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百乐门 第五章铁一般地证据
殷凤以冷静的态度观察这卧室内的情况。
那些恶霸以武器禁止她的行动,但不能禁止她用眼睛来观察事物。
死在床上的陆参谋,胸腹部各有一个创口,这两个创口已停止流血,显然陆参谋之死至少已有三小时之久。但大量血液已浸透了衣服及床上那条雪白的单被上,甚至已浸润到床沿边缘的单被上。
床边一具保险箱的门半开半掩,可以看见箱内许多珠宝饰物。床脚旁有一柄染有血渍的匕首,也就是刺毙陆参谋的凶器。
衣橱顶上有两具并列的照相机。从这一些情况中,殷凤知道了他们阴谋——陷诬她窃盗珠宝及刺毙陆参谋。
这时,葛波突然在浴室门口出现。她在屋后小巷内等得不耐烦,并且发觉屋内有了灯光,因而跃上围墙进入浴室,手中握着她那支长管二十四响的自动手枪,但是她见袁阿豹的手枪抵在殷凤的肩背部,袁阿虎的手提机枪正对准着她。
葛波虽然鲁莽,却也不敢冒险让殷凤的生命牺牲在她的鲁莽下。她把手枪插入她腰袋内,在浴室门口对殷凤凝视。
‘葛波小姐,请进来坐!’哈铁臂说。
葛波缓缓地走近那只沙发,想出其不意抢夺袁阿豹抵住殷凤的手枪。
‘葛波小姐,安静些!在手提机枪控制下,你们是无丝毫机会的。’哈铁臂冷笑着说,‘你可与殷凤小姐并肩而坐!’
一阵电铃声响后,扶梯上传来了急促凌乱的步履声,接着陶探长率领着胖侦探与常文、常武两个探员进入了这一间卧室。
‘嗯!殷凤小姐,葛波小姐,你们也在这里,多么热闹呀!’陶探长说着,眼光对保险箱、铜床上尸体以及床脚旁那柄匕首瞟了一眼,‘张大鼻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
‘陶探长,我们把殷凤,葛波交给你,’哈铁臂说,‘请你先将她们捉起来!’
陶探长对常文、常武噘了噘嘴。常文常武就拔出手枪代替袁阿虎、袁阿豹,将她们控制在武器下。
‘我有许多名贵饰物寄存在我好友陆参谋的保险箱内……’张大鼻说。
‘你自己的住宅中不也有保险箱吗?’陶探长插口问。
‘是,但常有窃贼或飞贼前来盗窃,所以,我将一部份饰物寄存在这里,因为陆参谋这幢小住宅没有我那幢花园大住宅那样惹人注意。’张大鼻将事先预备好的一套谎话搬出来,‘但我还不十分放心,所以在这保险箱下装置了电动开关与衣橱顶上两具照相机连系起来,并派了哈铁臂驻守在这屋内保护我的珠宝饰物。
‘假使有盗贼前来窃盗,在开启保险箱门一分钟后,这第一具照相机就自动摄影。所以开启保险箱门后六十秒至六十二秒中可以摄得两帧盗窃保险箱内对象的照片。
‘这是我的预防措置,因为可能我的保镳哈铁臂在隔壁房中呼呼酣睡而未及时发觉这卧室内已有盗贼窃取所有的珠宝饰物,逃之夭夭。于是,我可以藉这自动摄影所摄得的两帧照片,追究缉拿盗窃珠宝的窃贼。否则岂非无从追究吗?
‘今晚十时左右,哈铁臂在隔室睡梦中发觉照相机的镁光灯泡发出耀目的亮光,及听得陆参谋惨叫之声。他就知道这卧室内闯入了窃贼,就持着武器推开这通卧室的门,并拨亮了电灯,却发见保险箱门已开启,殷凤小姐站在床前,而床上的陆参谋已被刺毙。’
‘是否因为殷凤小姐开启了保险箱门后,正想盗窃珠宝时,被睡在床上的陆参谋发觉而呼喊,于是殷凤以匕首将陆参谋刺毙?这虽是我根据情况而得到的结论,但好在我们有两帧照片可以作为窃取珠宝及刺毙陆参谋的证据。’
张大鼻这一席话使葛波知道她们已中了他们的鬼计。
殷凤还是和平常一样冷静镇定,脸上毫无表情,悠闲地坐在沙发上聆听张大鼻的叙述,犹似在聆听一段有趣的故事一般。
‘殷凤小姐,你说是不是这么一回事?’陶探长问。
‘陶探长,你这问题是多余的,因为你不会相信我的话,而且你也不预备相信,’殷凤冷冷地说:‘但我仍然告诉你,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张大鼻所述的全部故事根本是凭空虚构的谎话!’
‘他妈——凭空谎话!’张大鼻咆哮,‘这全是事实。’
‘现在我们不用争辩!’陶探长说,‘这两具照相机内既摄有两帧照片,这就是具体证据,就可证明谁盗窃珠宝,谁杀害陆参谋。不过我要试验这两具照相机所摄的照片是否像张大鼻所述的情形一样。’
‘尽请试验!’哈铁臂说。
哈铁臂将两具照相机上的胶卷旋转一下,将两具照相机上已用过的镁光灯泡取下,换装两只未用的镁光灯泡。张大鼻将保险箱门关上。
‘陶探长,现在请你到床前或保险箱前去开启保险箱的门!’张大鼻说。
陶探长走到保险箱前,伸手开启保险箱的门,睁大着眼睛在那里等待。果然在一分钟后,擦的一响,镁光灯泡发出一瞬即逝的强烈亮光。陶探长移动了两步以手抓头皮。两秒钟后又擦的一响,第二具照相机上的镁光灯泡发出亮光。
‘嗯!这两具照相机自动摄影的情况,果然像张大鼻所叙述的一样,’陶探长说着吩咐胖侦探,‘阿胖,你把这两具照相机内的胶卷取出来送往警局摄影科去冲洗,并印出两份照片来。底片与一份照片留在警局做记录,另一份照片拿到这里来。速去速来!’
胖侦探离去之后,陶探长笑嘻嘻地掩藏不住他心中的喜悦,因为他又有了向殷凤报复的机会。他对尸体、地上的行凶匕首,室中各种情况作了例行的勘看之后用非常满意的声调说
‘殷小姐,方才你说张大鼻的叙述完全凭空虚构,但我想,你到陆参谋的卧室中来,也不是亲善的访问吧!’
‘陶探长,你真有先见之明,我的确不是来访问陆参谋的。’殷凤说。
‘那么,你来干什么?’陶探长问。
‘来援救小翠的。’葛波躁急地代替殷凤回答了。
‘援救小翠?你们怎知道小翠在这里?你们有没有把小翠救出去?’陶探长说。
‘小翠写一封求救信给王伟艺。信上说她被他们禁闭在卧室中。乘他们不注意时,她写了一封求救信给王伟艺,从浴室后窗丢入小巷内,由热忱路人代为掷进邮筒。今日下什王伟艺收到此信,要求我们到这里来救小翠。这是我们所以到这里来的缘故。’葛波说。
‘如此说来,你们已将小翠救出去了?’
‘不,是他们的诡计,’葛波说,‘我们非但没有救得小翠甚至她的影踪也未看见。’
‘那封小翠给王伟艺的求救信,可否让我看看?’陶探长说。
‘在殷凤身上。’葛波说,‘殷凤你把信给他看!’
‘这封信我已赠送给哈铁臂了,’殷凤说,‘因为这封信在我身上,他们的诡计就有了破绽。’
‘噢!殷凤……’葛波呆住了。
‘嘿……嘿……嘿……’哈铁臂奸笑着说,‘殷小姐并未给我任何信件。’
‘殷小姐,你素来喜欢讲证据,是不是?’陶探长说,‘我不知你们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
此时,胖侦探已从警局回来,把四张照片交给陶探长阅看。
陶探长看见第一张照片,自己睁大眼睛对保险箱检视,另一张照片,自己抓着头皮。他看另外两张照片,一张是殷凤站在铜床前的正面照像,另一张是殷凤站在床前用匕首刺陆参谋的背影。
张大鼻与哈铁臂站在陶探长身旁也看见了这四帧照片。
‘陶探长,现在证据确凿了,’张大鼻说,‘我的好友陆参谋果然是被殷凤所杀害的!’
‘殷小姐,请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犯罪的证据吧!’陶探长把这四张照片拿给殷凤。
殷凤接过这四张照片来细细察看,两张是陶探长的照片。方才她看见他摄影的情况。一张是她正面的照像,右手拿着一支笔型电筒。毫无疑问,这确实是她本人,方才在黑暗中镁光灯泡一亮之时,她被他们摄了一张照片去。但另一张以匕首刺陆参谋的背影照片,虽然很像她的背影,却绝非是殷凤本人的背影。因为她没有以匕首刺陆参谋的事实。显然这是张大鼻与哈铁臂预先布置的阴谋——选择与她身材类似的人,佯扮了她,以匕首刺陆参谋而摄得的照片。
殷凤谨慎地研究那两张照片,她的那张正面照像——她站在铜床前,右手拿着一支笔型手电筒,床上直僵僵地躺着穿内衣内裤的陆参谋。他的身旁有一条棉被,但并未盖在身上。白被单上染着很多很多的血渍。床脚下有一柄染有血渍的匕首。保险箱的门半开半掩。
那张背影照片——假扮的殷凤遮住了尸体的腹部,俯腰用右手握着匕首高举过肩向躺在床上的陆参谋作刺下的姿态,床脚下并无匕首。其它景物与她正面照片并无异样之处,就是假殷凤所穿上衣的式样也与她穿的一模一样。颜色在照片上是分辨不出的,但深红色衣服在照片上色调深,浅色衣服在照片上色调浅。假殷凤的上衣在照片上的色调同样浅淡。
这两张照片唯一可区别之处,仅仅不过是那条西式长裤了。虽然色调也一样深,但殷凤脚管长,遮没脚踝,假殷凤的脚管短,高吊在脚踝之上。显然这两条长度不同的西式长裤,也就是那张背影是另外一个女子而非殷凤本人。
殷凤的注意力集中在这条西式长裤上。
‘殷凤——让我也看看这两张照片!’葛波躁急地在殷凤手中把照片拿了过去。
在葛波鲁莽躁急的性情下看这两张照片,根本看不出一些破绽。殷凤无疑地肯定地是杀害陆参谋的凶手了。
陶探长在葛波手中取回了照片。对殷凤似笑非笑地检视了一番。
‘这两张照片证明你开启保险箱,正想盗窃珠宝时,被陆参谋发觉而呼喊,你就以匕首刺进他的胸部,你又唯恐他不死,第二次你以匕首要刺他的腹部时,被照相机摄得一帧行刺的照片,但你仍刺了下去,旋转身躯,丢下行凶匕首,企图逃遁时,又被摄得了第二张正面照片。你的犯罪经过,很显著地在这两张照片中描述出来。殷小姐,你还有什么可以谲辩呢?’
‘陶探长,根据你的看法,这两张照片已能证明我的犯罪经过,我还有什么申辩?’殷凤冷冷地说。
‘你尽管分辩,袛要你能证明这两张照片的不可靠与不真实!’陶探长明知殷凤不能证明这两张照片有任何不可靠或任何不真实处。
‘第一,我进入此室,镁光灯泡仅亮了一次,照相机仅摄得我一张照片。’殷凤说,‘那张背影照片是事前另一女人假扮了我,预先摄成的照片。他们用武器控制我后,当着我的面,才将电线与保险箱自动开关连接起来……’
‘这完全是她没有事实根据的谲辩,’哈铁臂说,‘这是不足置信的谲辩!’
‘对,这完全是毫无事实根据的,你不能凭这几句话推翻铁一般的证据——这两张犯罪经过的照片,’陶探长说。
‘我的正面照片西式长裤掩没足踝,背影照片上西式长裤高吊在足踝上。这岂不是两条不同长度的裤子?两个不同的人吗?’
陶探长对那两张照片重新加以研究。他不是要寻出对于殷凤有利的条件,而是要搜索对殷凤不利之点。他看了半晌,思索了半晌,扬声大笑:
‘殷小姐,你所提出这两张照片上两条裤子长度不等,正面照片裤长,背影照片裤短,这是一个非常脆弱的辩护,可以一击而破。正面照片你站直身躯裤子当然长了。背影照片你俯腰行刺把裤子吊起,当然显得短了。你不要再狡赖与推诿了!来……来……来……我替你上手铐,送你往监狱中去吧!’陶探长从腰下取出一副新型软铜手铐锁住了殷凤两只手腕,并把那枚手铐钥匙藏到贴身衣袋中去。‘上一次我的手铐钥匙被你摸窃去了,给你逃脱的机会。这一次我保证你再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了!’
‘陶探长,为了你个人一些对我的不满,而抹煞事实,兴高采烈地把我送进监狱。你要不要再郑重考虑一下,将案情仔细研究一下,三思而行?’殷凤镇静地说。
‘犯罪证据如此确凿,已无再考虑再研究的必要。’陶探长说,‘况且这一次我送你进了监狱,你不会活着出监狱了!’
‘陶探长!殷凤无事,你也无事。殷凤若有三长两短,哼,陶治安!我看你活得成活不成!’葛波怒不可遏地说。
‘葛小姐,你不是要送我往非洲撒哈拉沙漠去充军吗?’陶探长得意忘形地讽嘲着说,‘那一天动身,请你通知我一声!’
葛波想蹿上去打扁探长的头,但常文、常武两人的手枪的枪口始终不离她的左右,使她不能动武。
‘阿胖,你拨电话到监狱去叫一辆囚车来!’陶探长吩咐,‘殷凤小姐不是普通的犯人,她是善于逃遁的。我们必需特别谨慎!’
‘是—探长,’胖侦探回答,‘但我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笨猪!’
‘是——探长。’
‘你敢不听我的命令吗?’
‘不敢。’
没多久,有一辆囚车驶到这幢屋子门口停下。陶探长率领着他的部下押着殷凤走出屋子,跨上了这辆戒备严密的囚车。
葛波站在路旁人行道上呆望着这辆囚车载着殷凤在夜色昏沉的街上渐去渐远,终于一些踪影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