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老爷的书房里,阮政宗正与两个心腹在书房里商量着解救儿子的对策。阮老爷子一想到自己的儿子在监狱里遭的那罪,这心就象被用绞绳绞起来一样,有种要被活活勒死的感觉。
坐在他旁边的那位是跟阮政宗手下干了三十几年的老管事了,阮政宗还没有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他就是阮政宗的随从,一步步从随从干到管家,然后去公司管账,再到现在基本上是阮家产业的二把手,阮政宗不在的时候,他完全可以直接管理一切。
而皓然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心疼之意不比阮老爷差几分,他从来不蓄胡须,一张白色的面皮上,架了一副金边的近视眼镜,也是愁眉不展,紧抿着双唇,上下的两排牙齿都要咬碎的架式。
最后还是忍不住了,拧着眉毛看着阮政宗说道:“老爷,不能再拖了,再拖少爷的命就没了,现在咱们已经管不了那些了,民族企业,上海经济大盘,这些东西能不能保住也不是光靠您自己不是?现在已经有很多家在暗地里与日本人勾勾搭搭了,就算您一直在前面挡着,最后如果他们抵不住诱惑私底下跟日本人签订了协议,那么,咱们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把少爷也搭进去了吗?”
“老吴~”阮政宗烦闷的打断了他,老吴说的这些,他都知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更加的心烦意乱,如果说想救出儿子,就得跟日本人合作,那么他最后所坚持的,不让民族工业落入日本人手里,维持上海人在经济上的独立,也要灰飞烟灭了,那么上海就真的沦陷了。
但是如果坚持不跟日本人合作,那么,他的儿子,他的独生儿子,就完了!他是老来得子,而且现在也是阮家家族唯一一个成年的男丁,这是阮家唯一的血脉呀!
只是他还是下不了这份决心,弃民族大义而不顾,他忍辱负重的做这个商会会长是为了什么?那时上海沦陷时,他完全可以大门一锁,也携着家眷南下逃亡。但是,他却甘愿的做了日本人的走狗,当了那个狗屁的会长,狗屁的商业部长,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威望,权力,能阻挡一下,日本人吞噬上海经济的脚步吗?
真的要因为一己之私而顾民族大义而不顾?
书房静的,掉一根针都能听得见。老吴一直是咬着牙忍着,忍耐着心里的焦急。屋里的另外一位就是这次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的老爹,于佳惠的父亲,于贵荣。
他仰着头靠在椅子上,眼神飘忽无物的游离着,他把女儿藏的好,所以现在还有阮政宗那样如被火烤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火已经烧到了自家门前,现在,如果不联合起来一起想个对策,那么,接下来自己的下场就会和现在的阮政宗一个样。
只是,他还现在还摸不透阮政宗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要亲日还是要抵抗到底?要知道,现在阮家一起,整个上海的时局都会是一个大的变革。
阮家现在有着上海最大的纺织厂,造纸厂,印刷厂,而且沪发银行里也有他大部的股份,还有申报,晨报,和新发电影公司。
可以说他现在打个喷嚏,上海的商界就得颤三颤。
所以,他决定还是先不说话,等一等,看看他的态度再说。
“老爷,外面有以前少爷的朋友,叫水仙的小姐求见,说有封信要交给您。”前面门房的刘小子站在书房的门帘子外面禀报道。
阮老爷正心烦,听说是原来住在这里避难的两个人,便有些不耐烦,挥手说道:“不见,不见。”
“可是老爷,她说有信,一定要亲交到您手上。”
阮老爷心里这个气,这些下人,一点事情都不会办,那就把信拿了送进来就完了嘛,还在门口嗦。
一想心里就火大,只是不想与下人发作,不耐烦道,“那就让她把信送进来。”
下人得了令,小跑着回到了门房,带着水仙到了屋里,水仙是见过阮老爷,但是再见了,还是有些怯怯的,阮老爷那不怒而威的气势,让她总是感觉见了,心里就打颤。
“我家小姐让给您送的信,说让您亲启。”水仙毕恭毕敬的把信递了上去,然后就象是阮府的下人似的,垂手侍立的站在了一边,连眼睛都不敢抬起来看看。
阮政宗调整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将信展开了只扫了一眼,立时愣住了。
海棠红一个女学生(阮皓然一直这么骗他父母这么说的),她怎么知道的皓然被抓的内幕?
阮政宗当时认真了起来,把信又端端好,仔细的从头看了一遍。
那个日本人的翻译官?
这人真能成一个突破口?
阮政宗低头深思了良久,抬头时水仙还站在那里,才想来还没让她回去。
看了她一眼,然后沉吟一声,说道:“水仙呀,你先回去吧,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阮公,这是有什么转机吗?”于贵荣看阮政宗看信前后的神色变幻,禁不住心中猜测,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想弯弯绕,直接开口就问。
“嗯!”阮政宗沉吟一声,捋了捋颌下短须,说道:“嗯,也不算是有什么转机,只是信中说有一个小人物,可能能帮到我们找到一点机会。”
说完又摇头叹气说道:“只是一个芝麻大的人物,能起到什么作用呢?”
边说着边思绪就飘出去了,两只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扣着。
屋子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阮政宗想了一会,将信递到了老吴的手上,“老吴,你看一下信,然后,你先去跟这个人联系一下,看能不能再套出点什么消息来。”
“于公,关于这事,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
于贵荣向前凑了凑,问道:“什么办法?”
阮政宗让俯在他的耳边,低声的言语了一番,于贵荣很明显的脸色一变,然后,马上又转换成了怀疑的神色。
等阮政宗说完,于贵荣抬起头来,看着阮政宗问道:“这?行吗?”
“现在这种情况,要想即保全孩子,又保全民族产品,只能如此一试了。你说呢?”
于贵荣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阮政宗刚刚说的这一番话,权衡着利弊得失,思想了半天,又迟疑的问了一句:“这真能行?”
“你不是与那个慕主席关系正经不错吗?听说他现在身边那个新宠还是你府上送去的。前面的肉不能白喂了吧?”阮政宗这时眼睛都是商人的精明和凛厉,脸上少了平常时看见的那样完全的正气森然。
于贵荣想了想,咬了咬牙,道:“好,那我就去试试。反正现在已经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去。”
他一想到自己苦心经营的这一家产业,要拱手送与日本人,心里就象割肉一样的疼。
甚至有点庆幸,第一,自己先将小儿子送出了国,第二,家里早在前清的时候就暗自修了密室,第三,自己早早结交的慕主席,说不定真能找出一条退路。
回去的路上,心里又有点懊悔,当初把小儿子送走的时候,怎么就不把姑娘也一起送出去呢?就想着要给她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快点嫁出去,没想到,这姻缘没结成,倒惹出是非来了。
哎呀呀,自己懊恼的连连拿着文明棍敲着汽车的地板。
前面的司机,以为有事,还回头问他:“老爷?是要停车吗?”
“停车,停什么车,快点回去。”于贵荣一肚子邪火,喷了司机一顿,心里倒好出了点恶气,舒服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