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
人处于世,免不了要和其他人接触。优秀的人懂得辨识英才,与他们接近,向他们学习,从而提升自己。作为领导者、统帅,识人辨人的能力就显得更为重要。每个人都不可能完美无缺,在一个人身上,往往优点与缺点共存。一个成功的领导者在于会用人,发挥他的所长,避免他的所短,这叫做“知人善任。”知人善任作为一种领导艺术,就要本着“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的原则,不因为一个人有些缺点和过失而使人才失之交臂,不要让人觉得怀才不遇,谁能保证自己一生中没有过失呢?所以古人知道用人不求其备,论大功不录小过的道理。
伍子胥就曾对陈惠公说:“用他的长处,避开他的短处,那么,天下的人没有不能用的。”曾国藩统帅湘军,战功卓越,其成功的重要奥秘之一也便是其对人才的重视,认为“国家之强,以得人为强”。并说:善于审视国运的人,“观贤者在位,则卜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观察军事也应如此。他将人才问题提到了关系国家兴衰的高度,把选拔、培养人才作为挽救晚清王朝统治危机的重要措施。任何领导者要取得成功,都必须善于发现人才,网罗人才,礼待人才,并且大胆使用,因才授职,尽其所长。因此,善于知人用人,是君王将帅能成其大事大业的核心。
廉矩
【原文】
翰臣方伯廉正之风,令人钦仰。身后萧索,无以自庇,不特廉吏不可为,亦殊觉善不可为。其生平好学不倦,方欲立言以质后世。弟昨赙之百金,挽以联云:“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登高之呼,亦颇有意。位在客卿,虑无应者,徒用累。韩公有言:“贤者恒无以自存,不贤者志满气得。”盖自古而叹之也。
【译文】
翰臣方伯廉洁清正的作风,令人钦敬仰慕。但是死后家境萧条败落,无法庇护家人,这使人觉得不仅是清廉的官吏不能学做榜样,甚至善良的事情也没必要做。他一生好学不倦,正打算著书立说流传后世,却不幸去世。我昨天送去百两纹银帮助他办丧事,又做了一副对联悼念他:“豫章平寇,桑梓保民,休讶书生之功,皆从廿年积累立德立言而出;翠竹泪斑,苍梧魂返,莫疑命妇死烈,亦犹万古臣子死忠死孝之常。”我这样站出来大声呼吁,颇有号召众人学习的意思。但我只是处于客卿的位置,估计无人响应,所以只好独自反复感叹不已。韩愈曾经说过:“贤德的人经常无法维持自身生活,无德的人却志得意满,不可一世。”这也是自古以来人们对这种情形的叹息呀!
【原文】
古之君子之所以尽其心、养其性者,不可得而见;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则一秉乎礼。自内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道德;自外焉者言之,舍礼无所谓政事。故六官经制大备,而以《周礼》名书。春秋之世,士大夫知礼、善说辞者,常足以服人而强国。战国以后,以仪文之琐为礼,是叔齐之所讥也。苟卿、张载兢以礼为务,可谓知本好古,不逐乎流俗。近世张尔岐氏作《中庸论》,凌廷堪氏作《复礼论》,亦有以窥见先王之大原。秦蕙田氏辑《五礼通考》,以天文、算学录入为观象授时门;以地理、州郡录人为体国经野门;于著书之义例,则或驳而不精;其于古者经世之礼之无所不该,则未为失也。
【译文】
古代的君子是如何竭尽心力修德养性的,我们是不能看到了;但他们修养身心、管理家庭、治理国家、平定天下,却都秉持礼法。从内部说,舍弃了礼法就谈不上道德;从外部说,舍弃了礼法就无法协理政务。所以六卿之官设置完备,记录典籍以《周礼》做书名。春秋时代,士大夫中通晓礼法、擅长游说辞令的人,常能说服众人,实现自己的主张,因而使国家强盛。但是战国以后,将仪式的华美琐碎当做礼法,是叔齐所讥讽的虚有其表。荀卿、张载小心谨慎地以礼为实务,可称得上知晓根本,喜好古风,不追逐流俗啊!近代张尔岐作《中庸论》、凌廷堪作《复礼论》,也可以从中看到先王教化原貌的佳处。秦蕙田编辑《五礼通考》,把天文、算学录入授时门一类,把地理、州郡录入体国经野门一类。这样做,对于著书的意义和条例来说,就有些繁杂不精,但该书对古代经营世事的礼法则全部具备了,所以也说不上有什么失误。
【原文】
崇俭约以养廉。昔年州县佐杂在省当差,并无薪水银两。今则月支数十金,而犹嫌其少。此所谓不知足也。欲学廉介,必先知足。观于各处难民,遍地饿莩,则吾人之安居衣食,已属至幸,尚何奢望哉?尚敢暴殄哉?不特当廉于取利,并当廉于取名。毋贪保举,毋好虚誉,事事知足,人人守约,则可挽回矣。
【译文】
崇尚节俭可以用来培养廉洁之风。过去,州县的佐官杂员在省城任职办事,国家没有薪水银两。如今,每月可领到数十两银子还嫌给得太少,这就是所谓的不知足呀!要想学习廉洁正直,必须先知足。看到各处的那些难民,遍地都是饿死的人,而我们却衣食无忧、住行不缺,已属万幸了,哪里还有什么奢望呢?哪里还敢任意糟蹋东西呢?不仅应当正当地获得利益,还要正当地赢得名誉。不要贪图向上保举获得功劳,不要贪图虚浮不实的名誉。事事知满足,人人守纪律,那么正当的风气就可挽回了。
【点评】
廉洁是什么?廉洁就是不贪公肥私,正派做人。贪欲过多,是为官者败落的根源。做官的人,应该牢牢记住、遵守这一条规则。然而从古至今,为官者茫如群星,但是为官不贪的却寥寥无几。
曾国藩就是为数不多的廉洁的官员之一。为官不贪是曾国藩对自己最基本的要求。曾国藩的祖父曾对曾国藩的父亲说:“虽然宽一(曾国藩的乳名)点了翰林,但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饭。”曾国藩将这番话作为一生的训示,他说:“我从三十岁开始,便以做官发财为耻辱,以官宦公饱私囊、为子孙聚敛财富为耻、为羞。因此我立下誓言。此生决不靠做官发财、为后人敛集财富。神明作证,我绝不食言!”曾国藩一生行事也确乎如此。他初办团练,便标榜“不要钱、不怕死”。虽然在外做了大官,但是他并未给家中寄回太多钱财。正因为他不爱钱,所以他谆谆以“勤俭”二字训诫后代,也孜孜以“勤俭”二字严律自己。他终身自奉寒素,过着清淡的生活。他甚至将每月要用多少两银子限定一个固定的数目,称出来另外封好。本月用完,只准有节余,不准有亏欠。而让曾国藩一生所自傲的是他的确做到并未动用军中财物,没有贪污军中粮饷。
面对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一生,如今的为官者是否该有所思考呢?其实,要廉洁就要首先做到严格要求自己,并能坚持自律形成习惯。
久战
【原文】
久战之道,最忌势穷力竭四字。力则指将士精力言之,势则指大局大计及粮饷之接续。贼以坚忍死拒,我亦当以坚忍胜之。惟有休养士气,观衅而动,不必过求速效,徒伤精锐,迨瓜熟蒂落,自可应手奏功也。
【译文】
打持久战,最忌讳“势穷力竭”这四个字。力,是指将士的精力而言;势,是指战略大局,全盘作战计划及粮饷的供应补充。敌人以坚忍的决心拼命抵抗,我也要以坚忍的精神抗衡,直到最终取胜。这时只有休养士气,相机而动,不必急于追求胜利而白白消耗精锐的士气。等到时机成熟,就如瓜熟蒂落一样,自然可以一出击便歼灭敌人。
【原文】
凡与贼相持日久,最戒浪战。兵勇以浪战而玩,玩则疲;贼匪以浪战而猾,猾则巧。以我之疲战贼之巧,终不免有受害之一日。故余昔在营中诫诸将曰:“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算计。”
【译文】
凡是和敌人相持日久,最要戒备的是散漫地打仗。士兵们会因散漫作战而不在意,不在意就会懈怠、不认真。敌人因为散漫作战而更狡猾,狡猾就会变得机巧。用我军的疲累懈怠去和敌军的诡诈机巧作战,终不免有受害的一天。所以我曾经在军营中训诫各位将士说:“宁可数月不开一仗,也不可开仗而毫无安排计划。”
【原文】
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国藩于此数语,常常体念。大约用兵无他巧妙,常存有余不尽之气而已。孙仲谋之攻合肥,受创于张辽;诸葛武侯之攻陈仓,受创于郝昭,皆初气过锐,渐就衰竭之故。惟苟营之拔逼阳,气已竭而复振;陆抗之拔西陵,预料城之不能遽下,而蓄养锐气,先备外援,以待内之自毙。此善于用气者也。
【译文】
打仗,靠的就是勇气。第一次击鼓进攻时,兵将的士气最旺盛,第二次进攻,士气就开始减弱,等到第三次进攻,士气几乎就完全衰竭了。这是古人用兵经验,我对这几句话,经常思索琢磨。大概用兵并无其他奥妙,经常保持锐气不使其用尽就可以了吧!孙权攻打合肥,受挫于张辽;诸葛亮攻打陈仓,败在郝昭手下,这都是因为起初士兵士气太盛,攻打不下就逐渐士气衰竭的缘故。荀营攻打逼阳国,本来士气已经衰竭,但是后来又振作起来;陆抗攻打西陵的时候,料想到不能很快攻下这座城池,所以他养精蓄锐,保持士气,先准备好外援,就在城外守着,等城内无法困守自动投降。这就叫做善于运用士气。
【点评】
久攻不下的时候,最能体现一个将帅的智谋。曾国藩针对持久战的主要战术为“防是主”、“攻是客”、“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以静制动”。曾国藩认为既然进不能攻,那就要安心退守。退守之时,重要的是先稳定军心,修养士气,伺机而动,又不能让士兵萎靡不振,所以勤练不惰,并且要振作兵士的胆气。他曾援引陆抗久战告捷的例子,来说明持久战时,困守敌方的策略。陆抗攻打西陵的时候,料想到不能很快攻下这座城池,所以他养精蓄锐,保持士气,先准备好外援,就在城外守着,等待城内无法困守自动投降。但曾国藩认为,守是为了攻,当时机成熟时,就不要顾忌,果断出兵。
曾国藩的湘军和太平军的战争前后一共持续了十年之久,1864年6月3日洪秀全病逝,太平天国内部分崩离析,士气衰竭。曾国藩就在城外养精蓄锐,待到7月19日一举攻下天京城。在曾国藩的湘军和太平军对峙初期,太平军实力强大,二者势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是,曾国藩能够在这场持久战中取得最后的胜利,不能不说与他的“久战”之道有莫大的关系。
勤敬
【原文】
为治首务爱民,爱民必先察吏,察吏要在知人,知人必慎于听言。魏叔子以孟子所言“仁术”,术字最有道理。爱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即“术”字之的解也。又言蹈道则为君子,违之则为小人。观人当就行事上勘察,不在虚声与言论;当以精己识为先,访人言为后。
【译文】
治理政务,首要的在于爱民,爱护人民必须先督察官吏,督察官吏的要点在于知道他的为人,而知人必须谨慎地听取言论。魏叔子认为孟子所说的“仁术”中,“术”字最有道理。喜爱一个人也能知晓他的短处,厌恶一个人也可以看见他的长处,就是“术”字的意思。又说遵行大道、顺应时势的就是君子;违反大道的就是小人。观察一个人应当从他具体的行为上去勘察,而不在于虚假的名声和浮夸的言论。应当先提高自己的观察识见能力,然后再去访察别人的言论。
【原文】
古人修身治人之道,不外乎勤、大、谦。勤若文王之不遑,大若舜禹之不与,谦若汉文之不胜,而勤谦二字,尤为彻始彻终,须臾不可离之道。勤所以儆惰也,谦所以儆傲也,能勤且谦,则大字在其中矣。千古之圣贤豪杰,即奸雄欲有立于世者,不外一勤字;千古有道自得之士,不外一谦字,吾将守此二字以终身,倘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者乎!
【译文】
古人修身治人的方法,不外乎“勤于政事、胸怀广大、谦虚谨慎”这几点。勤能像周文王那样勤于政务而没有闲暇;大就像舜、禹两位帝王的功业伟大而不可代替;谦就像汉文帝的自以为不可胜任。而勤于政事、谦虚谨慎两点,更要从始至终地贯彻到底,一刻也不能背离。勤于政事可以使懒惰的习气警醒,谦和谨慎的态度可以警惕骄傲情绪滋生。能够勤劳、谦和,那么胸怀宽广自然就在其中了。古往今来的圣贤豪杰,哪怕是奸雄,只要想自立于世,不外乎也是一个“勤”字。能够通晓千古之真理大道的士人,不外乎一个“谦”字。我将终身遵守这两个字来行事,就可以说是“早晨听到了人间至理真谛,晚上死了也值得了”。
【原文】
国藩从宦有年,饱阅京洛风尘,达官贵人,优容养望,与在下者软熟和同之象,盖已稔知之,而惯常之积不能平,乃变而为慷慨激烈,斩爽肮脏之一途,思欲稍易三四十年来不白不黑、不痛不痒、牢不可破之习,而矫枉过正,或不免流于意气之偏,以是屡蹈愆尤,丛讥取戾,而仁人君子固不当责以庸之道,且当怜其有所激而矫之之苦衷也。
诸事棘手,焦灼之际,未尝不思遁入眼闭箱子之中,昂然甘寝,万事不视,或比今日人世差觉快乐。乃焦灼愈甚,公事愈烦,而长夜快乐之期杳无音信。且又晋阶端揆,责任愈重,指摘愈多。人以极品为荣,吾今实以为苦懊之境。然时势所处,万不能置事身外,亦惟做一日和尚撞一天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