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暗斑驳的窄室内,一种压抑的,暧昧的情愫象雨云一样越压越低越紧迫起来。
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海棠红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而阮皓然现在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了。
他平常的个性是一个爽直的人,说话办事干脆利落,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扭捏磨叽过。但是,今天他也说不清自己怎么了,好象整个人都不听使唤了,他眼睛都是白晃晃的光,光里面是海棠红的脸和那她如湖光潋滟般的眼睛。
“姐姐……”水仙一脚跨进门来,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阮皓然也受了一惊,一脸慌张的回头看向门口,与水仙的眼睛正好对上。
水仙先是一愣,然后立刻一缩脚又迈了出去。
扭身就奔向了院外,边走还边说:“姐姐,我去碧荷姐那去一趟,去取花样子。”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怎么的,脚步都踩的特别重,一直到开了木栅栏门又重重的关上,外面才没了响声。
被水仙这一搅,一直噎在阮皓然胸口的那口气,突然就象化解掉了似的。
阮皓然一回想刚才自己的那副窘态,顿时感觉又傻又笨,可笑的要死。手挠着头,噗嗤就笑了出来。
刚凝聚在头顶的那片“雨云”就烟消云散而去了。
海棠红双手在眉间一挡,也低头笑了起来。
“呵。不好意思呀,海棠,我刚才太失态了。”阮皓然向后了退了半步,双手搓在了一起。
“没有什么呀,你刚才也没怎么。”海棠红的声音里反倒透出了向分歉意来。
阮皓然是个聪明人,一直很聪明,而且很成熟,比同年纪的青年都要成熟很多,这可能跟他父亲的传教有关系,他父亲一直都是一个成功的商人和成功的政客,在这两个领域要成功务必是要具备聪明的头脑,灵活的思维和待人接物的老道。
所以,刚才的事情,虽然他没有说破,海棠红没有回答,但是一切的一切,他都已经知道结果。
虽然这是他的初恋,但是他不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他也很明白,****之事不是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的。
但是,最让他烦恼的是,早晨这事虽然没说成,但是意思他们两个人都明白了,那么海棠红更是不能留下来了。
自己现在却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来劝说她留下了,因为怎么说都好象另有企图似的。可是现在外面那么乱,而海棠红还是一个有案底的人,虽然现在日本人为了抓什么乱党现在顾不上以前佐佐木那个案子,但是万一什么时候又想起来呢?
到时候该怎么办?她不在阮府,谁能保护得了她?
所以,虽然很为难,很容易被海棠红误会成别的意思,他还忍不住开口劝说她留下来。
“海棠,你现在就这么走了还是太危险了,而且上海这么大,我们这么找都没有找你师兄,你自己一个人,怎么能找得到他呢?还有你说你要回去唱戏,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被别人认出来,报告给日本人可怎么办呀?”
阮皓然忧虑的看着海棠红,希望她能认真的想清楚自己说的这些话,因为他说的确是实际情况,而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情在哄骗她。
阮皓然说的这些也的确是海棠红现在所面临的困难,她也知道自己走出阮家这个门,就象失去了一顶保护伞,到时候真让日本人知道了她是海棠红,那她就得粉身碎骨。
但是,她还是不能留下来,这不是自己的家,人家阮家也没有义务长期的给自己当保护伞。再说了,如果日本人一直不走,自己不能一辈子窝在你家阮皓然家待着吧。
所以走是早晚的事,只是现在走,还是自己走的,别到时候让人家撵着走了,到时候连朋友的脸面都没有了。
于是海棠红坚决的摇了摇头,说道:“皓然,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是,救人一时不能救人一世,我总是躲在你家,终究不是长久这计。我走后,不会在上海久留,师兄能找到就找,找不到我就先回戏班子,以后有机会再来找。再说,我想十三哥也不会那么没计较,一直留在上海瞎找的,找不到我,估计他也得先回戏班子,就算人不回,也总会捎信回的,到时候就联系上了。所以,别为我担心。”
阮皓然又劝了一会,但是海棠红还是执意要走,阮皓然也没办法了。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了。
他俩这说着话,转眼就快到正午了。
平时阮家的午饭都是在饭厅吃,今天不知怎么,竟然是丫头提着食盒送了过来。
阮皓然就奇怪,问怎么了?
小丫头云珠就说:“来客人了,还是日本人,一个穿着军装,一个穿了一身黑衣服,可吓人了。所以太太说,各自在自己屋里吃饭,没事不许到前面乱走。还特别让我告诉你和海小姐,最后就在屋里头待着,别出来走动。就怕惹出是非。”
阮皓然了然的长噢了一声,接过食盒,放在桌上。打发云珠下去了。
然后他和海棠红互相对视了一下,心里都不由的紧张了起来。
虽说他爸爸是日本人封的商务部部长和商会主席,但是他父亲一向与这些日本人没什么私下的往来。
别的府上都爱搞个什么联谊会,舞会什么的,四处交际,他父亲也不喜欢这套,自己家从来不办,去别人那也不是略坐坐应个景就走。
今天这些日本人来干什么呢?而且,看样子是突然造访,要不然,他们在早饭时就会得到通知。
难道樱花会馆的事情败露了?
阮皓然踌躇起来。饭都摆在桌上,也并不去看,而是背着手,来回的在屋子里踱着步。
海棠红看着他这样心烦意乱当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这事情关系到的是他们俩人,所以,她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劝解一下。
只能微皱着眉心,就那样的看着阮皓然。
“皓然,如果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你别固执,让我跟他们走。还有那天晚上谁都没有看到过你,我就说人是我杀的,你也千万别出头。”
阮皓然当时急红了眼,冲到海棠红面前吼道:“你说什么?我不会让他们带走你,再说人本来也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
海棠红镇静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冷静的面对着阮皓然说:“我知道,我知道人是你杀的,我也知道,你希望把整个事情都担起来,但是,皓然,你有没有想过,就算你说人是你杀的,我也是共犯,到时候我也难逃一死。你说既然我怎么都得死,为什么不让我一个人去死,还要把你白白的搭进去呢?你跟我不同,你是阮家的少爷,只要你不说,没有人会怀疑你,你虽然收留了我,但是你可解释呀,你只说看着我可怜就收留了我。并不知道我是被通缉的要犯。”
“不行!”阮皓然转过身去,不看海棠红,只是倔强的说道:“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不要多想了。一会,我就送你走,从后花园出去。”
然后突然象想起什么了似的,“不行,还是马上走,马上走安全。我这就让人去叫水仙。你东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拿着,还有这个,”阮皓然从衬衫兜里和西裤的兜里掏出了一些钱,零的整的也不知道是多少,反正都抓了出来塞到了海棠红的手上。
“你拿着。出去先找个小旅馆安顿下来,然后让水仙给我报个信,我再给你送些钱和东西。”
说完也不容海棠红反对,拉着海棠红就走,出了小院先奔向自己的屋子,看着伺候自己的小丫头正在院子里斗鹦哥呢,就冲她喊:“绮云,你去碧荷那找一个水仙,让她到后园门口来找我们,有急事。快点。”
“哎~”绮云将手里的稻谷扔到了鸟食罐里小跑着走了。
阮皓然和海棠红就急匆匆的往后园走,边走海棠红边说:“皓然,我走了,你也先躲躲,先到个同学家去待待,然后再让人回来探探风,没事了现回来,有事的话,就逃。可万千别犯险,知道吗?”
阮皓然想想也有道理,就点头应道:“好。”
“先送你们走,然后我就先去佳惠那里待一下午,你要是有事,就去她那里找我。”
“好。”
两个人就约定好了。
一会水仙就到了,海棠红也没跟她多解释,就先出了门,说边走边跟她说怎么回事。
身后的黑漆小门就吱呀呀的关上了,并关上了那一园的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