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十二章两个卖艺人 (2)
殷凤并不回答她,挥了挥马缰,驱马缓缓前进。葛波与她并马而行。
‘假使你不去,我一人前去,’葛波混身无劲地说。
‘对方早已看透了你这一个弱点,袛要把你引诱上钩,就不怕我不跟着你一同上钩。’殷凤说。
‘你意思说,这又是一个什么阴谋吗?’葛波问。
‘阴谋是毫无疑问的,’殷凤说,‘不过,我不知这阴谋是从哪一方面来的。实在我们周围的敌人太多了,无数阴谋正包围着我们。’
‘那么你预备和我同到长安去了,是不是?’葛波怀着满腔的希望。
‘让你一个人去,眼看你遭人暗算。不让你去,眼看你的威名付诸东流。’殷凤说。
‘噢!殷凤,你答应与我同去了。’葛波的劲儿又长了出来。‘那么,让我们明晨就动身,我们骑马经沪杭公路往长安去。’
‘这样长途跋涉,你不会疲倦吗?到达目的地,你还能有什么作为?’殷凤说,‘我们可把马匹从火车上运去。’
‘不,殷凤,我们自获得这两匹良马后,在这都市里从未畅快骋驰过,何不藉此机会作一次马背上的旅行呢?’葛波说。
那假扮卖艺的武霸、武芳兄妹两人,回到旅舍中,寄出了一封信,收拾行李立刻搭车返抵长安。下车后,牵出他们两匹寄留在一家茶馆中的马,他们跨上马背,向六十里外的孤谷山赶去。
孤谷山形势峻险,高约千余尺,仅有一条狭隘崎岖,迂回曲折的山径,盘旋而上。约七百多尺高度时,竟有长约两百二十多尺平坦、宽阔,能容四骑并驰的山路,在一百多尺处转向左边一个黑暗的山洞,进入此山洞行走两三分钟,又豁然开朗,有狭隘的山路直通山顶。除这条路外,并无第二条途径可通山顶。
因此骑马到那山洞时,应下马,牵马入山洞步行,否则向前再进四十多尺,就是悬崖峭壁,深七百多尺的山谷,也就是当地人士称它为孤谷及唤这座山为孤谷山的理由。
悬崖对面是另一峻险山峰。多少年来,时有游客乘马游孤谷山,因不谙山势,在这一段平坦的山路上,催马加鞭,以致身临悬崖不及勒马而坠入孤谷丧失生命的不乏多人。
自武霸、武芳的师傅、师叔,叶虎、叶豹看中了此山峻险形势及其它有利条件,就在山顶旷地上筑屋而居,在山麓下多筑石屋,派人驻守,用各种方法防止闲人上山。因为此山峻险荒芜,没人和他们争夺占据权。他们正好利用这个条件,凭借这座山做他们为非作歹盗劫抢掠的据点。为了安全地掌握这一据点,他们在本地并不犯案。所以当地人士只知他们是隐居的遁世者。
武霸、武芳乘着马,从唯一的山径上山,来到山巅。在这极宽阔的山顶上,有一片平坦的旷地,建筑着六间相当坚固的砖石房屋。
‘武霸,武芳回来了,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吗?’一个五十多岁,面貌狰狞,身材高大的人,坐在客厅的靠椅上说。
‘师傅——已顺利完成,她们将在两三日内前来与我们比武。’武霸说。
‘那么,我们应照预定计划行事,’坐在叶虎近旁,一个四十多岁,身材瘦长,尖头尖脸的叶豹说。他是这一小小罪恶组织内的智囊,一切都由他计划布置,‘武霸、武芳两人从明早起轮流躲在黑暗的山洞内等候。等待她们的马匹奔到,趁他们不注意窜出去,用马鞭力挞她们所骑的马,使它们加速向前冲刺,窜出悬崖,连人带马坠入深谷,在片刻之间,人和马都会粉身碎骨。我们既消灭了我们的障碍,又替我道中人报了不共戴天之仇。’
‘假使她们不骑马来而步行上山,要如何对付呢?’武芳问。
‘我可以派几个人在车站附近及在山麓下备了马匹,怂恿她们租马骑。’叶豹站起来走到客厅后面,里面有六个中年匪徒在那里赌钱。他吩咐其中两人携了马匹下山,依计行事。
他们布置好陷阱,严阵以待——等待殷凤与葛波中他们毒辣的诡计。
第二天早晨,殷凤与葛波,仍穿着绒线衣、马裤、软皮底靴,背着武装配备袋,披着披肩,跃上马背从住宅启程往长安孤谷山。
殷凤明知这是阴谋,是诡计,但葛波已接受了恶徒们的挑衅,她也自觉负担摧毁恶徒险谋的职责,她和葛波同往是义不容辞的,而且符合她平日所定********的原则。一切危险艰难,都在所不顾。
她们由虹桥路转入沪杭公路,马不停蹄地在泥土沙砾道上飞驰。
葛波像孩子般兴高采烈,毫无顾忌地在冷静的公路上施展她的骑术。这是在繁华热闹的都市中不能获得的乐趣。
殷凤却在马蹄疾驰声中,注意了一件平凡而又可疑的琐事。她追上了葛波,与她并马而驰。
‘葛波,你有没有注意,我们后面有一辆自由车,骑着一个穿运动装的少年?’
‘没有,我太高兴,并没有注意任何琐细的事。’
‘这一个骑自由车的少年,从虹桥路我们住宅附近就紧紧追随在我们马匹之后。’殷凤说。
‘他尾随我们干什么?要随我们去孤谷山吗?’
‘不,他只是要尾随我们一段相当的路程。’
‘这是什么意思?’葛波问。
‘察看我们是否已往孤谷山去践约。’
‘我仍不懂这有什么用意?’
‘他可以通知对方——我们已动身启程,使对方能严阵以待,并还可确定我们已离开了上海。’
‘噢!殷凤,你的心思太精细了!’葛波说:‘我的心思都在沿途乡村,春光明媚的景色之中。是不是又有人想要骗我们离开上海,好让他们可以放胆展开一种罪恶活动?’
‘很有此可能,但我想象不出是哪一种罪恶活动。’殷凤说。
‘难道又有人要开设秘密赌窟,类似神秘俱乐部一般的赌窟?’
‘我不知道。’
当她们到达闵行后,渡过黄浦江向乍浦出发,果然那穿运动装束,骑自由车的少年消失不见了。
她们在旅途中耽搁了一晚,第二天下什一时到达长安,在饭店用了什膳,又稍微休息之后,重新骑上马背向孤谷山前进。
她们沿着一条不十分宽阔的泥土路奔驰了两小时。远远地遥见十多个峰峦,静静地矗立在天空中。那些山峰形态各异,有的像笔尖一般地尖锐,有的像三角锥,有的像骆驼的背,但都非常青翠可爱。
其中一个山峰,好像与其它峰峦隔绝一般,方方正正的,像一个肥皂箱,而下面凹凸起伏,尽是峻峭的深紫色山岩,赤裸裸没有一些绿色植物点缀其间,在此颜色也特别单调,显出它的凄凉与荒芜。
泥道两旁是一畦一畦的农田,长着青葱的蔬菜和开着红花的蚕豆。农夫们正辛苦地在那里努力操作。有一个年老的农夫正坐在道旁一块界石上抽旱烟休息。殷凤扣住马缰,向他问路:
‘老伯伯,你知道孤谷山在哪里?’
‘那座深紫色方正的山峰就是孤谷山。’老农夫用旱烟管指点着说:‘你们去干什么?那是一无可游的去处!’
‘不,我们去找几个人。’
‘噢!山顶上确是住有几个人,那些人与山下的居民不往来的。’
‘谢谢你。’
殷凤与葛波又赶了一段路程,已到孤谷山麓下。她们绕了许多路,并没有找到上山的通道,终于发现一条崎岖狭小的山径,这山径旁有一间小小的砖石房屋,一个满脸胡髭的中年人倚门而立,离石屋不远处拴着三匹白马。
‘两位小姐,是不是去游览驼峰山?要不要雇一个向导引领?’中年人招呼她们。
‘不,我们要上孤谷山,你能否引领我们上山?’殷凤说。
‘我们专门出租马匹,引领游客游览驼峰山。’中年人说:‘但从不带游客游孤谷山,因为孤谷山十分荒凉,根本没什么可游。纵使有人要上山,也不须引领,它袛有一条山径直通山顶,游客绝不会迷路的。’
殷凤与葛波骑着马,从那条崎岖的小径缓缓地迂回盘旋上山。
蓦地,她们听得‘蓬’的一响,接着又是‘拍’的一响。
‘这是爆竹!’葛波说。
‘还是说讯号吧!’殷凤说:‘山下那个中年人通知山上的人,我们已上山了。’
她们从倾斜崎岖的小径,转入一条平坦而比较宽阔的山径,两边都是紫色岩石的高崖,极像一个凹字,这凹字形的山路又好像曾用人工刀削一般地整齐。
她们并骑徐行,仰观天空,颇有坐井观天的感觉。当她们掠过那个黑暗的山洞时,殷凤扣住了马缰说:
‘前面好像是悬崖绝壁,无路可……’
殷凤的话还没说完,躲在山洞中的武霸、武芳兄妹两人敏捷地一翻而出,用皮鞭猛烈抽打那两匹坐骑。
她们所骑的马,本来就是良驹,奔跑速度极高,当它们被皮鞭无情地抽打后,就像射箭一般向前直冲过去。
殷凤与葛波都想扣紧马缰,使马停止奔驰,然而数十尺的路面,为时既短,马的速度又高,一剎那间,两匹马都已冲出悬崖。
‘呀!完了!’葛波惊呼着随着她的马直向深谷掉落下去。她瞥见殷凤也和她一般地难逃粉身碎骨的命运,正向深崖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