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血腥气还很没有散去,灯光下那些带着干涸了血迹的刑具无声的恐吓着那些要坐在这屋子里被审问,被逼迫的人。
吉藤在昏黄的灯光下详细的打量着这个年轻,倜傥的阮家少爷,年纪的公子哥,却没有象平常的富家公子似的混迹在风流场中,出现在了这里,面对着皮鞭,烙铁,老虎凳,辣椒水。
这是如何的不协调的场面呀。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吉藤感觉对这个阮少爷有点没办法,酷刑不怕,利诱也行不通,阮家的独生子什么东西没见过,色诱,只怕更行不通,听说这位阮家少爷,眼睛长到了头顶上,各家的名媛佳丽从来就没有哪位小姐能够打动这位少爷的心弦。
拿他父亲威胁他,也没什么反应,看来这真是一个棘手的刺球呀。
吉藤踌躇的在电椅前面来回的踱着步,一又带着雪白手套的手背在背后,皮靴在水泥地面上叭哒叭哒的响着。
电椅上的阮皓然在电流巨大的冲动下,浑身已经颤栗起来,口中为了防止犯人咬舌而塞着口塞球,所以阮皓然的大叫从口中喊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呜哑呜哑的压抑混乱的声音了,口中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两只原本漆黑澄澈出水中点墨的眼睛也变成了突出的赤红一片。
“怎么样?阮少爷,这样的对你动邢,真的让我看着于心不忍呀,你怎么就不能配合一点呢?”
阮皓然整个人象被抽掉了筋的龙,瘫软在了椅子上,吉藤那奸诈狡猾的声音比昨天夜里牢房里那只老鼠的声音都让他感觉着厌恶,但是那个没有自觉的家伙,还在不停的说着。
“不要再这样固执下去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最终我还是会找到你的上线的,你不说难道你的其他同伙都不说吗?你要争取在他们前面说出来,这样才能救你,也能救你的全家,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他们的生死难道不重要吗?”
阮皓然的身体里终于恢复了一点气力,他抬手擦了擦嘴角,抬头对视着吉藤,目光平静,刚才狂乱的呼吸渐渐的趋于平稳,阮皓然也不怒,反尔翘着嘴角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吉藤皱着眉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是要说什么。
“吉藤先生到底想要我说什么,我都说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说的什么上线,下线的这些东西,我说了你们又不信,不说,你们又一定让我说,你们到底让我怎么办呢?还要拿我的家人恐吓我,你应该知道,我的父亲是南京汪先生的朋友,所以,你真的想难为我的父母前,也请您想清楚要给他们填一个什么样的罪名才合适,不要弄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吉藤恼恨的咬了咬牙,心里骂道,真是一个又臭又硬的家伙。
阮皓然又被扔回了又脏又臭的牢房,接下来两天竟然就再没有动静了。
原本打算第二天就离开上海的海棠红因为阮皓然和于佳惠的事情,心里放心不下,决定等打听出个消息来再走。
第二天上海又是小雨,海棠红和水仙这会儿子倒是真的喜欢这雨天,打着伞总是可以遮遮脸。
海棠红就笑道:“这真是好雨知时节。”
两个人撑了伞先到于府门前转了一圈,依然有日本兵把守,两个人也不敢靠近,就又转身离开,奔了阮家而去。
阮府现在正翻开覆地的闹着呢,阮太太已经哭晕过去好几次了,丫环婆子的忙着捶前胸揉后背的,大夫这开方子下药,那面就又是煎又是煮的。
前厅里参事,管家,同仁也来往穿梭,你来了他走了的,出谋划策,找关系献门路的,这面管家根据需求,一会库房里取了董其昌的画,一会又上柜上支了一箱子袁大头,这钱就如流水似的花出去了。
也有昔日里的冤家对头,正等着这机会来落井下石呢,也都找些下人什么的探探虚实,知道这事八九不离十的是要坐实了的,那么就偷偷的笑起来了。
海棠红她们俩个在门口就看着阮府这门口一会车来,一会车往,进进出出的都是大人物,穿皮鞋戴着礼帽,出来进去的后面都跟着穿着四个兜的中山装的小秘书给打着伞。就知道自己这会是不能进去的,门房都没工夫搭理自己。
所以和水仙又绕到后角门,等着有相熟的丫头婆子从后面出来买米买菜的,跟着问问情况,虽然自己不过一个落魄的戏子,什么忙都帮不忙,但是,阮皓然是自己的大恩人,袖手旁观,还是做不到的。
春风夹细雨,丝丝络络的下着,树旁的这几株槐树在雨中绿的吐出翠来,衬着白墙青瓦和几枝出了墙的桃花,美的象一幅山水画。
只是这春光美景,并无人欣赏,在雨中的两个柔弱女人只是望着那漆黑的门等着盼着,有人出来。
快到晌午了,果然,后角门吱呀一声的开了,吴婶和她家的小丫头春妮一人挎着一个小篮子出来了。
阮家吃东西很讲究的,例如说早餐上的酥皮,一定要海运街上德昌点心铺的,中午的菜,要是做藕,做鱼,这类鲜的东西,一定要上午十点左右去买,不要早晨那拨卖剩下的。
所以,海棠红估计着这买菜的吴婶应该是快出来了,就从槐树后面向前站了站,生怕再错过去。
“吴婶~”海棠红小声的叫道,在碎花伞下伸出一只纤细莹白的手来,冲吴婶招了两下。
吴婶一只手拽自家的丫头,听了有人叫,就回身探着头仔细的向伞下瞧去,不过看不见脸,但是从那苗条婀娜的身姿上看,应该是哪家的小姐,只是从那花式简单的裙子和素色的小衫上看,又不象是大户人家的样子。
疑惑的走上前,她还没看出来是谁呢,就听见春妮叫起来了,“海姐姐,水仙姐姐”,说着话已经撒自家姆妈的手,瞧着海棠红她们跑了过去。
“哎哟,真是海小姐呀,看我这老眼昏花的,这半天,都没出个所以来。”吴婶直拍着大腿,一副懊恼的样子,“人老了,不中用了。”
“吴婶,您可不老,正当年呢,”海棠红拉过吴婶的手,亲近的说笑着。
春妮早就蹦跳着拉海棠红的袖口了,“海姐姐,你怎么不在这里了,你走了,我可想你了呢。”
海棠红在这的时候,经常教小丫头唱几句昆曲,教她学身段,学手势,小丫头今年十岁,正是女孩子心灵上刚刚开窍的年纪,对那些美的东西有着无限的向往。所以,只要得了空,就喜欢向海棠红那跑,学她说话的样子,学她走路的姿式,甚至连海棠红喝茶吃点心的样子,她都要跟着学上一番,在她的心里,海棠红的一举一动都是美的,她也想变成那样美的一个女孩。
海棠红就摸她的头,安慰着:“姐姐有事情,所以不能再这里住了。”
“什么事呀,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春妮还不断的吵着不放手,海棠红只好先安抚她,“等姐姐办完事,就回来看春妮,到时候还教春妮唱戏呢。”
“好呀,好呀。”春妮就拍手笑了起来了。
吴婶知道海棠红这等在后门,一定是有事找自己,就拉了姑娘过来,喝道:“疯丫头,叫什么叫,大人说话呢,那都有你,一边待着去。”
春妮才不怕自己的姆妈,在吴婶身后冲着她皱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跑过去找水仙说话去了。
“海小姐,这是有事吧?”吴婶低声问道。
海棠红也把声音放低了许多,把身子凑的很近的跟吴婶说道:“可不是,吴婶,我今天来就是问问皓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呀?怎么就被日本人抓了呢?老爷没想办法吗?知不知道人现在怎么样了?”
海棠红这一问,吴婶就摸了眼泪儿了,那皓然少爷是自己看着长大,难得的富贵人家里的孩子那么行事谦恭稳重,对谁都那么好的人。
平日里跟下人们说话,都是未话先笑,温柔的什么似的,这怎好的人,……。
大婶的眼泪就止不住了,直拿袖口处擦着。
海棠红虽然心急,但是看这样子,也不能催问,只好拿了怀里的绢子也帮忙给吴婶擦着眼泪。
吴婶在那干哭也不出声,海棠红有点忍不住了,就又问道:“那现在事情有没有什么进展呀,阮老爷有没有说怎么救人的事呀?”
吴婶终于止住了眼泪,哎呀,一声的哀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