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六章执行死刑 (1)
殷凤在监狱中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已二十多天了。她在入狱的第三天就被陶探长以盗窃珠宝未遂,杀害陆参谋罪名,提解至法院,由一个年老自以为经验丰富的刑事法官审询,那两张照片使殷凤的辩论,都成为推诿狡赖,而终以证据确凿被判处死刑。
在二十天上诉期中,殷凤因提不出新的反证而无法上诉,于是确定了殷凤的死刑判决,只在等待执行了。
她的狱室在监狱大厦最高一层的角落里。狱室靠北一边有一扇四尺高的玻璃窗,窗外装置着坚固的钢栅,一点越狱的希望也没有。但她也还没考虑她可以越狱来对付这一个不准确不公正的判决。
这一天下什狱室走廊中来了一阵轻快的步履声,并有熟悉的声音在那里哼着京戏的皮慢板,又好似留声机唱片损坏了,钢针永远转在这一条声波槽里而不移转开去一般:‘我好比……笼中鸟……我好比……笼中鸟……我好比……笼中鸟……’
殷凤听出哼京戏的是陶探长。他哼这两句是故意地在嘲笑她是笼中之鸟——笼中的黄莺。
不久,陶探长已在殷凤的狱室铁栅门外,得意万分地站停了脚步。他的身后跟随着神情伤感的胖侦探。
‘殷小姐!贵体安康吗?’陶探长说,‘狱中生活过得惯吗?’
‘多蒙陶探长的照顾,使我在这鸟笼般的狱室内感觉非常舒适有趣!’殷凤说。
‘种种款待不周之处,希望殷小姐勿加怪责!’陶探长尽量以言语嘲笑她。
‘这里的待遇非常令人满意,我正想把我虹桥的住宅出售,预备在这里长住下去!’殷凤若无其事地以轻松语调回答他。
‘但是殷小姐,我感觉十分抱歉,你这一个希望,恐怕也不能如愿以偿了!’陶探长说,‘因为你的死刑将在三天之后——也就是星期六清晨执行了!’
‘噢!还有三天,这是一个很悠长的时间,还有七十二小时哩!’殷凤始终镇静得好像三天后将被执行死刑的人并不是她一般,‘我从未被执行过死刑,三天之后,我可以身临其境,获得一种难得的经历。’
‘殷小姐,我钦佩你异乎寻常的镇静功夫,’胖侦探几乎要流下眼泪来,‘但这已不是说笑话的时候了!殷小姐,你有没有事要托我办理,我一定替你办到。’
‘噢!阿胖,你是个忠厚好人,’殷凤说,‘我感谢你对我的关切。不过我现在没有事要托你办理。’
‘殷小姐,我再告诉你一个消息,这里的日夜值班看守已奉我的命令,自今日起加紧戒备。’陶探长说,‘虽然,你有一身武艺及惊人的轻身功夫,但越狱已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所以我劝你不必尝试了。’
‘谢谢你的劝告,免得我劳而无功。’殷凤说,‘但我还没考虑越狱哩!’
‘殷小姐,你应拿一个主意,要不要我替你到虹桥路去给葛波小姐、向遏小姐送一个消息?’阿胖热忱洋溢地说。
‘不,谢谢你,阿胖,这也是多余的!’殷凤说:
‘笨猪!’
‘是——探长。’
‘你为什么这样起劲替死囚服务?’陶探长恼怒地叱责,‘不论你替她干一件什么微细的事,我立刻将你撤职查办,你知道吗?’
‘是,探长!’
‘殷小姐,你信佛教?还是信基督教?在执行前,我可以替你叫一位法师或牧师来替你忏悔一下,那么,你枪决之后也可暝目了!’陶探长说,‘你要法师?还是牧师?’
‘法师也好,牧师也好!’
‘我替你唤一位牧师来吧!再见,殷小姐!’
‘再见,陶探长!’
这一天的黑夜,葛波像前数次一样,穿着武装,携带着飞行配备袋,在张大鼻住宅外隐蔽之处伺伏着。前数次她一跃上围墙,就有人对她开枪,使她无法进入这恶霸的据点内,探访她所需要知悉的事。
自殷凤入狱后,葛波与向遏要去探监,都被陶探长特别委派骑守在监狱门口的探员常文常武两人所拦阻,不得其门而入。
葛波在极度气忿之余,傻劲大发,要以手枪暗杀这两个探员。
向遏姑娘的涵养虽不及殷凤深,但也不像葛波那样鲁莽躁急。她用言语说服,使葛波不采取横冲直撞,轻举妄动。她告诉葛波,假使她们能找到那个假扮殷凤拍摄背影的女人,就可以证明殷凤并不是刺毙陆参谋的凶手,宣告无事,释放出狱。而这女人无疑地是张大鼻住宅中人。
因此葛波采取向遏的建议,想单独进入张大鼻住宅探寻这个女人。可是这恶霸住宅内三个保镳与二十个胶皮打手日夜输流严密防范,使葛波无机可逞。
向遏又定了一个计划,她命葛波每夜去一次,连去四夜,然后二十夜裹足不前,这可使他们的防范工作松弛下来,甚至没有防范。
这一夜是葛波依计连去四夜,休息二十夜期满后的第一夜。葛波见住宅内还有灯光,尤四楼的灯光更为明亮。她等待了一个多小时,灯光仍未熄灭。她的躁急性格使她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
她不顾一切地潜至围墙下,一跃而上,又一纵而下,就在这两个敏捷动作下,她进入了张大鼻住宅的花园内,而未遇阻碍。
这前花园都是假山、喷泉、茅亭、树木花草,并非她目的地。葛波绕道到后园中,见左右两旁砖瓦房屋,有的房间内还有灯亮,有的房间内已无灯光。她走向右边一排房屋,在一扇糊有花纸的玻璃窗破洞中张望进去。
这是一间简陋的卧室。室中置放着三只床铺。一张方桌旁,坐着一个三十多岁,脸相愚蠢的妇人,在灯光下背对着门缝补破衣服。葛波走到门前轻轻在门上试推了一下,发觉那扇门并未上闩。于是,她在配备袋内拔出一柄利刃,将门一脚踢开,门开人也随之而纵到了那个妇人背后。这妇人听得门开的声音,旋转身躯,看见葛波手中寒光闪烁的利刃已吓呆,要呼喊一时喊不出口。
‘你要叫喊,我就将你一刀杀死,’葛波低声警告她,并随手将门关闭,‘你若不呼喊,我问你几句话,还有钱给你!’
‘你要问我什么?’那妇人定了定神说。
‘我问你,你知道不知道这住宅内有一个女人穿了淡黄绒线衣,深黄西式长裤冒充一个女侠客刺毙陆参谋的事吗?这个女人是谁?’
‘她没有刺毙陆参谋,她不过装装样子拍了一张照。’那妇人说。
‘你讲,她是谁?’
‘我不敢讲。’那愚蠢的妇人说。
‘为什么?’
‘谁讲出来,大帅就会把那人活活打死。’她说。
‘你讲给我听,张大鼻不会知道的,’葛波说着,从衣袋中取出一卷钞票放在台上,‘这是给你的,你快讲!’
‘我实在不敢讲!’
‘你不讲,我立刻杀死你!’葛波用利刃在她脸上扬了一扬。
‘我讲,我讲,但你不要讲给别人听呀!’那愚蠢的妇人说,‘就是女佣阿巧,住宅内每一个人都知道的,她自从做了这一件事后,大帅已赏了她三两黄金。所以阿巧近来的眼睛生在头顶上瞧不起人。她借我一件蓝布衫还没……’那妇人不讲则已,一讲就像洪水泛滥一般。
‘不要讲下去了,’葛波打断了她,‘这阿巧住在哪里?’
‘她本来住在这一边佣人房间中,现在已升高一级,搬到对面一排房屋中去与胶皮打手的家眷们住在一起了。’那妇人说。
‘她住在第几间?’
‘东面第一间。’
‘我再问你小翠姑娘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敢讲!’
‘你不讲我又要用刀了。’
‘我讲,小翠姑娘被关在四楼一间杂物堆积室后一间秘密卧室内。隔壁客厅内一具壁橱,就是这秘密卧室的出入门户。’
‘她有没有答应张大鼻做姨太太?’
‘她始终不肯答应。哈铁臂又出了一个刻毒的主意,把小翠的情人王伟艺用绳索吊在那间客厅内,在小翠的眼前,用皮鞭抽打,假使小翠不答应大帅做姨太太的话,他们的皮鞭就不留情的抽打在王伟艺身上。’
‘王伟艺也被他们绑架来了?’
‘已绑来了二十多天了!’
‘后来怎样?’
‘王伟艺叫小翠不要向恶霸屈服,他也宁死不屈服。他们用这种方式将他吊打了五六次,但是这一对情人始终未曾屈服。哈铁臂相信迟早有一天将他们收服得服服贴贴,不敢倔强,所以今天又在四楼吊打王伟艺了。’
葛波所需要知悉的事,都已知悉。她预备先将阿巧劫夺出去,然后再回来救小翠、王伟,她在配备袋内取出一根绳索把这妇人绑了起来,再用布絮塞住了她的口。接着关闭了室中电灯,潜出这简陋的卧室,往对面住屋奔去。
她见东面第一间房间中灯光明亮,玻璃窗用粉红色窗帘遮蔽着。她从窗帘的隙逢中张望进去,见这一间卧室较先前的仆役卧室显然大不相同了。铁床、衣橱、妆台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