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儿感觉日子过得可舒坦呢——儿下班回到家,娘早从幼儿园接回了小孙子,做好了饭。每一顿,不是儿最爱吃的擀面条,就是儿最喜欢喝的小米粥。夜晚,娘哄小孙子睡着后,似乎和儿有聊不完的家常——左邻右舍的叔伯婶子啦,七姑八舅的亲戚啦,田里的庄稼地里的收成啦,娘的话,像一根绿绿的瓜蔓,将儿和久违的故乡连在了一起,儿嗅到了那早已沉在他心底的泥土的馨香和庄稼叶子的清香。
一个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一个月后,媳妇从省城回来了。
媳妇见了娘,笑着说:“妈你这次在我们这多呆几天,在城里好好逛逛,城里可比我们老家热闹呢。”
儿偷偷望一眼媳妇,儿这几天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在了肚里。
但几天后,夜晚临睡前,媳妇却问儿:“你妈啥时回老家?”
儿随口就说:“我打算让娘和咱一起过。”
媳妇的脸一下拉得老长老长,嘴里没说什么,但整个夜晚,给儿一个冷脊背。
此后几天,在娘面前,媳妇便一直冷冷地沉着脸,儿看见,娘的脸上爬上了一抹愁容。
一天回家,儿进门后见娘正偷偷抹眼泪,儿问娘:“为了啥,想咱老家了吗?”但娘什么也没说,只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夜里,媳妇终于对儿说:“过几天就让你妈回家吧,看她把咱家里弄得脏得成了个啥?”
儿心里窝着的一团火“嗤“地一下就点燃了。儿几次抬起手,想给媳妇一巴掌,但儿的手最终都无力地垂下了。但媳妇却毫不示弱,一遍遍数说着娘的不是,儿终于按捺不住和媳妇吵起来。
后来,夜深时,媳妇终于转过身睡了,但儿却怎么也睡不着。
儿不明白,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媳妇,怎么这么蛮不讲理呢?娘将儿和哥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容易吗?儿想起,他结婚时别人问他的一个脑筋急转弯——如果媳妇、儿子和娘同时掉进了河里,如果,你只能救一个人,那你会救谁?
儿想,媳妇、儿子和娘,他们都是自己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是他生命的全部也是他幸福的全部,儿只知道,他们中的每一个,都与自己血脉相连都让自己难以割舍!
后来,儿披衣下床,想去客厅里抽支烟。进了客厅,却看见,娘正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客厅里。
儿吃惊地问:“娘你咋还没睡?”
但娘却说:“娘明儿就打算回去……”
几天后,娘还是要回老家了。
媳妇和儿抱着小孙子去送娘。娘要上车时,儿逗小孙子说:“让奶奶带你回咱老家吧?”
小孙子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自己面前的奶奶,忽然挣脱儿的手,一头扑进媳妇的怀里,死死揪住媳妇的衣角,“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媳妇和儿都笑了。
但娘却没笑。
娘只淡淡地说:“每个儿小时都爱自己的娘,都舍不得自己的娘,但长大了,就不会再爱了。”
娘说完,就拎起行李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只留下媳妇和儿愣愣地站在城市人来车往的大街上……
关掉一盏灯
在汉斯大街,会计师安德鲁先生一直是人们公认的一个生活淳朴、节俭的人。
自打安德鲁先生住进汉斯大街,细心的人可以发现,安德鲁先生身上的那套丹尔牌米色西服,至少已穿过了七八个年头;他脚下的安尔牌皮鞋,也最少在汉斯大街上的风雨和丽日里穿行有四五个春夏秋冬了;就连安德鲁先生头上的那顶礼帽,在整个汉斯大街上人们的印象中,好像所有的冬天都是那顶灰褐色的软塌塌的,式样古板、可笑的圆顶阔边呢帽。当然了,丹尔牌西服、安尔牌皮鞋,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安德鲁先生知道他们的生产厂家是哪里!
但是,就像奢侈并不代表着拥有财富,节俭,也不能说明其生活拮据、贫穷——安德鲁先生在汉斯大街拥有一座带花园的小别墅,他本人一直是梅隆先生开办的电脑公司的财务总监,他的妻子芬妮是本地很有名的一位辩护律师——不用想别人也知道,他们的收入绝对不会比汉斯大街上的任何人少!就像当初可以轻松地拒绝父亲的上百万美元的遗产而现在恪守着那种近乎寒酸的精打细算过日子一样,关于安德鲁先生的节俭,一直是整个汉斯大街上的人内心中一个猜不透的谜。
只有安德鲁先生知道,他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出门忘记关灯,洗手后忘了关水龙头,随意丢弃父母刚买给他的文具、食品——丢三拉四,毛手毛脚,像现在许多家庭中的孩子一样铺张浪费,不知节俭。
记得有天傍晚,写字时一不小心将一滴墨水滴在了作业本上,安德鲁当时想也没想,随手将纸一撕团成一个团,顺手扔在了地板上。
这时,正在客厅的一边看报的父亲走过来:“亲爱的安德鲁,瞧,你的脚边是什么?”
“一张纸。”安德鲁头也不抬地随随便便说。
父亲这时俯下身,望着他的眼睛温和地说:“安德鲁,知道它从哪儿来吗?”
“当然是商店啊!”安德鲁感觉父亲问他这样的问题真是可笑!
“不!安德鲁,他不是来自商店,他来自工厂。”
父亲望着安德鲁,以一种安德鲁从前从未听过的庄重语气对他说:“安德鲁,我还要告诉你,在进工厂之前,它来自大山、平原和田野,它们曾经是绿色的大树,庄稼的秸秆,它们需要阳光的照耀,微风的抚摸,雨水的滋润才能茁壮成长。”
“安德鲁,知道吗,你扔掉的可不是一张纸,你扔掉的是绿色的大树,是庄稼的纤维,甚至是大地上的阳光、雨水;当然了,还有你不知道的许多人的劳动!”
安德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知道,父亲对他要说的是什么。
那天,父亲还告诉安德鲁一种叫“熵”的科学理论,依照这种理论,我们人类所拥有的煤、石油、水、甚至阳光等资源它们并非源源不绝,而在我们人类一代接一代不知节制的开发、利用甚至浪费下,将有一天消失殆尽!
父亲后来很耐心地对安德鲁说:“安德鲁,请不要以为关掉一盏毫无意义也毫无用处地亮着的一盏灯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你是为人类节约下电、煤、水等我们人类所赖以生存的珍贵资源,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上将具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美好品质!”
从此后,安德鲁一下像变了一个人,在家里和学校做事细心,生活节俭,从不铺张浪费。上大学时,他的电脑是从旧货市场折价买回的,一个随身听是从校园的垃圾桶里捡来的,以至同学们常戏谑地称他为“校园拾荒者”。但是,安德鲁像别人一样,依然被他现在的妻子芬妮爱上了。记得有天,芬妮动情地对安德鲁说:“安德鲁,知道我为什么爱你吗?因为你的身上具有一种我们大学校园里几乎所有的人都没有的一种美好品质!”
可是眼下,安德鲁先生遇上了大麻烦——他所供职的电脑公司由于梅隆先生的决策失误,在一个月前破产了——这就是说,安德鲁先生失业了。
安德鲁先生像所有的失业者一样,这段时间参加了好几家公司的招聘考试,可最终都失败了。安德鲁相信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经验,可是,安德鲁先生是个不善言谈的人——天知道,现在的公司是为了招聘恪尽职守的员工,还是在寻找口若悬河的演说家?
一天傍晚,妻子芬妮指着报纸上的一则招聘广告对安德鲁先生说:“安德鲁,你的好运气来了,瞧,凯尔公司招聘财务总监的广告!”
安德鲁先生的脸上露出了多日不见的微笑,可是,没过多久那笑容就消失了。凯尔公司是全球500强公司之一,它的财务总监不是每一个会计师想当就能当得了的。
但最终,安德鲁先生还是决定试一试——不是有位伟人说过,成功就在下一次吗?
第二天早晨,妻子芬妮不好意思地对安德鲁先生说:“安德鲁,买一身新衣服吧,你要知道,今天你可是去参加招聘面试!”
安德鲁先生坚定地摇了摇头,就出门了。
到了凯尔公司,安德鲁先生一下后悔了——门廊里黑压压挤满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应聘者,在这些人中,安德鲁先生一下显得扎眼起来——几乎所有的应聘者都打扮一新,好像他们不是来参加招聘面试,而是来参加一次浪漫的约会!
安德鲁先生报名后填了一张表,领到了一个号码,就坐在门廊的一角从身上取出一份报纸读起来。后来,看完了报纸,安德鲁先生沿着长长的队列向招聘办公室的方向望过去,安德鲁发现,在招聘办公室的斜上方,亮着一盏灯!说真的,现在已快到中午,但这盏从门洞上垂挂下来的亮闪闪的水晶灯还是可以轻易地被人发现,安德鲁猜测,可能是清洁工早晨打扫门廊时忘了关灯——这在安德鲁先生家,绝对是不可原谅的!
想到这,安德鲁先生站起身,穿过人群,走到那盏灯下,一摁墙上的开关,灯灭了。安德鲁先生一下长长的舒了口气……
两天后,安德鲁先生接到一个电话:“安德鲁先生,我是凯尔公司的总经理查理,我们非常荣幸地告诉您,您已被凯尔公司聘任为公司财务总监,三天后,请您按时来上班,愿我们合作愉快!”
几天后,查理先生紧紧握着安德鲁的手说:“安德鲁先生,知道我们为什么聘任你吗?”
“为什么?”安德鲁一脸惘然地问。
“因为一盏灯。在你之前,已经有近千位应聘者看见它毫无用处地在阳光下亮着了,但你是第一个关掉它的人。说真的,我们是想为公司招聘一位懂得节俭过日子的管家,我们可不想招聘任何花钱大手大脚的败家子!”
那一刻,安德鲁先生猛然想起许多年前父亲告诉他的那句话:“请不要以为关掉一盏毫无意义也毫无用处地亮着的一盏灯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其实你是为人类节约下电、煤、水等我们人类所赖以生存的珍贵资源,更重要的,是你的身上将具有一种别人所没有的美好品质!”
安得鲁打算,明天他就将这句话告诉周围他所认识的每一个人。
世界上最仁慈而伟大的职业
四月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走进汉斯大街,当我急匆匆地从安德烈先生的工艺礼品店门口走过时,一位老人喊住了我:“小伙子,瞧,这里的夕阳多迷人啊!我们能聊聊吗?”
顺着这声苍老的、近乎乞求般的声音望过去,我看见在安德烈先生工艺礼品店门口橡树下的长椅上,一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正用他温和的目光望着我。
说真的,我可没什么好心情和一个陌生人唠嗑儿。可是,很久以来,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用这种和气、亲切的口吻跟我说话,便不由自主停住脚,转过身向着老人走过去。
“您看起来气色真不错!小伙子,有一副健康的身体真让人羡慕,哪像我,简直就像台马上就要报废了的旧机器,手啊脚啊双腿啊早不中用了!”老人望着我,用一种近乎巴结般的语气说。
唉,多可怜的老人!他腮边那蓬荒草似的花白胡须,至少也有三、四个月没有修剪了;现在,春天早已来临了,汉斯大街上的时髦女郎们早已穿起了短裙,露出她们一条条修长、迷人的双腿,可我眼前这位可怜的老人居然还穿着过冬时穿的这身早已分辨不出颜色的旧风雪衣!
“您结婚了吗?”老人像个老熟人一样亲热地问我。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老人心照不宣地向我眨巴眨巴眼睛:“那您一定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嘞!”
咳,我是结婚了,可我所拥有的家能称得上是幸福、温暖吗?自打我和妻子芬妮结婚后,我们就一直租住在汉斯大街汤姆森太太楼下的地下室里,那里阴暗、潮湿,即使大白天也要开一盏昏黄的壁灯。我们的女儿珍妮已七岁多了,可我怀疑这孩子很可能是患上了自闭症,每天放学回家,她总是呆呆地坐在她的小床上一言不发。妻子芬妮好多次偷偷跟我嘀咕说:“亲爱的比尔,想想办法吧,我们不能再这样生活下去,你瞧珍妮,那孩子太可怜了!”
想办法想办法?我能有什么办法?
如果,我的工作能够好一点,薪水能够多一点,妻子芬妮能不一次又一次不断失业,鬼相信我会住这该死的地狱般的鬼地方?可是眼下,我的薪水只能够我们租住这样一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可是,话又说回来,虽说我们的地下室是阴暗、潮湿了点,可与眼前这位风餐露宿在街头的可怜老人相比,我所拥有的家能不称做幸福、温暖吗?
想到这,我望着眼前这位可怜的老人,很自信地点了点头。
老人有些羡慕地说:“您的妻子一定很美丽很迷人,您的孩子一定很可爱喽!”
我揉了揉忽然有些发潮的眼睛,喃喃自语地说:“是的,我的妻子芬妮是个好太太,她真的很美丽很迷人,我的女儿珍妮她也很可爱。”
接着,老人努努嘴,用一种试试探探的口吻谨慎而礼貌地说:“能谈谈您的工作吗?”
噢,上帝,工作!
我敢说,我的工作是这个世界上最卑微最枯燥最没有价值的一种工作!我的上司查理很可能是世界上最吹毛求疵、斤斤计较的一位上司,不仅仅这样,更要命的是我工作的勤恳、努力、忠实他一直视而不见,可我工作中哪怕是一丁点的漏洞,就足以让他向我发大半天的火!我的同事们表面和和气气、嘻嘻哈哈,可是背地里互相蔑视相互嫉妒,说真的,在公司工作已十几年了,可我感觉自己身边一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也没有……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支支吾吾说:“我的工作很糟糕,我的上司和同事他们都很难缠,说真的,有时候,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老人听我这样一说,一下摇起头来:“小伙子,您可别这样说!这个世界上只有糟糕的人,绝没有任何糟糕的工作!俗话说,如果您改变不了别人,那就试着改变你自己,相信我,您一定会有一个好前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