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阮皓然他们,海棠红自己坐在窗前又想起了他们今天说的话,心里想着的,真的可以有一天,人人都平等吗?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就不会再欺负他们了吗?
她想要是十三哥也在这里就好了,让他也听听他们说的话,多好听,听了好象浑身都充满了希望和干劲似的。
于佳惠没几天又来了,给她和水仙带来了几件衣服,都是新的。让海棠红特别的不好意思,想说给钱,可是她身上分文皆无。
于佳惠一个尽的说没关系的,反正家里每到年下都是这样大批的做衣服,她穿都穿不过来,这样海棠红和水仙帮着一起穿反倒是正好,不会让好好的东西放在那里浪费。
虽然就是帮衬着自己,可是这话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这次一起来的还有于易北,他过了年就要被送到法国去留学,跟未婚妻一起去,所以这段日子忙的很。
来阮皓然这就是好奇,想看看姐姐口中说的这个女中豪杰到底是什么样的。
回去的路上就跟她姐说:“你说这怎么就跟唱戏的扯上关系了,最近接触的都是唱戏的。”
他这一说,于佳惠才恍然想起来,对呀,易生说要找的那个人不也是个唱戏的?父亲不是说被日本给抓到妓馆去了,不会?!
就是海棠红!
“司机,掉头回去。”
“姐,干嘛?”于易北惊叫道。
“有重要的事,你别管了。”
车又开回了阮府。
阮皓然刚送走她,见她又回来了,以为忘了什么东西,还跟她问:“怎么了?什么东西又落下了?”
“什么都没落下,我找海棠红有事。”于佳惠知道在前院人多口杂的地方不敢提海棠红三个字,直到阮皓然跟她走过了后园子的回廊,才开口说话。
阮府上下三四百口人,要说藏个人,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容易是,阮府大,而且人多,多出一两个人来,也感觉不出什么来。
要说难,也真的很难,人多就口杂,一不小心就会走露了风声,现在日本人抓海棠红都抓疯了,这事情都过去半个月了,风声一点都不减,各各饭馆,旅店,天天都有人盘查,贫民区,码头,连同住难民的通铺都天天有人查。
出城口原来一个小队,现在三个小队的人还有流动的检查人员跟着盘查。
所以,海棠红他们幸亏是藏在阮皓然家里,要不然,早被抓十个来回都有余了。
阮皓然为了私藏他们三个人,已经告诉家里把后园中小角门后面的小园子留给自己,他冬天要在那里温书,谁也不许进来。
这才保证了这个小园子里的暂时安全。
这会儿于佳惠急三火四的,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只是到了海棠红的门口掀了门帘推门就闯进去了。
海棠红正俯在案上写书信,虽然让阮皓然前后帮忙邮出去几封信了,可是至今都没有收到过苏州那面的回信。
海棠红没有别的途径只能再写。
一再于佳惠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海棠红惊讶的看着她,水仙正在往新拿衣服上绣花样子,也停下了手上的活计,愣愣的看着。
“海棠红,你认识一个叫易生的,也是唱戏的吗?”
海棠红手上的毛笔直接掉落在她在藕色的裙子上,点了一个大墨点之后又迭落到地上。
“他艺名叫十三。”
“你认识十三哥?他在哪?你怎么认识他?”海棠红已经从桌案前面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于佳惠面前双手紧掐着于佳惠的胳膊,手劲过大,指尖都嵌到于佳惠的肉里了。
“你真的认识他?他找的人真的是你?”
于佳惠直着眼睛也陷入到恍惚的情绪里去了。
“佳惠,佳惠,你说话呀,十三哥在哪?”
“是呀,于小姐,我们十三爷在哪呀?”水仙也丢了手上的针线跑了过来。
阮皓然被于佳惠挡在门口,进不来,也不知道里面怎么就乱成一团了。
“佳惠,怎么了?怎么了?”他在门口急切的问道,但是又不能推开于佳惠,也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
半天于佳惠才缓过神来。
叹了一口气。
“早知是你,我该早点来的,这样他就不会遗憾的走了。”于佳惠幽幽的吐了口气,整个人都失力的软了下来,走进屋子里面,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阮皓然也进来了,三个人都围着于佳惠,等着她把话说清楚。
“海棠红,易生是来上海找你的吧?你知道吗?”
海棠红头似啄米似的点头,“是,是,我知道,也不知道,唉,怎么说呢,我是来找他的,没找到,就被困在上海了,后面的事,就很复杂了,十三哥从苏州来上海的话,那一定是找我的,只是那时候我已经被关到了那个樱花会馆,所以根本不知道他来了上海。佳惠,那他现在在哪呢?”
海棠红蹲下身来,双手握着于佳惠的手,仰头望着她,那种期盼就象大旱的人们在仰望天空祈雨一样的神情。
于佳惠收回自己心里的酸楚与失意,让自己的神色恢复到正常起来。
她拉起海棠红,让她坐到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定了定神先安抚了海棠红一句:“海棠红你不要太着急,你听我说这事情的经过。”
海棠红看她的神情,似乎并不是太乐观,她心中也疑惑起来,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易生是一个月前来的上海,开始是住在旅馆里,在大街上四处找你,后来他遇到了我父亲。”
看以海棠红眼中疑惑,于佳惠又解释道:“以前易生给我们家唱过堂会,所以我父亲认识他,听说他要找人,就让他住到我们家里来了,帮他找你。后来,就得到了你的消息说是被日本人找到妓馆去了,暂时没办法把你救出来,我父亲让他等他想办法。但是,”于佳惠顿了一下,又接道说道:“但是,我一直不相信,我以为我父亲是为了骗易生,把他留在我们家里,才故意这么说的,所以就一直劝易生,让他离开,不要相信我父亲。”
她握着海棠红手紧紧的抓着说道:“海棠红,对不起,那时我真的不知道,我爸爸说的是真的,我一直误会他是,,,他是喜欢易生的,,,对不起。”
海棠红从听到易生来找自己心中惊喜,到听说易生哥已经知道了自己被日本人抓到妓馆的事,心里又有些害怕,他不会误会自己,嫌弃自己,后面的这些话,对她来讲,她不知道意味着什么,就只听着于佳惠在向自己道歉。
她连忙制止,“没什么,没什么,不用对不起的。”
“海棠红你不知道,,,后来,易生听信了我的话,真的以为父亲是图谋不轨,就在前两天从我家离开了,说是自己去找你。现在,,,他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了。”
于佳惠说着愧疚的低下了头,口中还是喃喃的说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胡乱猜测,你们现在就找到彼此了。”
海棠红心中正是喜悦,听到最后,才听明白,原来都是空欢喜。
人不由的怔愣,回不过神来。
“海棠红,你别担心,我帮你去找,还有我弟弟,还有,还有,我爸爸,回家我就去跟他说,让他再帮忙把易生回来。你,你别难过,别难过了,好吗?”
海棠红缓缓的转过头来,目光还有些呆愣的看着于佳惠,轻声的说道:“我不难过,佳惠,我没事,我不难过,至少,至少我现在知道了易生哥在哪,他在上海就好了,总能找的,总能找的。”
海棠红的眼睛看着前方,语音呢喃,似乎是安慰着于佳惠,又似乎在着她自己。
于佳惠走了,海棠红的信也不写了。
十三哥在上海,那也就不用再往苏州写信了。
案头的那盆迎春满枝绿叶上缀满了花苞,急急待放的样子,这是希望对吗?海棠红心里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