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苦笑了下,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方才想起来,她答应今天下午要陪姗姗去试婚纱礼服的。
赶到婚纱店时,已近黄昏,天空中挂着一轮血红的落日,像被利刃剖开的胸膛,流出玫瑰色的汁液,嫣红触目,隐约,透着不祥。
姚姗姗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知恩雪眸微怔,惊艳之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洁白的婚纱,高高绾起的乌发,妆容精致高雅,手捧着一束鲜亮的百合花,莲步轻移,款款动人,此时此刻,她就像误落人间的天使安琪儿般,灿烂的叫人完全移不开眼。
怪不得,会有人说,女人最美的时候,便是穿上婚纱,与爱人踏进礼堂的那一刻。
爱情,在这一瞬,变得不再仅仅只是个名词。
“姗姗,你真美。”知恩由衷的赞叹,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唇角轻扬,眼神微有些恍惚。
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曾经那个对婚姻满心向往的颜知恩。
当然,那是在颜家未被秦家人入侵之前。
她幻想着,以后能嫁一个像爸爸那般体贴温和的男子,生一双聪明可爱的儿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
偶尔小打小闹,偶尔哭哭笑笑,柴米油盐酱醋茶,努力工作,赚钱养家,生活平淡而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乏味,但等老了之后,细细回想,会觉得,人的一生,这样过,挺好。
做梦,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但当梦境破灭,现实的棱角从心脏捅穿,鲜血淋漓的那一刹!肝胆俱裂的痛楚,要比耽溺梦境时所感受到的美好,可怕百倍,千倍,甚至,上万倍。
“恩恩,恩恩?怎么了,一直在发呆,呵呵,别傻站着,快去试礼服啊——”姚姗姗见知恩一脸茫然,神色发怔的看着自己,忙推了下她,忍不住追问道。
“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没事吧?”
“没事,噢,对了,准新郎凌寒风呢?怎么从我进来起,就没看到他?”知恩随口转移话题,四下扫了眼,偌大的房间内除了她们及刚刚出去的服务员外,根本找不出半个人影。
话刚落,姚姗姗原本微笑的脸僵了一下,两道秀眉迅速拧紧,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知恩看在眼底,不由得心生疑惑。
难不成,她跟凌寒风之间出了问题?
“寒风公司临时有事出差,不在香港。不过,这套婚纱,是他特地命人从巴黎空运过来的,恩恩,它很漂亮,对吗?”姚姗姗轻松的笑笑,转过身,对着大大的落地镜,转了个圈,美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刚刚,应该是自己看错了吧?
知恩暗恼自己多疑,呵呵干笑两声,接过她事先准备好的伴娘礼服,柔软的丝缎,触及指尖,带着温暖的魔力。
不管怎么样,现在她能做的,就是扮演好伴娘这个角色,至于其他,她相信,姗姗不会选错人。
一直以来,姗姗表面虽温柔如水,娇俏可人,内心却是理智冷静,沉稳自持的女子,她懂得如何去把握并守护自己的幸福,选择与凌寒风结婚,想必亦是思虑再三的结果。
可为什么,自己老是有种不好的预感呢?
当天晚上,下起了冬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场秋雨,萧瑟凄冷,轻细而缠绵的雨声,如怨如诉,淅沥的敲打在玻璃窗上,一下一下,溅进她的梦境。
知恩睡得极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很多很多梦,一个又一个场景错落的闪回重叠,最终定格在那个黑漆漆的血夜。
那晚,她再次因母亲入狱一事跟父亲吵了起来。不自量力的结果,便是手上,身上,被滚烫的烟头烫出一个个鲜红的烟疤,她疼极了,凄厉的尖叫哭喊着,像头无处可逃的幼兽,抱头乱窜。
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家门,怀揣着仅存的零用钱,半夜三更,她打车赶到了律政司。当时,母亲的案子法院还在审理,尚未定罪,所以暂时被收押在律政司。
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眼泪被风吹干了,眼眶涩涩的,有点痒,有些疼。
在律政司的门口徘徊了很久,夜风吹得她连骨头都是凉的,直到门卫耷拉着脑袋,打起了瞌睡,知恩缩起身子猫腰趁机溜了进去。
白天的律政司俨然是一颗闪耀的明珠,热闹非凡,外面永远围堵着一大堆争论不休的媒体记者,夜晚,却像一座孤坟,杂草凄凄,遍地丛生。
黑暗中,知恩能够听见自己细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轻轻地回荡着。气氛诡异的要命,犹如置身于灵异片场景中,每走一步,心脏就缩一分,腿肚子颤抖得厉害。
所有的房间都关着,唯有走廊尽头的审讯室虚掩着门。
一丝昏黄的灯光倾泻出来,混浊的辱骂声,殴打声,女人痛苦的嚎哭声,随着一步步靠近,在耳膜处,渐渐变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