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的音乐播放完了,接下来竟是节奏强烈、明快的迪士科。原本安静坐着的一大群年轻人下到舞池里,手舞足蹈地蹦了起来。虽说尹凡是不跳舞的,但他却觉得迪士科舞蹈似乎更有一种张扬人的本性的魅力,因此他的内心也情不自禁和着音乐的节拍跳动起来。不一会儿,他的目光被舞池里一个梳披肩长发的女子所吸引。那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年纪,在跳舞的人当中算不得年轻,但她的身材却特别地窈窕,长腿细腰,身上裹一件紧身羊毛衫,胸部绷得很紧,使乳峰显得格外挺。尤其是她腰、胯之间的扭动,既果断,又柔媚,如水波起伏一般,与音乐的节拍配合得完美无缺,令人产生美不胜收的感觉。而她的头发也随着腰部的摆动而时开时合,时散时聚,俯仰自如。头发散开时,她的脸部便展露在灯光下,那种痴迷若狂的表情使旁观者也受到感染;而当她的头发落下将脸的大部分遮住,尤其是其中有一缕染成金红色的发卷在明灭不定的灯光下跳荡时,会使人产生一个联想:这是不是一个精灵在舞动?
尹凡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舞池看,这边听见巫军他们几个人在说话:
瞧,大姐大来了!
你看她扭得多疯啊!
潇洒走一回嘛。她年纪不大,懂得可比我们多。
有她姐姐、姐夫那个背景,当然潇洒了。
不光靠背景,她自己还是满能干的。
怎么样,把她叫过来聊聊?
你去,你去!众人一起怂恿,巫军便站了起来,朝舞池里走去。
等巫军下到舞池的时候,正好舞曲结束。巫军所找的“大姐大”,原来正是那位迪士科跳得非常漂亮的女子。巫军看起来与那位女子十分熟悉,他说了一句什么话,惹得那位女子大声笑了起来,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
年大此时正好到外面打手机去了,剩下几个人一齐站起身,迎接那位婀娜潇洒的女子,独尹凡仍然坐着,没有起身。当二人来到面前的时候,巫军首先将尹凡介绍给那位迪士科女皇:
这位是我的同学,市委组织部的尹凡,又对尹凡说,这是危小姐,也可以叫危老板。
危小姐瞋了他一眼,转而向尹凡伸出手:原来是组织部的榜眼,早就听说你的大名!我叫危雅箫。
一听她说她叫危雅箫,尹凡立时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熟悉,在脑子里转了一下,便发现她眉眼之间有些像电视里看到过的市委书记的夫人危雅琴。但他不好立即问,便握住危雅箫的小手:不敢不敢!我是尹凡。和尹凡握过手,危雅箫和其他几个人随意打个招呼。尹凡看得出,他们原本都是熟悉的。
巫军招呼危雅箫坐下,正好尹凡身边有个空位子,危雅箫把半遮住脸的长发朝脑后一摆,坐在了尹凡身边,尹凡立即闻到一股兰花的幽香从危雅箫的头发间飘散过来,那是进口发乳的味道。危雅箫坐下后,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掏出一盒烟,弹出一支,放在嘴唇上,法院副庭长掏出打火机,“啪”地为危雅箫点着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你了,危老板……
危雅箫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烟圈:哎,你们怎么这么没规矩?说了不许叫我危老板!
哦,对不起。大姐大!
这还差不多!危雅箫转而对尹凡说,我开一家广告公司,不过是个广告人,他们却左一个危老板,右一个危老板的,烦不烦!说完这句话,危雅箫却把一个亮丽的笑容给了在座的众人。
尹凡看得出危雅箫和他们平时来往不少,大家挺熟悉的。只是以这些人的身份,对一位年轻的女子未免太恭敬了一点,而危雅箫的口气也似乎有些狂。
这时,年大打完电话进来,见到危雅箫,方形大脸上也堆满笑容:你的舞越跳越好了,刚才把这些人的眼珠子都看得要掉出来了。
危雅箫却说,年大,你又带着人到歌舞厅来现场办案来了?
看你说的!我们搞公安的也是人嘛,一年忙到头的,抽个空来休闲一下也不行吗?
巫军在一旁说,我们年大知道你会来,带着我们来替你保驾护航的。
危雅箫则冲着年大说,你看这个巫军,越来越会耍嘴皮子了,你可要当心他哟,他将来最有可能夺你的权的。
此时的音乐又换成了舒缓的舞曲,法院的副庭长说,我们也跳跳舞吧。大伙都说好,副庭长又对危雅箫说,危小姐,我的舞姿不好,想着你现场给我来一堂辅导课,怎么样?
危雅箫“咯咯”一笑,说:你别给我来花花肠子,想学跳舞还不好办?当你老师的人有的是。她站起身,朝着舞池对面的一个隔间走过去。看着她优雅的背影,巫军把头凑到尹凡这边低声说,你知道这位危小姐是谁吗?他是市委王书记的小姨子。尹凡点点头,心里有一种“果然不出所料”的感觉。不一会儿,危雅箫带着几个和她一样袅袅婷婷的小姐走过来,很大度地一挥手:一人一个。谁要故意踩小姐们的脚,小心挨板子!她又专门对着副庭长说,你看中了哪一个?快叫师娘!副庭长涎着脸笑了一下,挽着一位穿红衣的女孩走进了舞池。
见到这几个“靓妹”,几个人心里都有点跃跃欲试,或主动、或被动地拥着小姐们进舞池去了,只有尹凡仿佛被无意拉下了。这时,危雅箫才转过脸,对着尹凡说:
怎么样,我们也进去跳吧?
尹凡说,我真的是不大会跳舞的。
危雅箫不等他说完,拉起他的手就走:不会不要紧的,一跳就会了嘛!尹凡还想拒绝,可是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不由自主地跟着危雅箫进了舞池。
到舞池里走了两步,危雅箫轻轻笑着说,动作还不太僵嘛,还可以嘛。以前下过舞场没有?
尹凡不知怎的,心里感到略略有些紧张,他说,以前在学校里,曾经组织过学习,我去过几次,觉得有些难似的,以后就没再去过。
别把跳舞想象得太低俗了嘛。
哪里,尹凡赶紧辩白,这恐怕也得有天赋。像你刚才的迪士科跳得那么好,那种灵动的美(他本来还想说野性的美,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就未必什么人都能够学得会的。
见尹凡夸奖自己了,危雅箫心里暗暗有些得意,她的动作的幅度渐渐大起来。她带着尹凡在舞池里转圈,姿态潇洒又飘逸。尹凡跟着她的脚步,闻着从她身上飘来的香气,脑子开始有些晕晕乎乎,自己觉得脚步有些游移,有些飘忽,似乎喝了酒一般。
一曲终了,大家回到座位上,巫军说,尹凡,想不到你这个书虫也会跳舞了,跳得还真不错。
年大说,研究生嘛,那么高深的学问都能掌握,跳舞还不是小菜一碟!
尹凡觉得他们似乎是在用话恭维自己,可看看大家脸上并没有这个意思。
待到又一曲乐曲响起的时候,其余几个人交换了一下舞伴,危雅箫则仍然拉着尹凡下了舞池。
这一次的舞曲是慢四,危雅箫跳着跳着,干脆把双手都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她的脸离他只有几公分的距离,不时会有几根飘乱的头发拂到尹凡的颈脖上。危雅箫芬芳如兰的气息伴随着脚步的起伏在尹凡脸上游动,这使得尹凡的心“怦怦”地跳得快了起来。危雅箫一边跳着舞,一边似乎在用眼睛注视着自己,尹凡不敢接触危雅箫的眼睛,目光只好顺着她的耳廓落到她的脖子上。那细白的脖子在彩色的灯光下反射着魅人的光,令尹凡的心情更加紧张,尹凡只得再次把目光移开。他的目光顺着脖子下面的衣领又落在了危雅箫那几乎要挨到自己的胸脯上。那被紧身衣裹得紧紧的胸脯倔强地朝前挺着,在尹凡看来,有一种要冲破束缚的强烈感觉。尹凡抑制自己的荒唐念头,但他的目光无处逃避,因此不得不把眼睛闭了起来。纵使闭上了眼睛,他仍感到危雅箫的笑容像一朵充满诱惑的花开放在自己的面前。
尹凡本来就不大会跳舞,心里面一紧张,脚下不免变得僵硬起来,结果竟然两次踩了危雅箫的脚。他不好意思再跳下去,赶紧回到座位上。危雅箫宽容地笑笑,也陪他一起下了场。
等到这一支舞曲结束时,大家都回到隔间,尹凡看看表,已经十点多了。巫军见他看表,马上对年大说,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呢。
年大点点头:是该回去休息了。他对尹凡说,这次没有尽兴,下次再找机会弥补!
出歌舞厅的时候,刚才几次过来招呼的“快乐天”的老板脸上堆着一脸笑,送他们到门口,尤其对着危雅箫和年大两人,不住点头:下次再来玩,下次再来玩!尹凡注意了一下,并没有见到巫军他们谁掏钱买单,他也不好问。巫军钻进驾驶室发动车子,尹凡上车之前,危雅箫递给尹凡一张名片。尹凡就着灯光看了看那张名片,见上面印着用漂亮的草书写的三个字:“白天鹅”,旁边有两行小字:形象设计、广告策划。危雅箫说了一句:有空联系啊!尹凡下意识地点点头,他和众人挥了挥手表示再见,警车掉个头,朝市委宿舍区驶去。
巫军开着车,对尹凡说,那危雅箫对你的态度有些与众不同呢,她平时可是傲得很的。
尹凡没有应声。他回味着刚才的情景,觉得危雅箫即使没有市委书记小姨子那个身份,也确实是个很有吸引力的女孩。虽然她的脸型长得与姐姐相像,但比起电视新闻里危雅琴的做派,她明显要浪漫、率真和具有活力。他问道:
这危雅箫比起他姐姐来,年纪怎么相差这么多?
巫军说,是啊,听说危家姊妹多,王书记的夫人危雅琴是老大,这危雅箫是老小,两人年纪差了差不多有快二十岁。所以她在家里是最受宠的,就连王书记在有些事上对她都要宠让三分呢。见尹凡没吱声,巫军又接着说,危雅箫当年在学校是学舞蹈的,毕业后曾在市电视台工作了几年,最近这才下海,自己开起了广告公司。
尹凡说,她开这种公司一定赚钱。
那是!凭她的身份,谁不想和她套近乎?
当车子开到市委宿舍区的时候,尹凡有意让巫军将车停在离宿舍有上百米的地方,然后自己下车走过去。
窄窄的、只有两米多宽的水泥路,只够一辆小车通行。路的两边栽种着四季长绿的冬青树,每间隔一段则是高大的槐树。没有月亮,天上只有几点星光。晚上的空气略略使人感到有一点凉,但尹凡内心不知怎的,涌动着一股暖意。刚才歌舞厅里那种感觉还在体内流动似的。当他走到离宿舍很近的一株树影里时,见前楼楼下停着一辆小车,瞟一眼车牌,却不是市委的。而此时,从部长单元那边走出一个人影,那人快步走到车旁,拉开车门上车。尹凡看看那人,原来是旅游局的副局长马世龙,心里疑惑:他怎么出现在这里?头脑便立即恢复了冷静和清醒。他听见车里一个压低的声音问:怎么样,马局长,有戏吗?
那人一边坐进车里,一边说,没问题,收下了!市委领导那儿我都已经畅通无阻了,组织部还能在中间梗着?他们只管做顺水人情就是了。
车里的声音又问:上次考察时提你意见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有数了。等任命下了老子有他们的好看!
车子发动了,一溜烟驶出院子。尹凡看着车尾部的红灯在远处亮了一下又暗了,心想:这个马世龙,居然跑到部长这儿来了。听他口气似乎是来送礼的,不知他到了哪位部长家。这个人,为当官简直有点厚颜无耻了。尹凡一边想,一边上楼,开门进了自己的房间,刚才“休闲”得来的令人陶醉的感觉几乎一扫而空。可是等他漱洗了上床的时候,他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又浮现出歌舞厅的那一幕:危雅箫狂野而又优雅的舞姿,她高傲、矜持又带着柔情的目光,还有她雪白的颈脖和丰满的胸脯,都令他有一种暗暗的、把持不住的激动。他有些责备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到歌舞厅休一次闲,就使自己这么轻易地丧失了自持力吗?危雅箫今晚对自己的确要比对其他人更大方、热情和主动,可她并没有说过什么出格的话,她只不过像那些现代女孩那样,天生这么一种外向的性格。对一个人的好奇和对一个人的好感是两回事,自己或许不过是她的一个新的猎奇对象?但是,他似乎仍闻到身边有一股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兰花香气在萦绕。就这样,他在一种迷蒙的状态中进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