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过后,没几日洋历的新年就到了,从民国以来,这元旦就备受新派人重视。尤其是在租界里,洋人们也过这个节,所以阮府也要在这一天准备元旦舞会。
这一天吃过早饭阮皓然早早就来了园子里,下午就不能再过来了。
最近他说不清自己是怎么了,他总是想更多的待在后园子里,经常跟海棠红在一起待一会,哪怕两个人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起或站在一起看着远方的景色,什么话都不说,他也觉得心里很舒坦,内心一种无法言说的平静和安宁。
刚一进了角门,就看见海棠红人正在游廊里练功呢,一只脚搭在朱漆的柱子上,高过头顶,整个人都靠一条腿支撑着,两条腿劈成了一条直线。
优美的象一只丹顶鹤。
阮皓然从专注的神情中惊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雪地中冻的僵硬了。
水仙还在冲他笑:“阮少爷,你今天真早呀。”
阮皓然想笑一下,却发现脸被冻的有点不太会动了。虽然别人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但是他自己仍然有点不好意思了,羞赧的低头快步的走了过去。
海棠红过了一会儿也进来了。
阮皓然正端着水仙刚沏上来的烫热的茶在吹浮在碗中的叶,抬头看着海棠红,那张美丽的脸上绽开了两朵美丽的海棠花,额头上渗着微微的汗珠,一张红艳的嘴微张着,急促的喘着不均匀的气。
“皓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海棠红接过水仙递过来的热毛巾边擦着脸,边问道。
阮皓然笑笑说,“刚吃过早饭,过来走走,消消食。”
水仙把她在小炉子上煨好的粥端了过来,满屋立时充满了香甜的气味。
“怎么?今天早晨刘雷没过来送饭?”
每天都是厨房做好了,然后送到后园的阮皓然的书房,再由刘雷取了给他们送过来。今天早晨明明刘雷有来过呀?!
水仙笑着说:“有,送过来了,只是大清早,我在后门倒灰的时候看到一路倒,这不回来一说,姐姐就把早饭让给那乞丐端去了。这不,我就把米饭烫成了粥。”
阮皓然看着那粥眨了眨眼睛,就有些心疼了,说:“你们别光喝点粥了,等一会,我让厨房再做点,给你们拿过来。”
海棠红已经坐下了,忙站起来拦他:“不用,真不用,现在吃的已经太好了,我们以前早晨都是糙米做的粥,都是汤,米粒都少。现在天天吃的都这么好,身段都要走样了。你可别再折腾了。这样就挺好。”
海棠红和水仙就端了粥,一人一碗吃了早饭。
刘雷没一会儿也来了。在阮府憋的时间久了,他的心就跟长了草似的,这两天心烦的很,就想出去,继续革命,继续战斗去。
“外面怎么样了?还抓着那事不放吗?”刘雷焦急的问。
海棠红一听这话,耳朵也竖了过去,她也着急,十三哥还在外面找她呢,这她现在出不这院,两个人谁也找不着谁呀。
“还是那样,昨天宪兵队还在大教堂那抓了个女人,那人被打了个半死,才知道抓错了,昨天晚上给放出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阮皓然又说:“今天晚上,我家有元旦舞会,遇到我表哥,我再探探口风。”
“行。”刘雷已经等的很不耐烦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闷声闷气应了一声。
阮皓然再用眼角余光看向海棠红,就看到她一脸的失望和落寞。
阮皓然又想起了那个叫易生的漂亮男人,他们青梅竹马,又订了婚,所以,海棠红的心里是不会再装下别人了吧?
爱情是自私的,阮皓然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他有点嫉妒那个男人了。
四个人聊了会天,海棠红又拿出来了前些天阮皓然拿给她看的那书,递了过去,“我看完了,这书真的太好了。我今天才知道,原来现代的生活里真的有花木兰,秦良玉这样的人物。不,她比她们更加的豪气英雄。”
“是呀,秋谨的浩荡正气鞭策着我们这些革命后人,要不怕流血,不性牺牲,为了国家,民族甚至为了我们自己,我们都要不断的抗争。”刘雷说话一向是这样激昂的亢奋的。
阮皓然则总是不言不语,偶尔说些什么,也都是慢条斯理,但是句句都是要害,从来没有废话。
海棠红把书还回去,又问阮皓然,“还有这样的书吗?”
阮皓然就立刻回到书房去取了来,《警世钟》、《呐喊》。
水仙不识字,所以他们一说些书呀字呀的事,她便不做声的去干活了。
不过海棠红和刘雷最近都在教她认一些简单的字,她也心里喜欢学。现在时间多,她也能认识不少字了,只是看书还是很费力一些。
晚上,海棠红看了呐喊,就说,“水仙,你来,你也看看这本书,他写的话简单容易懂了,而且写的可好呢,都象让你看着了那书里的人似的。”
在阮府的日子过的平静平淡,但是却让海棠红总是感觉着心里头愧疚,这样白吃白住着不说,还让人家担着风险。
虽然阮皓然总是说,她救了他的命,而且,他们都是那次行动的参与者,说不上谁为谁担着风险,大家都是一样的了为革命准备牺牲的人。
海棠红虽然表面无法反驳,但是心里其实还是很不好意思老是这样待在别人家里。而且,她心里还惦记着易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面是怎么样的一种找法,茫茫人海里寻找着一个不可能出现在路上的自己。
半个月后,旧历新年就到了。还是这种传统节日气氛更浓烈一些,阮府上上下下的早早的开始准备年下的东西。
腊月二十八府上就开始各处的挂灯挂红彩绸,到了后面园子还要做清洁,把湖水清干净等着十五的时候放里面放彩灯,还要将枯枝烂叶也都收拾走,一些梅花要剪了花枝去插花。
总之是忙碌的很。
小园不能封着,阮皓然只能悄悄把三个人又转移了地方,挪到了他父亲的一个小公馆里。以前住着一个姨太太,自从让阮皓然的母亲发现了大闹了一场之后,就空着一直没有人住了。
只是这里可没有阮府安全,没有阮政宗坐镇的地方,即使是他的小公馆,日本人真来了,也挡不住人家搜查的。
所以,这几天阮皓然他们几个都过的担心吊胆,这年过的别人都是喜气洋洋,他们几个都是心惊胆颤。
外面一打枪,他们三个人就立刻警备起来。
出了阮府才又体会到日子还来还是不太平的,开枪,杀人,这些节目还是每天都在上海的各处不断的上演着。
阴历二十九,再过一天就是除夕了,阮皓然在外面买了东西开了车往这面小公馆处送,这面没厨子没佣人,也没吃没喝的,为了安全,他们就这样过了。
车刚开过平安里,就看着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疯了似的从对面冲过来,车开的疯狂,象发受了惊的公牛一样,横冲直撞,刮倒了不少摊位,吓的路人的行人惊叫着躲避着。
阮皓然离那车还挺远,就识象的将车靠了边。
那黑车风似的呼啸而过。
阮皓然好奇的看了看,那车牌,零零一。
政府的牌子,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慕主席的车。
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紧急情况能让他的车开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