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眼儿媚 第十章坟墓一般地油塔 (1)
殷凤与葛波被抬置在她们雇乘的驴车内。车顶上县挂着一盏煤油风灯。那两个中年旅客已不再瞌睡,正与方才在旷场上痛哭的妇人得意地抽着香烟。那个女孩与驴夫并坐在驾驶板上预备赶车行路。
‘龙师爷,大功告成,可贺,可贺。’那个妇人将一个沉重的纸包递过去,‘这里是五百枚银元酬劳费,请你笑纳吧!’
‘范大嫂,方才你的表演真不错,把她们引诱过来,使我有机会擒住了她们,’龙师爷说:‘不过我因为要擒住殷凤,伤了一条左臂——你看呀。’他卸去衣服让范大嫂观看。
‘噢!’范大嫂见他不接受那包银元,已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让我回去商量……’
‘请你转告范太康先生,再补我五百银元,’龙师爷抢着说:‘一千元换得这两名女飞贼,是非常划算的事!’
‘那么,我明日给你送来。’范大嫂听他要求不大,就很爽快答应下来,‘请把这五百元先拿去吧。’
车轮又开始在黑暗的泥土道上辘辘转动。终于到达瞭望峰山麓之下。那两个假扮旅客的中年人背负着两个俘虏,沿着山径迤逦盘旋上山。范大嫂提着风灯在前引路。
一轮皎洁的明月,好像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天空中,渐渐向西移动,夜也渐渐深沉。
他们足不停步地爬到了半山上的一块平地。一条灰色的粉墙斑白的石灰已剥落下来,围着四五间砖瓦建筑的房屋,一扇褪了漆的大门上,在月光与风灯的光线下照着,可以看见钉有一块发了锈的铜牌,刻着‘范氏榨油厂’五个正楷字。围墙内空地上高高耸起一座形如大烟囱般的建筑物。
范大嫂抽扯门上一个绳环,牵动了屋内的铜铃,发出叮当之声。过一会儿,大门开启了,从门内出现一个挺胸凸肚,肥胖的中年男人。
‘阿康!现在你该佩服我的妙计了吧!’范大嫂得意地说。
‘太好了,她们果然中了妙计,你真不愧为现代女诸葛。’肥胖中年男人加以赞美。
他们将殷凤与葛波背到一间类似办公室的房中放下。
‘贵客不远千里而来,你们岂可如此无理!’肥胖男人说。
‘范太康先生,实在是因为她们勇猛如虎,不得不……’
‘我有许多话要与她们商谈,那有把贵客紧绑着谈话的道理?’那个范太康——肥胖男人说:‘来——将她们的绳索解开,让我替她们换上一些轻松的东西。’
范大嫂在一个办公桌的抽屉内取出两副新型软钢炼手铐,两副脚镣,交给范太康。他在西装口袋内摸出一枚钥匙,开启了脚镣手铐上的弹簧锁,仍把钥匙塞进口袋内。俯身去先放松了她们脚上的绳索,用足镣锁住了她们的双脚,又放松了她们手上的绳索,再用手铐锁住了她们的双手。于是才敢大胆在把她们全身绳索松开,恢复了她们一部份的自由。
‘种种怠慢失礼的地方,尚请殷小姐与葛小姐多多包涵。请随便坐。’范太康的语调是非常的谦虚客气。
殷凤与葛波一跃而起,舒了舒筋骨,先暗中观察了四周。这室内除了一桌数椅外,别无长物,显然这所谓范氏榨油厂,歇闭已久,仅剩空壳而已。殷凤推测这范太康与范大嫂可能是夫妇,也就是范氏榨油厂的主人,却猜想不出他们和自己之间,究竟有何仇恨。
她见范大嫂倚在靠椅,手里握着一支四寸小手枪。两个假旅客各执着一柄锋利的匕首,对她们采取警戒的姿态。范太康站在办公桌旁。
‘这里空气闷浊得很,令人头昏目眩!’殷凤的头幌了一幌,身体对准范太康胸前倾跌过去。
‘殷小姐,你站稳了。’范太康连忙用双手把她扶住。
‘可否把窗开大一些,使得空气流通?’殷凤说。
范大嫂走近窗去,把四扇都推开了。
那两个持匕首的假旅客,唯恐她们有什么诡计,走近几步监视她们。
‘承蒙范先生如此优厚的对待我们,令人感激之至,脚镣手铐之外,还以匕首手枪相飨呢!’殷凤脸上现出讥讽的微笑。
‘殷小姐口齿饯俐,万夫莫敌。我们不敢懈怠,也是万不得已呀!’范太康加以解释。
‘这是个卑鄙无耻的阴谋!’葛波暴躁的脾气已经不能忍受这种不死不活的局面,‘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冒我师傅卢九妈的笔迹,把我们骗到望峰山来,究竟为了何事?’
‘噢,葛小姐,你看,我跟舍弟范太健,合资经营这家榨油厂失败倒闭,因此不得不另寻出路。我们受过了一次失败教训,这一次我们只好另外定出一个轻而易举的营业计划,虽然超出法律范围,却是致富的快捷方式。’范太康解释着,‘我们知道殷小姐与葛小姐嫉恶如仇,许多罪恶组织,都是被两位小姐加以消灭。所以在这个计划实行之前,我们必须与两位妥协,所以不惜用诱骗的方法,将你们请到这里商谈一下。’
‘你的意思要我们不干涉你们罪恶的致富计划,是不是?’殷凤问。
‘不错——殷小姐是个明白人。’
‘假使我们答应了你,不就没有商谈的必要了吗?’殷凤说。
‘不,我要你们写一张退休书,保证从今天起不再打听或过问一切闲杂是非。’范太康说:‘只要我们得到这一张退休书,就可以放胆进行我们的计划。从此你我河水不犯井水,大家相安无事。我立刻放你们回上海去,一切旅行费用,都由我负担。’
‘也许我们写了退休书,而回到上海之后,依然跟你们作对,也说不定呀。’
‘不,我知道你们两位是当代奇女子,一言既出决不出尔反尔,一定能遵守退休书上的诺言。’
‘你这么信任我们,我倒愿意写这张退休书,不过有两个人不允许也是徒然。’殷凤皱着眉说。
‘你既然愿意,还有谁不……’
‘还有你的老祖宗不允许哩!’葛波突然瞪眼竖眉,忿怒地喊叫。
‘就算葛小姐不允许,还有谁不允许?向遏姑娘吗?’范太康问。
‘还有我的良心不允许。’殷凤始终是这样冷冰冰的。
‘噢!那么,殷小姐是拒绝了?’范太康说:‘两位小姐怎么那么想不开?你们拒绝我这个条件,对我来说是没有损害的,你们既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可以用二粒子弹结束你们的生命——你们香消玉殒后,我也就永远不愁你们跟我作对了,是不是?’
范大嫂将手枪‘括’的一拉,子弹上了膛,对准殷凤左胸一瞄。
‘范先生既然懂得这个简单的道理,为何不采取这一劳永逸的办法呢?’殷凤毫无惧色,始终不失她英武的气节。
范太康的一番话,配合着范大嫂的瞄枪行动,原想藉以威胁她们软化下来,而跟他们妥协,没想到殷凤毫无屈服的迹象。
‘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何必一定要采取这最后一招?’范太康说,‘不过你们再固执下去,岂不是逼着我走绝路!’
‘将她们送到油塔内,让她们仔细的考虑一下吧!’范大嫂说。
‘对,两位小姐想法上一时扭转不来,我给你们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你们的火气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平心静气地接受我们的条件。’范太康说:‘搜一搜!’
范大嫂走过来在她们身上详加搜索,除了随身穿的衣服外,仅藏着少许钞票而无他物
‘殷小姐,你的著名短箭,怎没随身携带?’范太康诧异地问。
‘她们两人的武器都藏在旅行皮箱内。当她们在莲花寺旷场上和龙师爷动手搏斗时,我们已检查过了。’那两个假旅客说。
‘很好,我代你们保管,将来仍要归还的。’范太康说,‘阿春——阿冬——你们两个好好的侍候两位小姐——跟我们到屋外去吧!’所谓好好地侍候,就是命他们用匕首在后紧紧监视。
他们走出屋子,到一片广场上。
‘殷小姐,葛小姐,你们看见吗?’范太康指着一座形如烟囱的储油塔说:‘这个储油塔高五十二尺,直径十二尺,用三尺厚钢骨水泥所筑,并加工磨琢,所以内外塔壁都非常光滑。’
殷凤与葛波抬头注视着油塔,见它高耸半空,相当巍峨,近地之处有四寸粗铜管和三尺对径的转盘,这转盘大概是开关,旋动转盘,油便从铜管中流出来。
‘你这可恶的奸贼,是否想把我们浸到这储油塔内?’葛波虽然戴着脚镣手铐,行动受到限制,但也准备拚死一战。
‘不——不——葛小姐——我怎敢如此得罪你们——’范太康连连奸笑,‘这油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