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之上,暄王冷若冰霜,一双凄厉的明目凝视着大殿之上的臣子,从他居高临下的位置向下望去,他将他们看得一清二楚,臣子们皆屏住鼻息,眼神却不由自主、时不时地提溜着灰溜溜的眼珠子,偷偷地瞥向廷上的几个人,谁也不敢做出头鸟,第一个吱声,眼下这个情形酝酿了一场暴风雨,谁在这个时候插嘴,极有可能成为暴风眼、众矢之的。
暄王正欲避免一场激烈的战争即将爆发,摆了摆手,准备退朝,和他们这帮不和的臣子商量也得不到什么结果。每每一商量,总是以争吵收场。不绝于耳的关于战与和的争吵,延绵了长达一月有余。暄王权衡两派,不想轻易得罪他们,迟迟未做出决定。
匈奴进犯越来越频繁,甚至圈地,将原本属于暄国的领土划入了自己的统治范围,原那块土地上暄国的百姓被当做跟牛马一样的奴隶,任由驱使。其惨况惨不忍睹。边关的将士们纷纷捎来消息,以血书明志:宁愿流尽最后一滴血战死,亦不能不战沦为亡国之奴!
暄王大受震惊,为的边关铁铮铮的汉子!这场战,一定要打!倾全国之力,亦要跟越来越嚣张放肆的匈奴人血拼到底!他传令下去,战!主和派却依旧不肯配合。要不是最后,暄王发布命令:谁再说和,就以扰乱军心定罪,处以极刑。这场延绵数月之久的争吵才偃旗息鼓,由明转向暗了。
苏王爷吹了吹嘴边长长的胡须,气急,跳着脚,语气狠狠道:陈王爷,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战就言败吗?你当初的叱咤风云、称霸马背的英勇哪里去了!此话一出,底下立马炸了锅一样,议论声纷纷。朝廷之上,一片哗然。
苏王爷,我可没说不战!陈王爷语气很硬,只不过是不想郦国的兵士上前线送死。他冷哼。
若如没有你们这种人存在,匈奴的铁骑又何能踏进我暄国领土一分一毫!苏王爷气恼,这话明显将战败的原因指向主和派的软弱,影响军心,才导致失败。
你倒是好好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王爷也气上心头,指着苏王爷,大声骂道。暄国的领土是谁打下来的!我又怎么会眼睁睁地任由那些野蛮的匈奴横扫——
都住嘴,不要吵了!坐在台上的暄王的眉头蹙紧,一脸严肃,刚毅。底下立马安静下来。
如果我暄国最优秀的臣子还要在这里不和,这场战又如何能胜!眼下,不要再讨论是战是和的问题了,本王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血战到底,决不能向野蛮的匈奴一族低头!他冷冷地扫视了众人一眼,目光停在陈王爷气红了的脸上几秒,转而又望向了苏王爷。说:陈王爷,苏王爷,本王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暄国着想,都希望暄国的百姓可以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希望你们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
是。苏王爷拱手,上前一步,应声。陈王爷长吁一口气,不语。
好。军部传令下去,将郦国的十万兵士编入麒麟军,做好出发的准备,三日之后,本王亲自率队军出发!暄王宣罢,扬手大喝一声:退朝——
梅妃寝宫。梅妃一脸阴郁,立在窗前,眼神有些凌厉,凝向远处。昨天暄王又留在了王后的寝宫。自从那个苏然宴会之后,暄王就没再踏入过自己寝宫一步。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魔力!
你先退下吧。她语气里有些暗淡,打发来报的莫野。
莫野不动,看着梅妃脸上挂起的愁容,久久,心里牵起一丝回忆的痛苦,她当真都忘了吗?五年前,她曾经指着天上的星辰发誓,此生非莫大哥,不嫁。她脸上闪烁的光彩,是自己从未见过的美丽。不过五年时间,一切都变了吗?甚至,她竟然认不出我了吗?莫野的心如刀割般难过。
看什么看!是你看的吗?梅妃从凝神中晃过神来,忽而注意到莫野正盯着自己发呆,厉声喝道。随手操起了手边的一把梳子,狠狠地朝着他的脸上甩了出去。滚——她凌厉的眼神扫了过去,气上心头,声音颤抖。莫野的心碎裂成两半,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我不在的那五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莫野眼角几分潮润,隐忍着,退了出去。
一旁的霓风宫,格外安静,安静得有几分异常,苏琳卡立在院中,抬头望着樱花树上凝结了水滴的粉色花瓣,晶莹。小绿环视一周,从里面出来,小声报到:小姐,里面没有人。
苏琳卡有些诧异:不会吧?这里不就是霓风宫吗?这么早她们会去哪里呢?怎么会一个人没有呢?
小绿环视了庭院一周,淡淡一句,也许她们出去了。
苏琳卡颔首,那么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吧。苏琳卡站在院子中,苏琳卡看得几分呆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这么美的景色,在宫中呆了这么久,以前居然从未发现宫里还有这么美的地方。是因为来了美人,这里才有如此美的景色?苏琳卡嘴角牵起一抹笑,拉过小绿,说:小绿,你看这里的樱花多么美!要是起了风,就会下一场粉色的花瓣雪,星星点点,到漫天飞舞,想想都会觉得美得不得了——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樱花雪的向往,羡慕。
小姐,不如在霖然宫里也种上樱花树。小绿建议到。这样,就能时常看到这么美的樱花。
还是不要了。不要忘了,再等一年,我们就不会呆在这里了。苏琳卡收回思绪,语气惆怅地说,她忽而有些舍不得。一年之后,她会带着苏然和小绿离开这里,这是早就决定好了的。
外面忽而传来阵阵轻盈的脚步声,夹带着悦耳玲珑的笑声。
是萱霓和她的婢女沐风儿,从门外走进来,身后还有几个婢女。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意,各人手里都捧着纯白色透明的瓶子,走在前面的是萱霓,一身素白的轻纱,周围弥漫了一层水雾气,宛若由蓬莱仙境飘来的仙子。
参见王后——萱霓抬头一见,见院中樱花树下飘然一个女子的身影,定了定神,将瓶子拿在手中,拜见行礼。
快起来。萱霓,不要这么拘束。苏琳卡脸上笑笑,连忙摆手,两眼盯着她手中的透明瓶子,顿然起了兴趣。这个是……她抬头迎着萱霓的柔柔的眼神,问。
萱霓嘴角抹过一丝笑,那笑犹若夕阳西下天边五彩的云彩,自有一种美,苏琳卡不禁暗叹,罗切真是好眼光,这样美这样温婉的女子,若是自己是个男子,一定会对她动心的。
回王后,这个是刚刚风儿和萱霓在御花园里收集的晨露。她的声音犹若由天际飘来。
苏琳卡点点头,哦。原来是晨露!末了,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又眨着眼睛,模样很是好奇,也透着几分可爱,与她今天这身有些正式的装束似有些不符。
萱霓笑了笑,秘而不宣:王后娘娘请进,容萱霓为你泡茶。说着,萱霓迎着苏琳卡等人往里进。泡茶是萱霓的拿手好戏,她用清晨采集的晨露泡茶,茶香飘远,别有滋味,沁入心田,久久冥想。
果然好茶——香,醇,美,苏琳卡心中暗叹,接过萱霓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由衷赞道:妹妹真是好手艺!没想到萱霓,一个番邦女子还有如此泡茶手艺,殊不知茶艺在郦国盛行,郦国女子皆懂茶艺,茶艺高超,更有大富人家将女子会茶艺列入挑选儿媳的首选条件,每年郦国都会举行盛大的茶艺大会,届时,来自全国各地的人蜂拥京城,切磋比拼茶艺,胜者可留在郦国王宫任茶官。
萱霓公主将这些解释一番,苏琳卡听罢,惊叹:原来如此。没想到郦国还有如此关于茶艺的说法!那么每年的茶艺大会一般都是什么时候举行?她好奇地问。
回王后,多在3月。萱霓解释着,又往苏琳卡的茶杯里添了新茶,这一新茶,较之刚才,更独添了几分茶意。
两人喝过茶后,苏琳卡意犹未尽地说:萱霓妹妹,我今天也是来得突然,无暇给你准备礼物,不过,我想,我带来了更好的礼物。她想应该将罗切的事告诉她。
更好的礼物?萱霓小声反问。
对。这个礼物的名字叫罗切的心。苏琳卡定定地迎着萱霓略带有些疑惑的眼光,说。罗切请我传达他的一片真心。尽管之前已有铺垫,她的话依旧显得有些唐突,萱霓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是他,王后怎么会知道他?!脑子里漫上来一阵迷乱,不行,不能让他这个时候影响自己,决不能辜负父王。她倏地恢复了平静,脸上的表情镇定自若,一点波澜没有。罗切是什么?萱霓不知王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她装作不知情,反问,语气里有些奇怪。
苏琳卡疑惑,她当真不知吗?不!他们不是爱得死去活来的恋人吗?萱霓为什么这么问?此时,一旁忙着收拾茶具的沐风儿手上忽然一惊,一个茶杯险些滴落。风儿急急地收拾了东西,退了出去。
苏琳卡转过身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是对我有戒心,所以极力在掩饰。罗切在她们心中该是早就是熟稔于心的名字了。毕竟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正式的见面。有戒心是正常的。苏琳卡只怪自己今天有些冒然,并未任何凭证,如何让萱霓相信自己呢。她还欲再说些什么。
萱霓突然道。王后,萱霓忽然觉得有些头疼,还请姐姐移驾。说着,萱霓抬起一只娇嫩的手,柔柔地搭在了额头之上,是送客的架势。
萱霓妹妹,罗切是我的朋友,我为他的痴情感动,所以才会答应帮他,倘若有一天,你愿意把我当成值得信任的姐姐,尽可以来找我,我随时欢迎。苏琳卡也不便久留,决议以退为进。你早些休息吧,谢谢你款待的茶。
恕萱霓身体欠佳,不远送。听她这么说,萱霓心微微动了下,语气有些动容,却依旧没有挽留苏琳卡的意思。
告辞。苏琳卡转身走了出去,小绿紧跟其后,她去了厨房,风儿手中拿着茶具,站在那里发呆,浑然不觉苏琳卡走了进来。
风儿——苏琳卡轻声唤道。
沐风儿立刻从遐思中晃过神来,连忙行礼,参见王后娘娘。不知娘娘找风儿何事?她惊讶的语气似要遮掩些什么。
没什么事。听说,风儿是习武之人,我有一不情之请。苏琳卡脑子里又冒出了一个主意。
王后娘娘,但说无妨。风儿摆手道。
烦请风儿跑一趟天下第一楼,将这个东西交给我一个在天字一号房的朋友。说着,苏琳卡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递到了沐风儿手中。
这个……风儿接过,脸上露出了些难色。
请风儿放心。霓风宫,我会派来最好的护卫保护,直到你回来。苏琳卡看出她的犹豫,说。
好。风儿领命,请王后娘娘放心,风儿定当送到。
天下第一楼。
苏然已经来过,为罗切清去了最后的余毒,也转告了宫中的消息。
罗切站起身来,苏然的医术果然厉害,伤口也已经愈合了,现在,他已经能够下地,行动自如了。
罗布尔从外面进来,看见罗切下地走动,脸上飞过一丝惊喜,罗切,很好。公主已经进宫,看来,我们必须立马开展行动,否则,她就要成为别人的女人了。他们已经从苏然口中得知,昨晚暄王是在王后寝宫过夜的。
大哥,我不在乎这个。他轻描淡写道一句,看着脸上表情有些急切的罗布尔,淡淡地说。
这么说,你跟萱霓已经有过……罗布尔试探着问。
没有。罗切走到窗前,颀长的背影透出几分凄惨,被情所困的烦忧。
那么,你……罗布尔不解,欲言又止,又问。
大哥,我爱的是萱霓这个人,他淡淡地语气坚定地说,其他一切在我眼里,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萱霓能在我身边,其他都不重要。他语气坚定地说。
当真?罗布尔有些惊奇,眼前罗切有太多令他不解的地方,为了一个女人,他可以放弃郦国所有的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罗切微微地点头,眼神坚定。
玮王府。玮王爷一本正经,坐在院中,品茶,海棠花盛开,微风轻拂,阵阵馨香飘散开来。
王叔。苏然闯了进来。
然儿,你怎么来了?玮王爷抬起头来,问。
王叔,然儿来是为了告诉王叔,妈咪她现在一切都好。苏然还有很多事不解,今天他是来向玮王叔要答案的。谢谢王叔昨天的关心。
玮王爷稍稍地舒了口气,眼神直直地看着眼前一身白衣,才小小三岁,就已蕴含了如此显贵的气质,聪慧的智商,那很好。他淡淡一句,似乎对结果早已知晓,并不在意。
王叔,然儿还有一事不明。苏然站在他面前,白衣被风轻轻抚动,几分飘逸。
玮王爷眼神凝向苏然身后有些青色的远山,然儿,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知道太多,反而会令人更痛苦。他轻语,并不打算跟苏然说些什么。
可是,王叔……苏然打断他,有些事,还是说明白好。既然王叔你从来没想过要加害他人,又有什么可隐瞒的?苏然转到玮王爷的面前,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说。
长久的寂静。玮王爷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从飘远的青山处收了回来,迎着苏然清澈的眼神。是啊,苏然说的对,既然自己从未想过要加害于人,又有什么不可对人言呢?只是……玮王爷犹豫了。
王叔。苏然诚恳地唤道,较之玮王叔指使星连服毒这件事。他更想知道的是,他装疯卖傻十六年的苦衷。
然儿,你过来。玮王爷冲着苏然招手,苏然走了近来,玮王爷爱昵地摸着他的小脑袋,说:然儿,你可知王叔的娘亲是谁?他问。
这个,然儿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们都说王叔的娘亲是因难产而死。苏然说。
呵呵。玮王爷嘴角牵起了一抹邪笑,有些苦,有些酸。她不是因难产而死,是被人杀死的。他冷冷地笑了声。思绪又飘向了痛苦的童年,阴暗的童年,经常被人虐待,被人毒打的童年,没有人疼爱他,从来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亲生娘亲的模样。他的娘亲,不过是个下等宫女,生下孩子之后,被当时的王后残忍地杀害了,弃之荒野。玮王爷不打算将这些告诉然儿,他不想然儿的心里留下阴暗。然儿,王叔当初装傻只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他只淡淡一句,将所有的一切带了过去。
苏然顿时了解,原来那是保护自己的伪装,那么,星连阿姨……
只是为了提醒你们注意身边随时可能有的危险——玮王爷说着,站起身来,凝望远方自由舒展的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