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有些阴郁的又从那小巷子里穿身回来,这种乱七八糟的日子不怎么回事,怎么过也过不到头。
抬头一望,一线之上,便是无边无际的天,只是自己就如一头困兽,被困在这方寸之中,怎么也无法自在,该如何?该如何?
傍晚时分,水仙下在厨房里弄晚饭,牛二已经恢复了心神,在院里干着粗活,海棠红则在屋边的小炉子旁边用扇子扇着火,看着炉子上煨着的药。
一点烟幽幽然的飘进那细雨里,屋子里的人,还时不时的咳嗽两声,应这药气氤氲的景。
院子里正静着,急听后面有人急急的拍打木门的声音。
牛二还在迟钝,水仙早没人应就边抹着手边进雨水,拉开了那门上的木闩。
都以为是会于佳惠,心里也都正盼着她的回信,结果,门外走进来的却凤儿。
丫头没有打伞,一身水粉色的衣袖已经被雨水沁透了,乌黑的短发,发稍处不住的向下滴着水。
身前背着一个绣了北京师范红字的布书包,除此之外再没有拿什么。
水仙愣在门口,不知道凤儿怎么会突然回来了,还如此的狼狈。
这时海棠红已经扔下了手中的蒲扇从屋檐下跑了出来,拉着凤儿往屋里走着。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刚送你去的北京。为什么又跑回来了?”
凤儿从进门就是那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再加上冷,整个人都萎靡着象一只落了水的鸡一样。哆哆嗦嗦的也说不出话来。
海棠红把她拉进屋里,胡老太一看,女儿那副羸弱的样子,顿时也急了起来,一迭声的问,怎么就回来了?出了什么事?
凤儿见着了她妈,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口中只是不住的喊着“妈”,再就只是嚎啕痛哭起来。
海棠红见这样子,也不好上前,只得默不声的出来,又上楼去把自己的衣服拿下来了几件干的,想着一会给凤儿换上。
只是下了楼来,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子里,凤儿兀自的哭着,只是边哭边低声的跟母亲说着:“我被他骗了出来,,,,然后……”
那种带屈辱的压抑的哭声,下面的话不用说,应该也知道了。
只是谁骗了这样一个乖巧女孩子的清白?
海棠红不禁疑心,那个钱洋不是在上海吗?难道是凤儿在北京遇到了歹人?
这时就听屋里面,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恨道:“钱洋!这个小王八蛋!我定要跟他拼了这条老命!不讨回这公道,我势不罢休!”
海棠红虽然不知道经过,但是想想,北京,上海两地不近,是他去了北京,还是将凤儿骗了回来才得的手,这都是可能。
只是这种情况,自己也不方便进去了,必竟女孩儿家,出了这样的事情,一定是越少外人知道越好。
海棠红悄悄的走回到院子里,见牛二正在弄煤球,感觉他应该这会不往那屋过去,就放下心来,到了厨房。
水仙一见她,就又是推她出去:“姐姐,我自己能行,都说了,你不要在这种地方受这烟熏火燎的。”
海棠红这会那能出去,一个是没合适的地方去,另一个,她也得看着水仙,让她别到那屋门前去。
这话又不好说破,只能佯装做事,背过身去烧水,若无其事的说道:“我就是烧点水,没干什么活,哪就那么娇气了。”
水仙不明就理,又过来拦,去抢那壶,一个劲的,我来,我来。
海棠红抢不过她,又去柜橱里去拿莲子,“晚上用这个煮点粥。”
说着站在窗前借着外面的天光,一颗一颗的挑了起来。
水仙又跟她抢了几次也没抢下来,就只能收着她去了。
粥煮好了,水仙又拌了一盘子芥菜,就要给胡老太端过去。
海棠红硬拦着,端了托盘自己送了过去。
到了门外,海棠红先向里面听了听,凤儿已经不再那样的痛哭了,只是屋子里还是有低低的抽泣之声,可能是母女两个人都在伤心着。
海棠红站在外面故意大声的说着,“胡伯母,凤儿,晚饭好了,我给你们送饭过来了。”
屋子里一时间细细没了声音。
她进屋时,果然,两个人的眼泪已经擦干,只是眼睛还都泛着红。
“谢谢你,放那吧。”胡老太的声音还有点哑,脸上淡淡的,下午刚刚有所有缓和的情绪,这会又冷却了下来,到底还是埋怨受了海棠红的连累,而让女儿失了这样的委屈。
海棠红心中是愧之双愧,甚至在那冷冷的目光下,连头都有些抬不起来的架式。
到了晚上,雨总算是停了,只是天还是不放晴,依然无星无月,只是暗黑一片。
于佳惠终于在一息殷殷期待之中来了,只是消息并不是太好。
“真是太不凑巧了,那些客房里面真的有一个是共产党,他拿的证件是假的,而且随身还带了枪,这次来上海是来传递情报的。”
于佳惠皱了眉,纠结着一张脸,她心里倒没有多丧气,不象屋子里的其他人,她一心里想的都是,现在这个样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海棠红也是一样,她俩面对面的坐着,不时的抬头看一眼对方,虽无交谈从眼中大抵也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胡老太这一天经受了太多的打击已经哭的有些昏昏沉沉的状态了。
凤儿更是一个柔弱的人儿,一听说爸爸被救无望,瞬间就软了下去,又是喷茶水又是掐人中的,才缓醒过来。醒过来就是一直的哭,也没有主张。
这一夜,几个都如同在水火中煎熬过来一样,第二天一早,海棠红正想着去找于佳惠商量对策,就听见堂屋里凤儿,如同被刺中心脏的小兽,嗷的一声惊叫了起来。
接下来了就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海棠红他们冲进屋子的时候,就看见凤儿正俯在自己母亲的身体无助的揉搓摇晃。
海棠红上前摸了一下胡老太的身体,已经冷硬了。
是呀,这样的几度伤心重创让她一个身子已经遭透了的老人怎么能够受的住呢。
海棠红只能先放下去找关系疏通胡老伯的事情,让于佳惠自去找人跑办了,她跟水仙先帮忙凤儿这面将她母亲入殓治丧。
只是大家都未经过这样的事情,也是手忙脚乱,幸好有邻居年纪大点的人跟着一起张罗,才算没让死人干躺在那里。
三天后,出殡,胡老伯还被关在里面,只是大热的天,尸体已经停不住了,只能出了。
胡家的一些近亲也都来了,一早晨,后面那个窄窄的小巷来来往往的经过了不少的人。不过都是安慰了凤儿几句,到灵前祭拜了一下,只有几个至亲要跟着一起去坟地送葬。
这面人前人后的帮忙照应,钱洋什么时候到了这里,谁也没注意到,等他人都到了灵前,要上香的时候,凤儿一抬头,本是要答礼,没想到竟是他。
“钱洋!你还敢来!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