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在南京鸿胪寺任职时,还有一位勤学好问的学生,叫薛侃。
薛侃,字尚谦,号中离,广东揭阳人,当时亦正在南京求学,后于正德十二年中进士。但薛侃为了追随王阳明学习良知之学,在中进士之后,居然不去当官,而以身体有病为由,上疏请求回家养病。获得批准后,他却不回家,而是再次跟着王阳明到南赣一地继续学习,四年后方离开。
在资质方面来说,薛侃要比徐爱、陆澄等人稍逊一点儿。然而正因如此,薛侃才意识到通过修身治学,改变自身的性格弱点的重要性。
像世上的绝大多数人一样,薛侃感到自己缺乏一种将一件事坚持做到底的毅力,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将这一坏毛病改掉的话,这一生就很难取得什么大的成就。
当他从陆澄那里得知王阳明所说的“持志”之道时,极感兴趣,如获至宝。
这天早上,薛侃与陆澄、孟源等人一道,来到鸿胪寺向王阳明请教学问。
薛侃问道:“先生曾说过:‘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安有工夫说闲话,管闲事?’我觉得非常适合治我的毛病,因此今天特地来请教先生。”
王阳明回答道:“刚开始做学问时,像这样用功也是可以的。但有一点要记住,我们的心原本是活泼自由的,用孟子的话来说就是‘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此心所产生的各种意念,出出入入,没有一刻停止,也不知道它下一刻的方向在哪里。心的精神和智慧原来就是这样,如此做功夫,才能有一个结果。如果只是死死地守着这个志向,时刻不停地想着,这样反而就会自己干扰自己。”
薛侃奇怪地问道:“怎么时刻不停地想着志向,反而不好?”
王阳明说:“这个问题,打个比方来说,你立下一个必为圣人之志,这很好。你确立了这个志向,把它融进内心深处,然后就在许多具体的事上,用行动来实践它,一以贯之就行了。而不是在那里真的像害心痛病一样,反反复复去纠缠于立志这件事,把心都禁锢在这个自己画出的圈子里了。”
这时,陆澄问道:“身体的主宰是心,心那种虚灵空明的状态是知,由知所表现出来的思维叫作意,而意念的所着处则是事物。是这样吗?”
王阳明抚须颔首道:“这样说也对。”
得到老师的首肯,陆澄更来劲了,继续说道:“那么就‘持志如心痛’来说,持志是一件事物,在这件事物上,亦不须执着,只借此凝聚心气,进入状态后,其他就无须再管,把一个至诚无息的思想贯穿始终就行了。是不是这样?”
王阳明点点头道:“以心诚求之,虽不中,亦不远矣。其实正如孟子所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只要将此心存养得虚灵活泼,洞见心之本体,就是做学问了,立志自也蕴含其中。那些已过去及还未到来的事,想它们有什么用呢?只是白白地丢失掉自己的本心罢了!”
听到老师如此说,孟源也醒悟了,说道:“我们之所以持志如心痛,就是为了致这个良知,而良知作为心之本体,无形无相,无大无小,没有方位,稍有所执便不能发现。所以在持志的过程中,持志如同一条船,我们乘这条船向目的地驶去,一旦到达了目的地,就不再需要船了,径直上岸就是了。”
王阳明与众人所讨论的虽然是立志之中的奥秘,但这个思想也可以贯穿到日常生活中的各个层次上去。
在做一件事的过程中,如果老是想着目标,想着达到目标后自己会如何如何,心中纠缠于此的话,思想就无法平静,不但做不好事,反而陷入一种自我干扰、自我冲突的思想状态,事倍而功半。
要想进入利于做事的一种更深层次的忘我状态,就要清除脑中的各种杂念,即使你有一个很大的愿望,也好像没有一样。那么这样该如何持志不懈呢?
其实对于持志来说,在战略层面上,我们要重视自己的目标,但在战术上,在具体的操作过程中,我们又须不要那么执着目标。志向是需要保持,但做具体的事时就不必一直去想了,如果时时在想的话,那就是自己干扰自己了。
欲达此境界,就要求在平时对所遇到的事物不要太在意,要注意培养一种“拿得起,放得下”的气度,所有的事物都是变化无常的,不要把它们看得太严重。
不管做什么事时,要安下心来,首先把当前的事做好,一心一意地去做,不强求什么,不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都能够把自己的想法空掉,不被它们牵着走。
这样脑中就不会有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心清净了,就能处于一种最佳状态,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
其实,从某一角度来说,妨碍我们实现目标的正是目标本身。
此时,朝阳已升起,射出的万道金光,将薄薄的晨雾一扫而光。
王阳明见大家领会得都不错,心中感到十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