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计就计?”宫他手指轻弹茶盏,“说来听听。”
“何不同意楚国由黄河两旁借道?”少年的眼神中荡漾着满满的自信。他在想,或许,这就是他踏出的第一步,所以,一定要尽全力而为之。
“同意借道?”握着木勺的手霍然松开,宫他眼角微微抬起。
“不错!”端身而坐的苏秦毫不迟疑地说出心中的计策:“此举一出,韩、魏两国对楚国的憎恨定会更胜从前,而齐、秦则会因担心九鼎落入楚国手中,转而援救韩、魏国反之攻打楚国。那时的楚国已是自顾不暇,哪里还会惦念借道一事?”
这苏秦,在鬼山的三年果然没有白呆!一眼便看出了楚王真正用意不说,还用了一招顺水推舟之计!
啊,果真乃妙计呀!宫他眼神一亮,心道:若是此计不成,岂不是会累及九鼎?且万一齐国攻来,大王定会责问与我?他……定有还对策藏着未说。
呵,宫他是什么人?大周的老臣,一生也算得阅人无数,所以面对苏秦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自然是一眼看穿,对付自如。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必须让他把全盘策略说完才行……这样,大王日后才会更加倚重我。“呵呵……”他摇头笑笑:“年轻人,此计若败,又当如何收场?天下百姓可是再也经不起战祸了啊……”
“啊,这点大夫不必担心。”苏秦确实早就想好的万全之策:“为确保万一,可派使者前往齐、秦游说。我朝九鼎象征天子,各诸侯国皆想得之,只要先让秦、齐、韩、魏四国先对楚国不满,其后再派说客游说楚王,想那楚国势必不会再提借道一事。”
“若以后再提借道,又该如何?”
“若以后再提,可重施此计。我要利用的,正是五国之间的互斗。”苏秦一脸微笑,心道:说不定此番我能得大王赏识。
“对了。”想到这,他急忙问:“不知何时可以面见大王?”
“见大王?”宫他起身拂袖一笑,“我何时说过要引你入宫见大王?”
“啪”茶盏中茶水随着人手的微微晃动浪了出来,神情错愕的少年一脸惊讶,“宫大夫?!你此言是何意?你事前不是道‘为大王献策’吗?”
“哈哈哈。”宫他移步至少年面前,俯身盯着他,“怎么你以为将计策说与本大夫就不是为大王献策了吗?”
原来……他是在骗我说出计策,然后好在大王面前邀功……真是卑鄙小人!苏秦一下惊醒,“宫大夫,你如此行为与小人有何分别?他日苏秦若是有幸得见大王定要告知事情!”目光灼灼,不甘心自己心中之策就这样被人骗取。
“哼!”宽大的袖袍挥起又落下的时候,有人扬着眉以不屑一顾地姿态抛出话:“苏秦,你以为你有本事见大王吗?不过,即便见了又怎样?我们要不要打个赌,看大王是相信你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布衣小子,还是相信他的朝中之臣?”
“你……”窗外的阳光渐渐照到屋内,映着少年那双通红又委屈不甘的眼。
“本大夫见你尚也算得是个人才,你若愿意,本大夫倒可以收你当门下之人。你若不愿意……”他斜眼瞟了一眼苏秦,“本大夫向来讨厌不识时务之人。”
苏秦深埋着头,身子微微颤抖起来:若是事先言明一切,哪怕根本不能面见大王,但只要是为百姓免去战祸,我也自当出全盘计策,但偏偏……偏偏没想到宫他竟是前后不一、出尔反尔之人,还用如此卑劣手段骗我说出……
“你若不识时务,本大夫完全有能力让你在大周没有任何立足之地!”见他埋头不语,宫他再扔出一句话。看样子,他是想逼苏秦投入他门下。
“宫大夫。”少年抬头,以同样的姿态道:“苏秦根本不屑与小人同朝为官!”然后,转身大步离开。
“大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宫他一愣,随后咆哮起来。还从未有人当面这般讽刺过他,更何况还是个初出茅庐的书生。
少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反而愈走愈急。
“哈哈。”行至宫他府外,他忽就轻轻笑了,“怪不得两位师妹总说周朝无望,小人当道又怎能兴盛?”
苏秦一边走在回家的巷子里,一边在心中寻思着:既然周朝大王宠幸宫他,想必也不是什么有为之君,我即便是留下也不能为百姓做些什么啊……
短短几个时辰的功夫,少年的想法不得不因为现实而改变。
“啊,对了!”他停在巷陌,双手轻轻一拍:素闻秦王英明睿智,政治清明,我不如去秦国!
“哦,你回来了?”不知不觉苏秦已到家门口,苏父迎上,有些焦急地询问:“如何?”
“爹,孩儿想去秦国!我——”
“混账!”话还没说完,便招来苏言的反对,“秦国不过是蛮夷之地,为百姓造福理当为大周效命才是!诸侯毕竟是诸侯,周王才是天下正主!”
“可是——”
“莫要可是,总之你快快打消此念头!”也未在多说什么,衣袍一扬便转身往厅中而去。
天刚蒙蒙亮,一家驿馆门前,少年接过馆主盖上大印的竹碟符证道:“多谢馆主。”
“公子是要去秦国?”刚要转身离开,便又被叫住。
“是,正是往秦去。”少年看看外面的天色,将包袱背上肩头,似是急着赶路。
“那可真不巧哇!”馆主拉了了他,小声道:“韩、魏两国正在函谷关与秦军交战,公子若要去秦国恐怕需得往赵国绕道。”
“往赵国啊……”少年顿了半秒,向馆主感谢一笑:“多谢馆主。”
“呵呵,哪里。”驿馆老板摆摆手。
“对了,在下有一事想请馆主帮忙。”少年从袖中摸出一卷薄薄的竹简,“可否请馆主帮忙,将此信送往在下家中?”
“原来是此事,我还当是何事呢!”接过竹简,馆主一拍胸脯,“公子放心,老夫马上差人送去,但不知公子家住何方?”
少年放下包袱,走到驿馆厅中的案几边,抽出一只薄简,拿起手边的毛笔写下一行字。
“劳烦馆主了!”他将竹简交给馆主,欠身一拜。
“洛阳乘轩里苏府……公子真是写得一手好字啊!”馆主喃喃念着竹简上俊秀飘灵的字迹,不禁赞叹。
“哪里、哪里。”此刻这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少年不是苏秦还是谁?
既然父亲不允,我也只有先斩后奏了!苏秦怕父亲担心,并没有把宫他种种恶劣行为告知。次日天未明,他便收拾了行装悄悄离开。
秦国,如今是这个踌躇满志少年心中的唯一目标。
在那里,也许就能一展所长。
在那里,也许就能为天下人做些事。
在那里……想着在那里他能做到的种种,眉角不由浅浅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