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星野无精打采，很是不开心。眼前，肖家孩子的出走，老活佛的被劫，山岛良子的精神失常；背后，将军的重压，地下抗日力量对他的特务活动有力地牵制，他的特工人员和佐佐木的宪兵配合不力等等问题，搞得他晕头转向。一向以手段高超，行必有果著称的特高科的高手，陷入了困惑之中。此时，他越想越觉得许德善无能，出的主意全是馊的，山岛良子无用，办不成事还添乱，特工们无眼，盯来盯去，让一个孩子飞了。
他怎么能明白，侵略者在反侵略的民众之中，几乎等于泥牛入海；他哪里能理解，占领者在被占领者的领土上简直就是盲人骑瞎马，寸步难行。他原以为只要高举杀人的屠刀就能在中国的土地上横冲直撞，他原以为大东亚共荣会轻而易举地欺骗天性善良的中国人。他万没有想到九一八事件既是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的开始，更是中华民族发出怒吼，奋起反抗的开始。
最令星野心里气不过的是被这些平民百姓、老幼女子，玩得他无计可施。每当想到这儿，他气得脸都成了吹起来的猪尿泡。他恨自己被拖进了迷魂阵，恨得咬牙切齿。他时而也恨自己怎么就改不了贪酒好色，想当然一意孤行的毛病。难道真像平田大夫说的这是一切侵略者的顽症。
他时而也有点感悟。他开始怀疑他在读书时最坚信的那句话是“英雄造时世”和最不赞成的那句话是“时势造英雄”。而今，他内心深处，整个精神世界里最大的痛处是现实强迫他重新认识这两句话。
遗憾的是星野对“武运长久”的怀疑是不甘心的。在他这里，怀疑只是怀疑，追求的仍然要追求。入了骨的军国主义理念，使他最后抉择的仍然是对军刀的期望。
星野拿起了专线电话，要通了华北军部。他请求义雄中佐来帮他一把，也好打开局面，杀出一条血路。
义雄中佐，人称亡命徒，他曾是日军敢死队成员。他常以1941年12月7日参加过袭击珍珠港为骄傲，为本钱。自以为是让美国大兵胆战心惊的大英雄，所以，他傲视一切，自认为自己是日军中的骄子。
星野和义雄是一奸一蛮。星野最大的快乐是折磨人，凌辱人，让人在他面前屈服、下跪。义雄最大的快乐是砍头，挖心，把婴儿从孕妇肚子里拉出来。星野心目中的偶像是土肥原贤二，义雄心目中的偶像是东条英机。
“喂，是义雄中佐吗？我是星野大佐。”
“我是义雄，大佐近来可好？听说将军给了你个小小的特殊使命。”
“少壮派，你就别取笑了，这哪里是小小的使命，简直是让你查无头绪，查无实据的拿着战刀不知往哪砍的苦差事。我在你面前承认老朽不才，请少壮派出马相助啊！”
“星野大佐，太谦虚了吧！谁不知阁下的手段呀！”
“年轻人，这不比战场上枪来刀挡，直来直往的。中国的老百姓像沼泽地，你走进去，迈不开步；中国民间像八挂阵，撞进去不仅摸不着门路，施展不开招数，还要四处受牵，八面挨打。”
“星野大佐，我一向说你们搞特工的那一套解决不了大问题。我来告诉你，你高举起将军赐予你的战刀，冲进去，闭上眼睛，左右猛砍，什么八挂阵、六花阵，就是天门阵，也能砍它个七零八落。”
“这次我请你过来，就是求你帮我破阵的。另外，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儿时的好友平田君在鹿城厚生医院。名气大得很呀！你不想会会他？”
“那好吧！那我过去舒展一下手臂。不过，我告诉你，战局对我方越来越不利，板垣征四郎的心情也极不好，军部和内阁的日子也不好过呀？我听说冀鲁地区的一位地雷战的英雄到鹿城搞地下护矿活动了，还成了鹿城抗日力量的一棵大树。我可别过去容易，回来难，甚至回不来呀。”
“这些事得问佐佐木大佐。怎么，你这珍珠港的英雄，也害怕起八路的地雷战了？再大的树也只是棵木头，还经得住天皇赐予你的钢刀砍吗？”
“不是害怕，只是提醒你，要不你不好给将军交差呀！”
“求你来助我一臂之力吧！你知道佐佐木大佐和我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求求你了！少壮派。”
义雄同意来鹿城助其一臂之力，总算让星野安了点心。他心里寄托着义雄以其特有的狂傲和鲁莽可有力地抵制佐佐木做事小心翼翼的做法，来实现自己速战速决的新计划。
一架小型战斗机从北平的日军机场起飞，越过青龙桥往西飞去。临近中午，星野带着几个特务乘车往鹿城二里半机场迎接义雄中佐的到来。二人相见，分外高兴。“义雄中佐，你好啊！”
“星野大佐，你也好啊！”
“真是后生可畏！独自驾机前来，真是抬举老朽了！”
“承蒙星野大佐看得起晚生，前来听从调遣，实属义不容辞。”
星野秘密地在日美元酒楼给义雄接风洗尘。二人对杯后，星野向义雄介绍了他所遇到的问题和窝火的情节，还坦言了对平田大夫的怀疑。好在义雄向星野介绍了平田受家庭影响，从小接受了东方和平主义的观念反对战争，他高中毕业闹了一场大病便学医了，走了救死扶伤之路。“他就是那样一个死心眼的人，但最可贵的是待人赤诚真心。”
接连送来十多名伤员，忙得平田大夫连着两天一夜没休息了。这些受伤的鬼子兵都知道平田大夫高超的医术和敬业的人品；他们非常尊敬崇拜平田大夫；他们把平田大夫立为日本国民的骄傲；他们为能直接接受他的治疗心里非常高兴；他们到了平田大夫这儿像见了菩萨一样，坚信平田大夫能从死神那里把他们拉回来；他们也顺理成章地把保护平田大夫作为自己的责任。
平田大夫正为一个伤员取着身上子弹，突然，有位护理员轻步进到手术室，附在平田大夫耳边告诉他有位从北平卢沟桥来的军官找他。平田大夫头也不抬地告诉他：“治疗中，概不接客！”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平田大夫从手术室出来，到诊室刚刚换下白大褂，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义雄从会客室过来了。
“平田君，几年不见想死我了！你尽职的精神好感人呀！”
“原来是义雄君，真没想到是你呀！我也常想起你和其他的学友。想必你来此地有重要公干了。”二人相互问候着，回到了会客室。
“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想来看看你。”
“这，这让我怎么感谢呢！你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能来看我，我太高兴了。请原谅我没抽时间去看你。”
“我也是偷了个空。再说了，我来看你，和你去看我没什么不同，目的就是见面嘛。”
“你解释的巧妙！你这么一说，我倒也安心了。义雄君的汉语水平提高地很快呀？”
在日美元酒楼二楼的日式小雅间里二人频频碰杯，欢声笑语不断，童年的往事把二人带回了欢乐的世界。
虽然平田大夫在饮酒过程中一再提醒义雄喝酒要少一点，慢慢饮，倡导“饮酒不醉最为高”的理念，义雄哪里能听得进去，说话间十多杯酒下肚了。酒劲渐渐地发作起来了，义雄再也沉不住气了。他向平田大夫问出了本不想在此次会面问出的问题：“平田君，可认识肖老太婆一家人？”
“认识！我救了她家的一个病毒感染很严重的孩子。”平田憨直地回答。
酒劲攻心，义雄更是不吐不快：“平田君，战事吃紧，军务缠身，我哪有空来和你对杯叙旧呢！实不相瞒，星野大佐经华北军部叫我来帮他个忙。他说‘佐佐木大佐对他的事不上心’。他对你也产生了怀疑。”
平田大夫把酒杯重重往餐桌上一放，气愤地说：“原来星野让你来克制佐佐木，还要掏我的底。你可真行啊！”
“平田君，别误会！星野大佐有难处。将军调他来办的事，到现在还没抓出个头绪，佐佐木大佐对他的事又不给予协助，叫我来真是出于无奈呀！”
“什么头绪，他要找的孩子背部有块‘黑记’，可肖家的孩子身上连个黑点都没有。这根本是两个孩子，是他盯错了人，怎么能抓出个头绪来！”
“可是，星野大佐怀疑这个情报是假的。提供这个假情报的人正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现在他更怀疑了，因为提供这个情报的喇嘛被劫走了，紧接着这个孩子也被送走了。事情有这么巧么！连我都可断定，这个孩子就是将军要找的那个孩子。”
“天底下，巧的事还不少吗？天底下让人怀疑的事也不少呀！凭怀疑来判定事物是不合法理的。这在世人面前是说不通的。”
“平田君！你还是那样的书呆子气。什么‘法理’，什么‘世人面前’统统都是没用的东西。只有武力才是万能的，没有办不成的事。”
“义雄君，军刀砍断了你的良知，武运泯灭了你的人性。你已患了战争狂热病，已变成了战争的工具，杀人的屠刀！义雄君，放弃这种思想吧！德国法西斯给欧洲人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灾难。日本军国主义也给东亚人民带来了从未有过的灾难。这已经激起了全世界人民的反对。为什么要把日本民族变成历史的罪人？我真为我们日本国的下场担心啊！”
义雄听了索性狂哮起来：“平田君，你拿听诊器的干活，你战争的不懂。战争可以争服人的意志，可以让人变心。战争可以让一个民族成为优等民族，也可使一个民族变成劣等民族，永远屈从于优等民族，孝忠于优等民族。亚洲是大日本帝国的，亚洲的资源是大日本帝国的，亚洲人应该是天皇的子民。如果你想放眼看到北起西伯利亚，南到苏门答腊永远飘扬着神圣的太阳旗，你就得利用战争这个怪物，就得把这个怪物像神灵一样地顶在头上。现在不利的战局是暂时的。要扭转这个不利的战局，更得用战争这个怪物。”
“一个丧心病狂、痴心妄想的白日梦！”
平田和义雄从美好的回忆到吵得不欢而散。这在平田心里是非常痛苦的，可在义雄的心里还在耻笑这位只会拿听诊器的书呆子。
“平田君，从小读书时，你总让着我、护着我，所以，今天你骂我，我不会生你的气，希望你也别生气。帝国从甲午战争、日俄战争的节节胜利走到今天节节败退这一步是军部没想到的，内阁已无回头之路。我是军人，不成功，便成仁。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我不能不告诉你，我要和星野大佐审讯肖老太婆一家人，希望你和佐佐木配合，起码不要出面干扰。”
“那我也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告诉你，你们审的结果只能是对日本军队罪行的控诉，只能是震撼你心灵的一个无法战胜的民族意志的宣扬。你没有真正和中国民众接触过，你不了解他们。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平田大夫和肖奶奶一家人的来往已受到跟踪。平田大夫还是通过卖小吃的、车夫们和沁儿她们保持着联系。所以，沁儿对星野的行动是十分清楚的。面对新的情况，沁儿想起了姚司令员曾说过的“在敌占区的同志们必须随时准备打一场特殊的战斗”。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为了肖奶奶和春芽的安全，沁儿建议高大树尽快把奶奶和春芽转移出城，肖奶奶和春芽却坚决反对。
高大树说：“你的心情我们完全理解，可是奶奶和春芽一走，不就等于把我们的底全告诉星野和义雄了吗。”
“大叔，这些我都分析过了。可是，奶奶这一生火里来，血里去的，又失去了肖罡大哥。我怎么能再让奶奶面临风险呢？春芽如花似玉刚长成人。我怎么能让她和咱们一起过这道鬼门关呢？我们必须从最坏处着想，更何况，减少牺牲，保存力量是抗日的最大需要。”
春芽没等她说完，扑上去抓住沁儿的手，说：“不行！说什么也不行！大叔保护奶奶撤走，我说死也要和姐姐闯这道鬼门关，姐姐对付星野这只老狐狸，我来对付义雄这只恶狼。周业给我下过死命令，一定保护好奶奶和姐姐的安全！”
她俩的话像一股强劲的暖风，吹暖了肖奶奶和高大树的全身。此时，肖奶奶的内心充满了幸福，充满了自豪。她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们，充满了必胜的斗志。她感受到了民间传说的当年佘太君率领杨家女子为国奋勇杀敌而感到的骄傲。
肖奶奶满意地笑着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俩的心意。你们疼我，我还疼你们呢！罡儿和业儿让你们保护我，可罡儿和业儿也让我爱护你们呀？都听我和你大叔的。咱们保住了张参谋长的孩子，算是咱们合作的第一次胜利，现在，咱们谁也不离开，一起闯闯这道鬼门关。为了抗日的胜利，咱们就学古代杨家女子一齐上阵，笑迎侵略者！”
按着高大树的安排，王参谋带领宋彪和张虎扮作做羊毛生意的商人又进城了。海娃带着秦志勇、锁子、童家兄弟，铁拐李带着十几名矿工分别坚守在南城门和东城门内外。大顺和顺子动员起了城内组织严密的地下骨干力量。
平田大夫约见了佐佐木，二人交换了想法。二人都不赞成将军为报私仇派星野乱来，搅乱鹿城的局面。更不同意星野求义雄到非他管辖的地区来捣乱。
星野和义雄从星野的驻地绕到前院宪兵司令部，要佐佐木配合审讯肖奶奶一家三口。佐佐木只答应维持秩序，但不参加审讯事务。
星野带着两名特务和义雄乘吉普车到了肖奶奶家。顺子和车夫们立即把情况通知了在炭场的高大树。早做好准备的肖奶奶见星野穿着军装带着人马进了院，告诉沁儿和春芽“准备行动”就迎了出来。
“登门便是客，老身有礼了。但不知这次是该称呼贵先生是白太太的表舅呢？还是星野大佐呢？”
“哈、哈、哈！爽快，爽快！都行，都行。随老人家高兴吧！”
“是在我这儿叙谈呢？还是到你那儿叙谈呢？”
“哈、哈、哈！更痛快，更痛快！那就请老人家带二位姑娘上车吧！”
已锁好门走过来的沁儿和春芽朝着星野冷笑了一声。
“哟，姐姐，那天还是白太太的表舅，怎么，今天就一下子就变成了日本鬼子的特务头子了。”
“他本来就是日本鬼子的特务，是假装成白太太的表舅的。”
“他假装得也太笨了，第一次见面就让咱们识破了。梦想在咱们头上找便宜，真是瞎了狗眼！”春芽瞪着星野说。
从玻璃窗看到此情此景的良子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胡乱支吾着，企图要阻止肖奶奶她们上车。肖奶奶和沁儿劝她回去，并告诉她晚上回来还要给她熬小米稀饭呢。星野命令跟来的两个特务硬把良子拖回屋。肖奶奶气愤地说：“你欺凌一个有病的女子，算什么本事！”
肖奶奶三人被带到宪兵司令部的一间正房里。房间布置的简单而森严，正面墙上挂着一面日本旗，旗的四角写着“武运长久”四个字，前面摆着一张长条桌，桌子的两头各架着一把日本军刀，桌子后放着两把椅子，屋子中间放着两条长凳子。星野和义雄在正面坐下，两个宪兵分立两侧。
“老太婆，这里的条件只能是这样。你们站着回答问话，还是坐着回答问话？”
“不！义雄中佐，咱们日本军人是很讲礼义的，怎么能让客人站着回答问话呢？”
沁儿对他俩发出耻笑的声音，说：“日本军部怎么用了这么两个蠢材呀！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在中国人的地面上，你们有什么资格当起主人来了？想谈话吗？那就乖乖地搬着椅子下来，咱们来个东西对谈。否则，就莫开口！”
“这是对你们的审讯，放老实点！”义雄站起来，大声地喊着。
“可笑，你竟然无知到如此可怜的地步，世界上有哪个国家的法律规定，有到别的国家审讯别国的人？更何况，该受审的是你们这些侵略者！”
“沁丫头，你想死吗？”星野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地喊起来。
“怕死就不来和你这个老鬼子斗了！”
“八格牙鲁！我看还是让我的军刀来告诉你们谁该审问谁吧。”义雄说着站起来走到右边举手抽刀。
星野得意地说：那就只好请三位好好认识一下这位义雄中佐。他年轻有为，是袭击珍珠港的英雄。他可是个急性人，喜欢痛快，用中国人的话说就是脾气有点不好。请三位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关于孩子的事情吧。
“小鬼子！祖奶奶也告诉你，我玩过的各种刀垒起来比你的个头都高。我就怕你能抽出来，不等举起来就得掉下去。我活了六十八岁，什么脾气的人都见过了，我也领教过无数脾气极坏的入侵者，结果都让我教训得爬在了地上像死狗一样。”
“老太婆，那是老皇历了。今天，你面对的是大日本皇军的英雄！”
“放心吧！老鬼子，不管军国主义的什么熊我都对付得了。”
“星野！你还算个人吗？先是伪装成正人君子，玩花招替你的老狼主子寻找一个无辜的孩子。其后，又梦想拉亲靠近乎，贪图我姐妹俩的美貌。结果是招招被破，计计失败，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今天，为挽救你变成丧家狗，又搬来这个狼崽子，梦想用刽子手的手法威吓我们。你也不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哪个真正的中国人怕过你们这些狗强盗！”
义雄听了沁儿的话，气急败坏地吠叫着，高举着军刀，就往沁儿面前走。春芽轻蔑地冷笑着，右手从衣襟下的镖带中抽出一只袖珍镖，用力发了出去。当啷一声，火星飞出。“啊呀！”义雄吃惊地尖叫一声，不由得手一松，刀落在地上，冒出一身冷汗。他呆呆地看着春芽，星野也吃惊地目瞪口呆。
当星野看清义雄并没受伤，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为缓和一下气氛对着义雄说：“义雄中佐，你平时不就喜欢这种野丫头吗？暂不和她计较。来来，坐下谈。”
义雄缓过神智，镇静了一下，弯腰捡起刀和打掉他手中刀的那只袖珍镖。他坐回椅子上，指着春芽说：“黄毛丫头，你的妄想用暗器偷袭我。你的小心点，我除了刀还有枪，还有炮，还有飞机。你就凭这个小玩具想和我较量，你也太不自量了点。”
义雄说完，便把镖向春芽扔了过来。镖还离春芽足有半丈远。春芽跨前一步，用食指和中指把镖夹住。这个动作，又让义雄吃了一惊。
春芽举起刚接住的镖，向义雄晃了晃，说：“你有什么，我都不怕。在中国的土地上真正要小心的是你。就这小玩具，出手就要你的狗命！”
“哈、哈、哈！好一场精彩的没戴行头的美女斗英雄的武打戏。好了，好了，请三位坐来下叙谈吧。”
由于肖奶奶坚持不坐在审问席上，逼得星野只好让两旁的宪兵把椅子搬了下来，东西对坐。
星野耐着性子，面带笑意地说：“我跟随我的恩师土肥原贤二来中国这么多年，我知道中国人的脾气是吃软不吃硬的。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谈谈孩子的问题吗？”
“星野，那我就踏踏实实地告诉你，只要是个真正的中国人都不会把中国的孩子交给吃人的魔鬼。不管他身上有没有黑记。我今天好心奉劝你，你就不要辛苦了，死了找孩子的心。早早卷铺盖回日本去！免得你的家人来中国为你收尸。”
“既然肖老太婆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这是大日本皇军驻鹿城的宪兵司令部，四周布满了轻重机枪。皇军给你的礼誉够多的了。皇军的耐心是有限的。你们再不配合，这里就是送你们上西方极乐世界去。”星野威胁着说。
“星野，我再告诉你一遍，怕死就不来和你斗！”
星野把目光从春芽脸上移到沁儿脸上，说：“此时此刻，我倒想听听沁姑娘也是这样想得吗？”
“星野，还想让我来填补填补你那已经空虚、颤抖的心灵吗？我告诉你，我，一个中国的普通女子，能为参加反对入侵者的斗争而自豪。我感到是在为我的祖国和我的民族尽我的责任。我所以能再一次地来会会灭绝人性的杀人狂们，是因为我身后有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是振奋！欧洲战场，德国法西斯狼狈后退，败局已定。中国战场你们也陷入四面楚歌、八面埋伏之中，注定也是可悲的失败下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多行不义，必自毙。古往今来，侵略者最终没有不失败的。希特勒、墨索里尼和你们的东条英机都无法逃脱人类社会发展的这个规律。”
“就算你的这些说教、宣传有一定的道理，那你看，我大日本帝国该怎么办好呢？”
星野的问话，惹得肖奶奶和春芽哈哈大笑。肖奶奶瞧着星野说：“沁儿，就给这位已感到命运不佳的老鬼子开个救命的方子吧！”
春芽蔑视地看了义雄说：“姐姐，也可怜可怜那个脾气不好的小鬼子，给他们开上三种药，投降，自杀，被消灭，由他们任选吧！”
“请你们讲究点谈话的风度，请不要打断我们的谈话！”
“奶奶，妹妹，那我们就答应可怜的星野大佐的哀求吧。我以为星野大佐作为中国通，本可以自问自答。其实，每个中国人都可以给日本军国主义开出这个救命方子。星野大佐若不是杀人杀坏了大脑，杀丢了天良，是应该知道的。中国是个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近千万平方公里版图的，四万万人口的泱泱大国，她对人类的进步做出过基础性的巨大贡献，对日本国更起过积极的影响。可日本国凭借明治维新带来的发展，乘大清王朝末期的腐败和列国的瓜分之机，就要吃掉整个中国，这是与理、与法、与情都是大逆不道的行径。这不能不激起全中国人民的强烈反抗。抗日烈火越烧越旺，你们一时的得逞换来的却是举国的失败。现在救日本国的办法只有一个了，那就是从哪里来的，再回到哪里去！并要给受害国家做出赔罪！”
“撤兵？赔罪？这对大日本帝国太难接受了！”
“不愿撤兵，就等着投降吧！你们应当认真地比较一下，主动撤兵回去和被迫投降回去的感受能一样吗？”
星野回避了沁儿的眼神，取下了眼镜，擦着，想着，想着，擦着。
“不！不！撤兵，赔罪，投降都是无法接受的。”义雄暴怒了起来。
“那我痛痛快快地告诉你，等受侵略的各国人民把日本军国主义打垮后，你们只能乖乖地投降！你们不想接受也得接受！”沁儿斩钉截铁地告诉他。
“不！不！我不听！这太悲惨了！这太可怕了！”义雄又暴跳起来了。他说着站起来，急速走了出去！
星野意识到义雄带兵去了，审问就要变成一场杀戮。他想到老狼给的任务，还不能这样做。因为他的任务不是杀死几个中国人，而是要搞清孩子的问题，特别是把孩子送到哪儿了。否则，老狼不会饶恕他的。想到这里他也起身走了出去。
沁儿对肖奶奶说：“义雄搬兵去了。该把信鸽小红放飞出去了。”肖奶奶从衣襟下取出那只用手帕包着的信鸽，递给春芽。春芽迅速解开手帕，一脚踹开房门，扬手放飞了小红。小红展翅飞向半空，尾部带着的哨子发出悦耳的声音。
肖奶奶对沁儿和春芽说：“咱们再领教领教搬来的凶神。”
不一会儿，义雄领着两名全副武装的宪兵进来。义雄坐回椅子上，两个宪兵分别站在门的两边，把军刀立在地上，双手托着刀把，活像两个操刀鬼。
义雄神气十足地指着沁儿说：“大日本天皇撤兵的没有，投降的更没有！”
沁儿耻笑地看了他一下说：“这话只能安慰你那不安、恐惧的心灵。战争的胜负从来就不是以侵略者的主观愿望来决定的。非正义的侵略战争没有不失败的，到时候不投降就被彻底歼灭！”
“谁让我投降，我就先杀了谁！”气急败坏的义雄，两眼冒火星，站起来，又嗷嗷地喊了起来，“八格牙鲁，气死我了！我没有耐心再来管孩子的事。我忍受够了。现在我就杀了你们，现在我就杀了你们！”
春芽看着义雄发疯的样子，捧腹大笑。她走向前去，指着义雄说：“这哪是个人，简直就是个疯狗！”
义雄瞪着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到门口从一个凶神手中夺过刀，向春芽拦腰砍去。春芽当即跃起躲过义雄的刀，还没等义雄转过身，就飞起右脚踢在义雄的背上，义雄不由得向前踉跄了几步。
“啊呀！中国功夫。我先砍了你这中国功夫！我要挖出你的心来！”义雄挣扎着转过身来举刀上前，春芽后退一步，同时从腰带中抽出两只镖。
“那我即刻就让你的两只狗眼变成两个老鼠洞！”春芽说着起手对义雄亮了一下双镖。
轰！轰！轰！不远处传来了巨大爆炸声，震得窗上玻璃发响。已失去理智的义雄不管三七二十一闭着眼又挥刀砍了过来。沁儿跃上一步伸出右手托住义雄挥刀的右手臂，左手迅速地抽出义雄腰间的枪，顶着他的胸口大声喝令：“义雄，要活命就放下屠刀！”
门口的另一个凶神举刀向前，早有防备的肖奶奶从腰间抽出红灯照时期的钢丝皮鞭，向前一甩，鞭梢缠住了凶神的刀，用力一扬，刀飞到屋顶上又落在地上。双方正在对峙中，星野带着佐佐木进来了，他见这般态势，忙说：“好了！好了！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先罢手吧。”
佐佐木没好气地瞧着两个凶神，左右四个耳光。“谁让你来闹事的？耳朵聋了？听不见墙外的爆炸声！司令部就要被炸了，统统退下！”
春芽又掂了一下手中的双镖，对着义雄发出警告：“在中国的地面上，少动你手中的烂铁片。最好放老实点。现在中国人组织起来了，你可以乱杀中国人的时代结束了。”
轰，轰！的爆炸又接连响了起来，由于响声更大，窗子上的玻璃都快震碎了。佐佐木强硬地把义雄带回司令部，星野也跟着出去了。
“奶奶，姐姐，高大叔和王参谋他们真会掌握时间。”
司令部的几部电话又响个不停。
“喂，南门被炸，已炸死四个。”
“喂！东门被袭击，被打死三个。”
“喂，机场被炸。义雄驾驶来的飞机被炸成一堆废铁。”
佐佐木怒气冲天，大声斥责星野和义雄胡来，因小失大。只顾报私仇，而不顾整个局势，搞乱了鹿城的局面。他还说：“你们看看刚飞进院的八路军姚司令的信。信上说，对肖老太太三人若有半点伤害，他要四面包围鹿城，提前全歼鹿城的宪兵和汉奸。你们这样做使皇军越来越难在鹿城立足。帝国想要的是鹿城的资源，你们知道吗？”
肖奶奶三人等得不耐烦，正要出走，星野和佐佐木相继进来。
星野裂开嘴说：“老人家、二位姑娘不必和义雄计较。佐佐木大佐让我陪同你们去吃点饭，好吗？”
“星野，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家伙，怎么？今天，在佐佐木大佐面前还要打我姐妹俩的坏主意吗？”
星野生怕身后的佐佐木听出什么意思来，压低声音请求：“我叫你小姑奶奶了，往事莫再提，莫再提。这次我们是真心款待你们。”
“我们都是粗茶淡饭的肚子，吃不惯你的饭。”
佐佐木推开星野，上前说：“老人家，我们可不可以达成一个默契，一个月之内互不采取行动。我知道日本军队陷入火海的处境，容我等待军部的命令。平田大夫可保证我的话是可信的。”
“我们要看你的实际表现！每次行动都是日方挑起，你们不侵略中国，能陷入要烧死你们的火海之中吗！我看呀，日方有的人现在认识到这一点了，有的人以后会认识到这一点，有的人到死也不会认识到这一点。”
“沁姑娘说得有一定的道理！方才在爆炸声中我收到青山根据地姚司令的信。我不会允许他们再打搅你们了！我派车送你们回去吧。”
“不用了！这是中国人的地面，我们熟悉得很。我们愿意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在自己的土地上！”
在回家的路上，春芽问：“奶奶，我还像你当年斗洋人的威风劲吗？”
“像！比奶奶当年一点都不差。不过，我和沁儿真为你担心呢？”
“奶奶，你不常对我们讲，狭路相逢，勇者胜，在保国保民的事情上没有什么可犹豫的。”春芽转头问沁儿，“姐姐，我还像故事里的杨排风吗？”
“我没见过古代的杨排风，可我天天见的是现代的杨排风。周业知道了你的表现，不知道该多高兴呢！”
“咱们今天呀，叫三女子勇克鬼子兵。有奶奶压阵，有你从精神上击垮了星野，我才能以气势压倒义雄。姐姐，李林大姐和冷云大姐的事迹告诉我，对侵略者要毫不留情地拼死反抗。”
“好妹妹，咱们的威力是来自抗日形势的好转。小铁柱保住了，老活佛救出来了，但星野和义雄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日本军国主义还会垂死挣扎的。黎明前还会有一阵黑暗。我们还不能太乐观了，不可能次次都会化险为夷。现在，我们的任务是必须保持百倍的警惕。我们要随时准备迎接更残酷的斗争。协助高大叔、铁拐李大哥他们保护好鹿城丰富的铁矿、煤矿和稀土资源，将来好建设被战争破坏了的祖国。”沁儿的话，字字句句像春雨滋润着春芽的心田。
肖奶奶听着看着两个孙女的一言一行，心里再次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喜悦。她从内心发出：苗啊！再快快地成长。苦难深重的祖国急等着你们去拯救，去建设。我多么想在去见肖振国、肖定邦、肖罡之前能看到国家的兴盛，百姓的安居，人世间的和平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