公子安排好了住处。”
这般周到,让他不好再做推辞,犹豫了片刻,还是点头应了下来,“好吧,我随你前去。不过……你能否告知,你家主人究竟——”
“苏公子随在下来便知了。”打断了他的问题。
一盏茶不到的功夫,苏秦跟着那人来到一座清净的别院。
院内,亭中摆满水酒的桌案旁,端坐着一个身穿浅褐锦服的中年男子。
见苏秦到来,他立刻整冠起身,“苏公子,在下恭候多时了!”
“你……”苏秦打量他半晌,见他一身打扮便也知晓不是平常百姓。“先生备下美酒,邀在下来此,不知所为何事?先生认识在下?”他更是奇了。
那男子面带笑意迎上,“结交有才之士乃在下的爱好。”看着苏秦满意一笑,挥手吩咐侍从将他手上的包袱接下,“更何况,是像苏公子这样的人才。”
“等等。”苏秦并没有将包袱交予来人,“恕在下问一句,先生怎会知道在下?”
“苏公子当街解开谜题之时,我恰好路过。”
“原来是这样。”心中的疑问终于解开,但又一个问题跳了出来:那么这个人把我找来这里,究竟……
“苏公子。”那男子的侍从向他摊着手,“公子的包袱……”
“哦。”这才将手中的包袱交给来人,“多谢。”
锦衣男子笑笑,请他入座,“苏公子请。”
“敢问先生髙姓大名?”
“在下,赵国司寇李兑。”男子看似轻描淡写的回答中却特意加重了“司寇”二字的发音。
苏秦轻轻拂开额前的发丝,闻言急忙起身,“啊,原来是司寇大人!方才在下真是失礼了!”
“哪里。”李兑又一挥手,身旁的侍从斟满了苏秦案几前的酒爵。
既然知道了对方身份,青衣少年于是问:“不知司寇大人为何要苏秦来此?”
既然对方开门见山问了,李兑倒也开诚布公直接道:“在下……想请公子为门客。”饮了一口杯中清酒,“苏公子乃有才之人,想必不会拒绝李某好意吧。”
他……李兑,想让我当门下之客?可是我是要去秦国的呀!回绝他好了。思索了半晌,苏秦从席榻上起了身,“在下早已决定往秦国……大人一番美意,苏秦只好心领了。”
“去秦国吗?”李兑稍稍侧了侧头,向身旁侍从悄悄使了个眼色。
“所以……”
“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夕阳的金色落满了整个庭院,李兑扫了一眼少年,“秦国虽然强大,但我赵国也未必就不如。”
“这样,我给你几日好好想想,这几日苏公子暂且就住在别苑之中好了。”丢出一句后,他即刻起了身,头也不回地就离开。
“嗯?!”等少年反映过来的时候李兑已经走出了凉亭。他急忙扭头寻找自己的包袱,那里面有他通关必须的竹碟符证。
我的……包袱呢?!他心中大呼“不妙”。
“等一下,司寇大人。”苏秦追了出去却已不见人影。
“怎么办?看样子他似乎是想强留我在此。”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空中已有星辰微微闪动,青衫少年站在院子里一脸的后悔,“没有包袱里的竹碟符证,我就是想走也不行。这人实在过分,口说不成便要强留……”
唉,今日只好先留下,带明日见到他在要会我的包袱好了!没办法,为今之计苏秦只有如此决定了,不然要露宿街头不说,而且还会寸步难行。
“公子请留步!”一连好几日等在别苑的苏秦决定到苑外看看。
“大人有命,让我等好生保护公子!”门口的两名武士将他挡在他面前。
“公子请回。”二人见他只是停在门口没有回去的意思。
看来,司寇大人似乎是在软禁我呀?他这么做究竟目的何在?他想逼我留下来?苏秦低低思索了半天:不行,我必须想办法拿回包袱,尽快离开赵国才行。原本转身走回的他又回头往门口走回。
“公子!”武士依旧拦在他眼前。
苏秦低身施礼,“二位误会了,在下并非要出门,只想问问,我何时能见到司寇大人?”
“这个……我们也不甚清楚。”两名武士相互看看,又齐声道:“公子请回房等候。”
这两个家伙嘴巴闭的紧紧的,什么也不肯透露。无奈,苏秦转身往园子走回。
究竟要如何是好?已经耽搁了一日了……他踏着院子里的小径,皱着眉头缓缓而行:不能再耽搁下去了,我必须想办法见他一面。
“咦?!这里是?”他一走神,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览……室?”他推开面前的雕花木门。
“原来,此处是他的书斋。”在屋内转了一圈,苏秦看着分门别类的各个书架,惊讶之余暗含一丝欣喜。
“主公,田大人有密函呈上。”他刚伸手拿起一卷竹简,就听见一人在门口低声道,急忙躲在身旁书架后。
“主公?”无人应答,那人直接推门而入,小心将一只用红蜡密封的竹筒放在案桌之上,又四下看了看便关门离去。
“呼……”好半天,苏秦才从书架后走出。“啪啦”一个不小心,他的袖角将桌案上的的竹筒带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