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红卸了妆将行头收拾平整,开门叫那个婆子进来,“将这个送回给夫人,并说海棠红有事要与夫人说。”
那婆子答应着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又回来了,行头又捧了进来,恭敬的递了过来,跟海棠红说:“夫人说,这是送给海老板的,让您不要客气,收下就是了。还说,有什么话,明日再说,今日您也累了,早些安歇。”
海棠红知道跟个下人,多说无用,就把行头先收进了柜中,想着明日见面的时候再还给她吧。
辞行的话都已经想好,明日只要求了她,放她和水仙走,她摸了摸手上的镯子,想着,就把这个拿给她,当做费用和答谢吧。
如若不行,哪怕让她先放了水仙走,至少自己少了一分顾忌,日后再图摆脱之法,也容易一些。
海棠红翻来覆去的想着明日该如何应对,如何言语答对,怎么能让她既不恼怒,还能放过自己。
摸摸手腕上这镯子,带了将近一年了,从未离过身,日夜抚摸,都似长成身体的一部分了。真是千万分的不舍呀。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别无他路可走了,自己身无他物,而且看这傅夫人,不象是普通那种欢馆老鸨一样的人,可是她这地方似乎又象那种欢场风月场所。
想到这,海棠红心里更是焦急了几分,如果自己真的猜的不错,那这里是万万的半刻都不能多留的了。
沾污了自己名节的不说,更加丢了十三哥的名誉。
窗外好似起了风,房檐上挂着的红灯,摇曳起来,海棠红披衣下床,立在窗前,果然起了风,吹着窗外的沙土噼噼啪啪的敲打着玻璃窗户。
风沙走石过后,雨下了起来,先是急,雨点很大,一颗一颗的使劲敲打着窗户,下了一阵,风歇了,雨也小了,细密起来。
海棠红就这样看着这雨从三更下到了天明,一夜未休。
第二天,雨依然在下,天阴沉沉的,连同人的心情都压抑了起来。
那婆子送来了早饭,芙蓉粥,糟的鸡胸脯肉,莴笋切的丝,淋了香油,洒了些许的盐,生拌的。
海棠红没味口,只喝了半碗粥,菜一口都没有动。就叫人把东西收了。
茶端了上来,海棠红漱了口,不等人走就问道:“夫人那面,什么时候可以见我?”
那婆子不免为难,口中呐呐道:“婆子不知,海老板且等等吧,这通传的事,没有秦家主的话,我们也是不知道的呀。”
海棠红有意再问,想想做罢,平日看她那样子,憨然敦厚,不是那种油滑的人,想必是真的不知道,而且,看她对那个秦家主惧怕的样子,自己再问,怕真的是又会给她惹来麻烦。
她挥了手,让婆子下去了。
自己继续闷坐,走到窗前看了会雨,想着今日唱还没练,就支了窗,让外面的凉气涌进来些,心里也清爽也了许多。
便唱起了《思凡》来。
正唱到:“夜深沉,独自卧,
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
似这等,削发缘何?”
忽想起,半年前,也是唱这段,同是站在门廊之下,十三哥就在正房的门口,口不转睛的向自己看。
自己也正唱的是这段。
他眉目心思都只在自己身上,戏唱走了板了,还被师傅一顿训斥。
海棠红的唱也走了板,下面再也唱不出味道,只想着那一日也是这细雨蒙蒙,院子里有海棠花开,有槐花香气,飘了满院。
一切尽是平静的似水,可是没几日,竟是平地里起了波澜,本以为过几日就风平浪静,日子就可以又回到往昔。
可哪想到,以后的日子荆榛满目,前途一片渺茫。
海棠红满面愁云,唱不下去了。
收了声,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闭目舒缓着情绪。
正这时,那婆子敲门,海棠红说了声,进来。
那纸拉门就嗤拉一声拉开了一人的缝隙,那婆子并未进来,只是立在门口说道:“夫人请您过去。”
海棠红立即打起了精神,跟着婆子走了出去。
刚才所有悲伤都收拾了起来,她在自己的心里告诉自己,先想办法脱离了眼前的困境吧,那些坎坷,那些荆棘,等我脱离了这水深火热,再去考虑吧。
于府里,易生也刚刚同于贵荣一同吃过了早饭。
早晨的饭桌上只有他与于贵荣两个人,老太太的早饭一向是在自己屋里用,太太说身体不舒服,只吃了补药,并不用饭了。
于贵荣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住在学校里面,只有周末和过节才回家来住。
于府的早餐一向是做的精致,今日于贵荣更是让下人告诉厨房,多做几样精致的小菜,因为有贵客。
所以,易生就看这一桌子,各种碗碟,差点摆满了长桌。
于贵荣坐在上首,易生紧挨着他坐着,他不断的给易生布这样那样的吃食,还一样一样的介绍着,哪样东西都是什么做的。
易生吃了那绿色的水晶包子,赞了一口,说鲜。
于贵荣就把那水晶包子让人挪到了他的面前,又夹笋尖,给到易生,说那蟹黄的包子吃几口会腻,吃点素的,解一解。
一会又夹了卤的鸭舌头,说是师傅拿手的小菜,一定要尝尝。
一顿饭足了半个时辰。
于贵荣的过度热情把易生弄了一个手足无措。
他一再客气至谢,于贵荣只是凑在近前,一个劲的不许他再多客套。
还玩笑道:“你要是再说这谢字,我就把这一桌子的东西都给你夹完,让你一次说个痛快。”
易生心里头别扭,但也没有往他处想,就觉得于先生人好,平易近人,并没有那些有钱有势人的架子。是个容易亲近的人。
吃过了饭,于贵荣说,先不要喝茶,先陪我去后园走走。
易生也正是胃涨,就乐得跟着一同去了后园。
他俩走在后园抄手游廊之上,看着远处,一片梅林,花开正盛,白,粉,颜色深深浅浅不一而足。
“易生,这梅花看的正好呀。”于贵荣拉过易生紧立在他身旁,说道。
易生也点头称是,心里却是看了这梅花就更是想起海棠红,天气渐冷,水月巷烧了个精光,这主仆两人,此时能在何处安歇落脚呢?
“易生?”于贵荣看着梅花欣喜,正要唤着易生再共分享,回头时,却易生双目空洞,不知在思想什么。
易生被他一叫,才回过神来,恍然应道:“啊?”
“易生在想什么?神思恍惚的。”于贵荣有点扫兴的问道。
易生也不隐瞒,直言说道:“还是思量着我那未进门的妻子,海棠红。于先生,还请您多费心,帮忙打探打探,现在兵慌马乱的,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呀。”
于贵荣心下不爽,面上却还是一派亲和,伸手抚着易生的后背说道:“易生,莫急。我已经派了人去寻找了,而且警察局方面我也是有些朋友的,她这事情不算难办。你放心,只要她还在上海市里,找到她,不过迟早之事。你就放宽心吧。”
易生听了,只好勉强欢笑的谢了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