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娘们,到底认不认罪?妈的,还敢跟老子装死?你们几个,给她上电棒!”
男人粗粝的呵斥声像一只无形的利爪,狠狠扣住她的脖颈,不断的收紧,掐得她久久喘不过气来。
知恩用力捂住嘴,唇瓣生生咬出血来,方才克制住想夺路而逃的欲望。小心翼翼地凑近,透过门缝,整个人如遭当头棒喝,那些人,他们竟然,竟然在对她的母亲滥用私刑?逼其认罪!
哗啦——
自小树立的价值观轰然碎成粉末,警察,瞬间变成了比暴匪更不堪的名词。她看着母亲就像条被剥光了鳞片的鳆鱼般,钉在砧板上,卑微,无助地颤抖着,眼皮半睁,奄奄一息。
她想要冲进去,冲进去把母亲救出来,却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被人轻轻一提,整个人抛空,扔到了大门口,坚硬的铁门隔绝了所有,哐啷哐啷,哐哐哐哐,任凭她双手拍打得发红发肿,长嘶哭喊,哀嚎震天。
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
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没有力量,她什么都做不了,做不了,做不了——
“原谅我,妈妈,原谅我,原谅我,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知恩惊慌恐惧的低泣着,无助的手,在黑暗中胡乱的扑腾,乱抓着。
“不要打,不要打我,呜——痛,别打我,不要打我!”
“颜知恩,醒醒,颜知恩,颜知恩,快醒醒……”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手上传来温暖的触觉,一股久违了的温暖,让她不再寒冷。
是向北吗?在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里,唯一陪在她身边,不离不弃的男子。
“向北……”她喃喃的唤了声,那人的手蓦然握紧,紧得她五指生疼。
知恩一怔,陡然睁开眼,反射性的抽回手,雪眸细眯,戒备地盯着他,像一头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幼兽,迸发出暴戾的气息。
“你,没事吧?”秦墨涵皱了下眉,像是被她醒来后的反应伤到了般,墨眸深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手背慌忙擦去眼角的泪痕,知恩瞥了眼半开的落地窗,心里有了底,下意识拢紧被角,单手指着房门,冷冷道。
“出去。”
秦墨涵闻言,脸色倏然为之一变,黑暗中,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审视的眸光却如银针般犀利,轻易地,便可刺破她脆弱的伪装。
“你在发抖。”清淡的嗓音,没有丝毫的起伏。
“出去。”知恩加重口气,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般,十分不快,双肩拼命压抑,仍止不住颤抖。
偏偏,大半夜的,她又不能厉声将他吼出去,只能暗暗压下几欲爆发的情绪,紧攥着被角,攥得指骨隐隐生疼。
“颜知恩,你怕我?”秦墨涵欺身靠近。
知恩心下一惊,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眼,扬唇讥道,“呵,你在说笑吗?我为何要怕你?”
“颜知恩。”
“不—要—再—靠—过—来—!”语调压抑冷沉,声线变得异常缓慢,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吐出。
知恩大口大口地吸气,死死盯着他,身子惯性地向后偏移,背抵着床头,额角已有冷汗渗出。
她努力想要压住那要命的颤抖,全身上下,却抖得愈发厉害。刚刚的梦境太过残忍,血腥,真实,像辆大卡车直直地从身体上方碾过般,五脏六腑,模糊一片,粉身碎骨的疼。
看着她细瘦的双臂紧紧的环抱胸前,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蜷缩在床的一角,又倔强戒备地防着自己,秦墨涵胸口突然窒痛难忍,叹息一声,伸出双臂,强行揽住她,脸深深的埋进她芳香的颈项中,哑声低喃。
“……颜知恩,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母亲离开后,于知恩而言,眼泪变成了最没有用的东西,但即便没有用,她仍有很多泪水留给自己。
实在忍不住时,便松一松,放一放。
每次想哭的时候,她都在心底默念一百遍,告诫自己,要笑,颜知恩,你要笑,要大声的笑,放肆的笑,张狂的笑。
她压抑了那么久,似乎,就是在等这一天。
她克制了那么久,原来,就是在等这一刻。
等人来,问上一句,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问她的人,会是秦墨涵。
不是御流觞,不是韩向北,不是颜奇山,不是童微微,不是姚姗姗,不是她放进心底的所有人,而是……秦墨涵。
知恩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哭了多久,她只是隐约听见遥远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啕声,惨烈而悲壮,近乎歇斯底里,那么多怨怼,那么多愤怒,那么多不甘,那么多坚忍,隔空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