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十四年六月,做了多年准备的宁王朱宸濠终于起兵谋反了。
王阳明当时正奉命前往福州勘查处理福建叛军的事宜,在丰城闻知此讯息,当即返回吉安,主持平叛大计。
吉安的现任知府是伍文定。
早在南赣剿匪时,伍文定就是王阳明手下的一员悍将,四处征讨,以战功卓著升任知府。
在当前如此危急的时刻,见以智谋著称的老领导风尘仆仆而来,伍知府自然高兴万分,当即将王阳明恭迎入知府衙门,主持平叛工作。
此时,宁王的先头部队由余钦、凌十一等率领,正在围攻安庆,其本人则坐镇南昌,随时准备率主力出动,直下南京。
是夜,吉安知府衙门灯烛通明,王阳明会同伍文定,其幕下谋士雷济、萧禹、龙光等,及闻讯赶来的致仕右副都御史王懋忠、邹守益等人,一齐商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在某种层面上来说,战争是一种心与力的较量,是一种考验定力和智慧的艺术。要在这种较量中胜出,除了要懂得战争的规律及策略外,还必须要有洞悉人心、人性的智慧。
所以,用兵之道的最高境界,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即为“伐心”之道,攻心为上,强调在无声无形中瓦解敌势,解决敌人。
而在修身文化中,最高的境界就是“天人合一”,是“与万物融为一体”,到了这个境界,“通天下一气耳”!天下万事万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按王阳明的说法,兵法运用之道,则为“此心不动,随机而行”,心若能处于清静、坦然的状态之中,便能明察其势,随机应变,而且妙算迭出,克敌制胜;其用兵法则,则是“奇正相生,动静相形”,虚虚实实,变化无穷。
王阳明认为,宁王的造反之路,有三条道可选。
上策是集中全部兵力,出其不意,直捣京师,如此则社稷危矣。
中策是刻不容缓,倾巢而出攻下南京,形成南北割据的局面,战争旷日持久,则大江南北的百姓也就会被害苦了。
下策是占据南昌观望形势,如此各地勤王之兵兴起,则平叛之事就容易得多了。
到底宁王会采取哪条计策呢?
王阳明分析,虽然直取京师为上策,但如今我方占据吉安,召集兵马,已成遥制之势,宁王苦于其势被蹑,必不敢用上策。
如此看来,他最有可能用中策,即直趋南京,据之与北京对抗。
因此当务之急,就是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延缓宁王出兵速度,使其落于下策,如此方可为我方在吉安召集各地兵马赢得时间!
《大学》有云:身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
王阳明修身养性多年,深知其中奥妙。
面对变化多端的外部世界,内心唯有做到纯净无欲,才能把握住方向,正确得体地应对。
对于一般人来说,由于心中或多或少地总会有些私欲,对某些看不清楚的东西,不能做出正确的认识,便免不了会生起疑心。
正由于人性有这样的弱点,所以在战争中便有所谓“反间”之计,用种种手段挑拨敌方将帅之间的关系,使其相互猜疑、顾忌,各生惧心,削弱其势。
而要拖延宁王兵出南昌的时间,别无其他方法,唯有用计扰乱其心,使其生疑,兼以势威逼,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于是,王阳明定下计策,一面传檄四方,揭露宁王朱宸濠谋反的罪状,号召各县郡起兵讨伐;又命巡按御史谢源、伍希儒等人,在丰城虚张声势,声称已于此伏下重兵,以逸待劳,专等宁王之兵到来,以便袭击掩杀。
一面派人潜入南昌,四处张贴文书告示,散布各路大军已纷纷朝江西开进,不日将夹攻南昌的消息。
为了将这场戏演得更逼真,还特地将宁王重要谋士——伪太师李士实的家属抓来,让其暗中得知各种“机密情报”,王阳明佯作大怒,欲杀他们,然后故意放松看管,让他们乘隙逃脱回去,向李士实汇报此消息。
另外,又伪造李士实、刘养正密做朝廷内应的信函,及贼将凌十一、闵念四等人向官府投降的密信,命雷济、龙光等幕僚派亲信送入南昌城内,让宁王的密探截获。
对于这些五花八门的消息,宁王虽不尽信,却也对李士实、刘养正产生了戒惧之心,而李、刘两人亦有疑惧之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向宁王提建议、出头任事了。
面对真假莫辨的复杂局势,朱宸濠亦摸不清底细,一边侦骑四出,打探确切消息;一边留兵于南昌观望,欲以不变应万变。
殊不知,正是由于他一念犹豫,而延误了异常宝贵的出师机会。
直到七月三日,朱宸濠方打探明白,这一切消息都是子虚乌有,自己上了王阳明的老当。
震怒之余,命一个儿子与太监万锐领一万多兵马,留守南昌,然后尽发王府护卫精锐,自率主力六万多人,号称十万大军,分为五路,共一百四十余队,出鄱阳,过九江,挥师直攻安庆。
而在这段时间里,王阳明飞檄传书,号召各地起兵平叛。吉安邻近各县郡的知府、知县、都指挥们,纷纷带领所属兵马,开赴吉安集结待命。
十多天内,就在吉安召集起了数万兵马,军威大振,待机而出。
探知朱宸濠主力已经离开南昌,王阳明当机立断,立即出兵!
七月十三日,兵发吉安,正式踏上了平定宁王叛乱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