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店里那只放在红木柜子上的坐钟,滴答滴答的响着,走到一半的时候会铛的一声,报一下时。
水仙走了,海棠红的心就提到了嗓子,说不怕,哪能心里真的就怕了,刘雷老是对她说,要勇敢,你心告诉自己不害怕,胆怯的心理就会少一些,海棠红在听的时候就感觉特别有道理,可是这会,有感觉有那么点没作用。
水仙今天真的是快去快回了,脚步匆匆而急促,踏的那木制的楼梯腾腾的直响。
水仙一推门进来,海棠红就从床上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刚发了汗,一从被子里出来就是感觉一下子凉爽了似的,感觉上挺舒服,但海棠红知道这样最容易闪了汗然后明儿就更难受了,所以就用被把脖子以下的部分都捂了起来。
探着身子问道:“怎么样?问出怎么回事了吗?”
水仙先是谨慎的把门关好又把门栓插严才紧张兮兮的坐到了床边,凑天海棠红身前低声的说道:“姐姐,不好了,阮少爷出事了。”
“啊?!”海棠红惊的一哆嗦,颤着声音问道:“出什么事了?怎么回事?是因为我吗?”
海棠红的心一下子已经紧缩成了一团,恐惧就象是一团毛烘烘的球堵在了她的嗓子口。
水仙看到她变了色的脸,知道她又把事情扯到了自己身上,就忙着先打断了她,“姐姐,不是,不是因为咱们的事。今天我去的时候,先到前门去叫门,结果看门的刘伯说家里的老爷太太们都不在,去找人活动关系去了,少爷今天一早就被日本宪兵队的来人给抓了,说是他是地下党,而且连阮老爷的情面都没给,还搜了阮府,说是搜是不是藏了于小姐。结果搜了一通也没搜,不过刘伯说于小姐也的确不在阮家。所以,我猜那些在于老爷家门口守着的日本兵就是为了抓于小姐的。”
这消息让海棠红有点吃不消,虽然她知道阮皓然一定是日本人所说的那种地下党,佳惠也可能是,可是突然间这么一说,海棠红又有点觉得不可能不应该的感觉似的。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了言语,闷坐了一会,都在想着,消化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
水仙眉头紧锁了一阵子,突然有些不解的说道:“可是阮老爷不是一个日本人的什么大官吗?怎么会连他的儿子都抓呢?”
海棠红被问的回过神来,说道:“唉,再大的官不也是日本人封的,再说了,你知道地下党是干什么的吗?是专杀日本人的。他们怎么会因为阮老爷而放过皓然呢,听说日本人的监狱特别可怕的,不知道皓然会不会被上酷刑,还有佳惠,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
海棠红担忧的叹了口气,向床后面倚了过去,刚刚因为喝了姜糖水而红润成来的脸颊又变成了一副苍白的颜色。
海棠红望着窗外那一轮清冷的半月,久久无法入眠,她不知道在这样的夜里阮皓然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她还有机会跟他再一同站在春天的紫藤树下一享受着春光里的鸟语花香。
在这个夜里,同样眠的还有阮皓然,他满身伤痕的躺在日本宪兵队的破草甸子上,每动一下伤口都会带着撕裂般的疼痛。
他刚进来就被动了刑,因为他不肯招认自己就是共产党,不肯自己是上海地下组织的成员。他已经被告知,他的同伴里出了叛徒,已经将他全都供出来了,连他去刺杀佐佐木的事都交待了。
现在日本人就是要他的口供,只要他松了口,在那份审讯录上签了字,那么他的罪名就算是铁板钉钉了。
但是阮皓然知道,自己不能承认,被带走之前父亲也在自己的耳边说过,只要不被打死,就不能承认,他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去的。
看样子父亲也是得到了口风,所以才天还没亮就匆匆忙忙想要让自己出逃,只是晚了一那么一小步。
如果自己家的汽车不在巷子口与日本人的车碰到了一起,那么,自己就不会现在身陷于此了。
一个姿式坐了一会,身上的就有点不过血的闷痛和酸麻,阮皓然勉强用胳膊撑起身体挪了双腿向墙角处又动了动。
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象又受一遍刑的叫喧的疼痛着,尤其那双被用烧红了的铁板烫过了的脚,简直是钻心的疼,那可能已经被烫熟了的红肉敏感的有空气从脚掌处流动都让他能感觉的清晰通透。
吱,吱,吱,一只老鼠从牢房的墙角处探头探脑的跑了出来,还向倚在那面墙角处的阮皓然看了一眼,一双黑豆似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转,感觉着这个人和以往的那些人一样,都没有活动的可能,就快速的跑向了牢门口那放着的一个破碗里的窝窝头。
老鼠狠狠的窝头上咬下了一大块,又回头瞅了瞅阮皓然,阮皓然只是冲着惨笑了一下,老鼠似乎看懂了阮皓然的默许似的,叼着窝头又跑回了洞里,不一会又跑出来,直到把整个窝头都搬回了鼠窝,老鼠不再出来了。
牢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这里看不到月亮,看不到星星,只有一点光,来自牢房棚顶上的灯,昏黄而压抑的亮着。
阮皓然出门的时候只穿了黑西裤和一件白衬衫,现在白衬衫上已经是一道道的血痕,而且已经破碎的不象样子,裤子倒是完好,但是因为自己晕死过去两次,被用水泼醒,也都是湿透了的,已经是后半夜了,更深露重的时辰了,牢房里特别的冷,墙边有一条又脏又破的被子,阮皓然冷的受不了,撑着身体把被子够了过来,刚要往身上盖,一股腐臭味就冲鼻而来。
阮皓然皱了眉头,忍着恶心把这条破的四处都露着棉花的被子搭在了脚下。
这一夜伴着寒冷,饥饿,伤口的疼痛,阮皓然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第二天早饭又送来的时候,他爬到了门口,决定把这个窝窝头吃了。
下午又是提审,今天的问题又有了新的花样,他们开始逼问,他的同伙还有谁,于佳惠在哪里,他的上线是谁……,今天这个负责审讯的吉藤并没有象昨天那个长着一脸横肉的家伙,问一句然后就是打,各种刑具轮流的上。
这个是引诱,先是说,只要你能告诉我你的同伙还有谁,我就可以减免你的罪行。
阮皓然只是轻蔑的笑,也不愿意跟他废话,只是闭着眼睛一直听他在耳边操着生硬的中文不断的诱劝。
屁股下的铁椅子有点硬,比牢房里的稻草堆还不舒服,所以阮皓然有点不耐烦,听他没完没了的说。
当吉藤已经把条件开到,“阮少爷,你只要说出了你的上线是谁,我就可以让你以无罪的身份被释放,我说到做到。而且,阮少爷,你也应该知道,你的父亲,是我们商业部的部长,你这样固执下去,对你,对你的父亲还有你其他的家人,都是没有好处的。”
阮皓然哼了一声,这是利诱不成,又换成威胁了。
“你不要这样不以为然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们让你招供,其实有很多种办法,只是,我与你的父亲阮老先生还有几分交情,我自然不希望看到他的儿子在这里受这样的苦,你说呢?只要你乖乖的配合我们,你父亲的前程,你以后的前途都会是无限光明的。你说呢?”
“呸。”阮皓然冲着吉藤就啐了一口,“谁用你来管我的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