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神秘会 第四章腾云驾雾的预言家
‘今日有没有新鲜消息?’葛波在虹桥路住宅中见殷凤从外面回来,迫不及待的提出这个问题。
她常常这样发问,而殷凤常常摇头回答。
警局虽然对李秀莲神秘离奇的失踪已渐渐松懈了他们的侦查工作,但殷凤与葛波却非常积极地在暗中进行侦查。
她们和警局同样地没有获得任何线索与结论。而今日葛波发出同样问题时,殷凤却不再摇头以答了:‘略略得到了一些十分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葛波问。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辗转访出两个棉布号的经理,也曾被裘必中预言,他们的妻子要在某日失踪,那两个经理鉴于裘必中预言大发证券号主人陆伟贤的妻子陆丽珠失踪,非常灵验,因此惶急万状,询问裘必中有没有解禳之法,裘必中命他们往浦东一间颓败的寺院中去烧香许愿,这一行动必须秘密进行,不为别人看见,或许可以感应上苍,消弭她们的罪谴,获得天赦。如不秘密进行,则将罪上加罪,为天所不容。这两个经理唯命是从地前往烧香许愿。该寺的僧人拿出助缘簿,请他们随缘乐助重建寺院的经费。他们捐了一笔数目不大的款子,那僧人就暗示他们烧香不诚心,将遭天谴。于是他们捐助了一笔惊人的款子而回……’
‘他们的妻子,因此并未失踪是不是?’葛波问。
‘是的,我得到了这消息就去访问这两个受骗的棉布号经理,他们矢口否认有这么一回事,当然他们是受了裘必中的恐吓,不敢泄漏秘密。但在他们同业中有少数人已经知道了。殷凤说,‘另外,我又去访问了兴隆棉纱号老板程光裕,他在昨天才从广东乡间回来,据他告诉我,裘必中预言他的汽车要跟一辆运货卡车相撞,他也曾询问有没解禳方法,裘必中对他表示绝无方法可避免这灾祸。后来他的汽车果然与运货卡车相撞,非常侥幸,他仅略受轻伤。所以他现在很信任裘必中的预言,并且把那预言家当作神仙看待。还有那个大发证券号老板陆伟贤,我虽去访问了数次,据说他自从陆丽珠失踪后,就抑郁寡欢,接受友好的劝告,往杭州休养,还没有回来。今日我又去访问,他已由杭州回来,约我明日下什四时到他住宅中去谈话。’
‘由此证明裘必中利用预言,进行敲诈,已毫无疑问。’葛波说,‘警方已可对他提起刑事公诉了!’
‘凭这一些数据,还不能证明他的罪行,’殷凤说,‘尤其被敲诈的棉布号经理守口如瓶,不愿多事,竭力避免引起意外灾祸。因此我们需要更多的证据。’
‘这家伙的敲诈计划,是缜密的,他的行动,也确有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方。’葛波说,‘那晚他在王诚义的宴会上怎会知道你拿了陶探长的手枪?’
‘他发现我们也参加这一个宴会,于是全神贯注在我们身上,所以不难知道我们施展在陶探长身上一些小花巧。’殷凤加以解释。
‘他怎会预知我要揍他,从围墙丢他出去?’葛波说。
‘当时你那种磨拳擦掌,不时看壁上的杜鹃报时钟,看花园围墙,看打瞌睡的裘必中的样子,任何人只要冷眼观察,就可知道你的企图了。’
‘他怎会预知你叮嘱陶探长派警探监视他?’
‘这也平淡无奇,在当时情况下,他是失踪案中唯一嫌疑人,我们势必对他采取监视的态度,他在适当时间指出我们的企图,就令人觉得他是一个神秘不可思议的人物了。’
‘根据你的解释,裘必中就毫不神秘了,’葛波说,‘但李秀莲失踪是怎样一回事?她在绝对不可能失踪的情况下居然失踪了,这岂非神秘不可思议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暂时还没有答案,’殷凤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裘必中非但善于揣度他人的心理,而且还是一个武艺非常精湛的人!’
‘你怎么知道他的武艺精湛?’
‘那晚你对他丢一粒樱桃,他能用两指将它夹住,而不破碎,这就证明他的武艺不在你我之下,或者竟在我们之上。’殷凤说,‘那晚你若真的跟他动手用武,或把他掷出围墙,说不定你还没有动手,他已经把你丢出围墙去了。’
‘我不相信他的武艺这样精湛。’葛波开始暴跳了,‘我立刻就去找他较量一下,’他是说着风就扯蓬的人,连蹦带跳,跃出窗槛,跃出园地竹篱,飞奔而去。
裘必中的住宅,在郊外荒僻处,是几间庙宇式的平房,还有一个广大的花园。铁门上悬挂着一块预言家‘裘必中寓’的黄铜牌子。
葛波正想按电铃,已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童出来开门:‘我师傅命我来迎接葛小姐。’那小童垂手立在门旁。
这又是一件怪事!裘必中怎会预知她的莅临?假使根据殷凤的解释,裘必中可能早在住宅内窥见葛波到来,于是故意命小童出来迎接,造成一种预知的神秘气氛。
葛波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进去。裘必中已在平屋阶梯上恭候了。
‘葛小姐,光临寒舍,山人有失迎迓,尚祈鉴谅。’这一个胡须灰白,空黑色罩袍,黑色圆形平顶帽的预言家对葛波拱手。
‘你知道我来干么?’葛波想试试他是否真能预知一切。
裘必中微微一笑,双手使出一个拳招。
‘是不是为这个而来?’
这又使葛波愕然了,他居然又预知她是来跟他动武较量。无可否认,这是太神秘不可思议了。
‘一点也不错,我正是来跟你较量较量。’葛波说。
‘山人不敢扫葛小姐之兴,自当献丑奉陪。’裘必中冷冷地说。
‘那么,你把这拖泥带水的宽大罩袍卸去,以免斗输了,怨恨这件衣服!’葛波说。
‘毋庸多此一举,我就穿着那件衣服,向葛小姐领教,’裘必中说,‘不过,在我领教之前,我要告诉你一个很不愉快的消息——你跟殷凤小姐将于明日什夜十二时以前,消失无踪!’
‘跟李秀莲女士一样也往太虚幻境去吗?’葛波讽刺地说。
‘不,你跟殷凤小姐没有资格往太虚幻境去!’裘必中严肃地说。
‘那末,往什么地方去?’
‘往十八层地狱中去!’裘必中的语调依然冷静而严肃。
葛波虽不相信有十八层地狱,但十八层地狱代表一种刻毒的咒骂,这使她消失了原有的冷静,激起了无比的忿怒,混身都好似在冒火一般。
‘葛小姐,你怕往十八层地狱去吗?’裘必中面露笑容,神态自若,在葛波无形的火焰中又灌进了一加仑的汽油,‘命运注定要往地狱去的人,是非去不可的。’
葛波的气忿已到顶点,但不知用什么适当的话回骂他。
他们还没有动手过招,但两人在情绪上的战斗,葛波显然已被裘必中击败。前者忿怒暴跳,思想紊乱;后者冷淡镇静,头脑清醒。
裘必中的一言一语,有效地刺激了葛波每一个神经细胞。
‘得罪了!’葛波峻急敏捷地举拳对这预言家进攻,她除了动手用武外,已无话可说。
‘不要客气,请!’裘必中身躯一侧,避开了她的进攻。
葛波的攻击,既急且密,但裘必中从容不迫地躲避,轻描淡写地招架,并不回击。
他的姿态动作,绝不像一个有武艺根基的人,整个身躯像一条牛皮糖坚韧而柔软。他的作迟呆缓慢,他的招架虚弱无力,然而葛波却不能击中他一拳,或踢中一腿。同时他紧紧缠住她,使她不敢懈怠,施展全身本领,想一举而击败之。
战事近乎持续了两小时,天色渐渐黑暗,葛波甚至未能触到他那件宽大的罩袍。
此后葛波的拳足,由紧密峻急而渐渐缓慢松懈。这是一个消耗战,葛波的精力不节省运用,已所剩无几了。
‘葛小姐,我记得你曾想把我痛殴一顿,并想把我从花园围墙丢出去,我想,今日可以实行你的愿望了。’
葛波经此讥讽,咬紧牙齿,收拾起她全身剩余精力,作孤注一掷,果然她的拳足又猛烈、密集地像雨点般打到裘必中身上去。
她的激烈攻势,为时很短,没多久,已势衰力竭了。
裘必中躲过这一阵狂风暴雨后,脸上现着微笑,用他沉闷沙哑的声音说:‘葛小姐,你还能再战吗?’
葛波实已是强弩之末,手足痪软,气急心跳,完全消失了战斗力。站在地上还头重脚轻,眼花撩乱,别说再战了。她没有作声,身体在那里摇幌,终于往地上倒了。
‘葛小姐,你在园地上躺一会儿吧!’裘必中说,‘大罗神仙吕纯阳与铁拐李邀山人去奕围棋,我不得不少陪了!’
她看见裘必中将身一踪,跃至平屋顶上,他的灰白胡须被黑夜的寒风吹得空中飞飘,接着她看见裘必中徐徐离开屋顶,冉冉向空中上升,灰白的胡须还在飞飘,终于愈升愈高,踪迹不见了。
葛波几乎不敢相信,虽然她筋疲力尽躺在地上,但她并没有失去知觉,也没有在梦中。
裘必中腾云驾雾而去,这又是一件神秘不可思议的事!
休息是疲乏最有效的良药,葛波在地上休息了五、六分钟后,精力渐渐恢复,她挣扎起身走出裘必中的住宅。
她整个脑海,被裘必中神秘不可思议的行动所盘据,拖着沉重疲惫的脚步,怀着郁闷羞惭的心绪踏上归途。
当她回到虹桥路住宅时,向遏在那里练习钢琴,殷凤靠在沙发上看书。
‘殷凤……’葛波欲言又止。
‘你讲吧!我早知你要吃亏的,’殷凤放下书本说。
于是葛波把经过叙述了一遍。
‘你又中了裘必中的诡计,’殷凤说,‘他见你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进去,十之八九是去向他挑衅的,但他还不敢十分肯定,所以使一个拳招来试探你,这个动作尽可代表十万种的意思,而让你自己显露你的本意。俗语叫做关梦讨口气。果然,你中计了,承认你去和他较量。’
‘但他的腾云驾雾是我亲眼看见的。他简直像神话中的神仙一样!’葛波说。
殷凤默然不语。这一个问题,又暂时没有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