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山是石台县仙寓山镇境内的一座山,海拔高度在一千米以上。
五月七日,我在占大吃过午饭,便在附近租了一辆面包车,开始往山上而去。车开出不久,向导老王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那就是莲花山了,你看像不像莲花?顺着老王手指的方向,任我如何想象,也无法将那座山峰与莲花等同起来。但我知道,山是无形的,更是写意的,任何一座伟岸的山,都会因人的意识而幻化出各种有形的美来,正如佛教所说:一切唯心造,实相非相。莲花是圣洁的,人们将这座山以莲花命名,正表达了他们对美好和圣洁的崇尚。
上午在石台县城,朋友为我介绍的两位向导同时在一个地点与我会合,一是去计划中的源头李村,一是莲花山。我几乎未加斟酌,就选择了后者。路上老王说,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明天可以从莲花山下来后再去源头李,这样在行程中并不耽搁。
山路陡峭,路面被水流冲击得凹凸不平,面包车突跳着,拐过一座座山崖,远处有飞流的泉瀑稍纵即逝。我不敢将头探出窗外,只紧紧地抓住头顶上的扶手。老王问我怕不怕,我当然说不怕。但不怕是假的,愉快却是真的。人一愉快,其他念头也就退却了。老王比我大二三岁,做过二十年村支书,二十年前卸下担子,现在,他一门心思要搞旅游开发,这也是他希望我来的目的。一路上,他不断用他的顺口溜向我描绘山居的好处:“手捧苞谷米,脚踏泥炭火,除了皇帝就是我。”老王甚至像诗人一样地咏诵着:“一山的青绿黄紫/画眉在为你歌唱/向你拥抱的兰花/茶棵里的猴子也在向你微笑……”我相信老王的歌唱是打心田里流出来的,大山阻隔了外界的所谓文明,也阻隔了外界的浮躁,人因此而保住了心性里原本的纯净。纯净的心总是充满的,也是广大的。
下午四时,车停在一座岩下小村。走出面包车,忽然感觉头顶的天空如此开阔,而远处山下的世界竟显得那样狭小。老王带着我在岩前岩后走着,向我一处处介绍着古树、岩洞和山神庙。我并不是旅游方面的专家,我只认同于自己的爱好,我知道,我的爱好往往并不适合旅游者,而旅游者认同的地方,或许并不被我所取。老王又指着远处被云雾笼罩着的一座山峰说,那就是牯牛降,要是天晴,会看到顶峰。
四周是连片的竹林,那些竹子不少被年初的大雪压倒,但即便断裂,竹叶却依然婆裟,更有一根根新竹冲天而立,让人感觉生命的顽强与坚韧。对于我来说,该是开年以来最愉快,最放松的一天。年初遇到一系列烦恼,而且一病再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却让人无端地生起对有形生命的嗟叹。今天终于走出来了,走出了心的阴翳,溶进这大千世界的横无际涯,心境怎能不随之开阔?
就像当今中国的其他乡村一样,这个村子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年轻人体会不到山的好处,也不会有老王这一辈人对山的依恋。他们走出大山,就再也不想回来,只留下他们年迈的父母看守着这座祖上的村子,过着千年不变的日月。老王的母亲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好奇地向我打着招呼。这位九十三岁的老人硬朗得就像一截老树,但她在去年的一次上山采茶时,却不幸摔折了腿骨,于是,她只能拄着双拐在门前摸索。看着村子里采茶的妇女一批批从门前经过,老人问我,我的腿不晓得还能不能好?老人急着山上的茶叶,急着地里的洋芋,那是她生活来源的一部分,她说:“我的儿们不容易,我只要还能动,就不要他们养我。”我想起我同样年龄的母亲,母亲的硬朗同样得自于她年轻时的劳动,即便是现在,母亲仍然自理着自己的生活,母亲没有茶叶可采,但母亲精心养育着她的十几盆花,就像当年精心养育着我们。天下的父母,全都是一样的勤朴,全都是一样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