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刚推开后院的木门,就听见一声枪响,那声音就这么近,响在耳边。
水仙手里的木盆咣当一下子就吓的扔在了地上,一个穿着灰色长袍的男子旋风似的冲了过来,一下子撞在了水仙的身上,水仙惊叫了一声倒在了地上,那男人也趔趄了一下捂着右肩继续向后院跑了过去。
“闪开,闪开,闪开……”
一连声的叫喊,一队穿着黑色警服的人也追向了后院。
枪声又连续的响了几声。
水仙还没缓过神来,那几个警察又从院跑了回来。
站在院子中间大声的喊道:“所有人都出来,快点,快点,快点,全都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向四周对着,有些房间的门早都被踹开了,屋子里的人哆哆嗦嗦的站在自家门口惶恐的向院子里看着。
水仙也战战兢兢的凑到了海棠红身边被井水浸泡的冰冷的手紧紧的抓着海棠红的衣袖,海棠红看起来还算镇定,这几个月来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已经比以前胆子大多了。
“刚才跑的是一个反日份子,他在你们这住了很长时间了,你们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举报。这是什么行为?这是窝藏罪犯!”
一个看起来象是这群人头头似的警察大声的训斥着。
“统统带回去,协助调查!”
那人一挥手,所有警察就都端着枪上来了。院子里的这些人吓的叫起了冤屈,“没有呀,我们没有窝藏呀。”
“是呀,长官呀,我们都不知道呀~”
哭的,喊的,还有跪下的。
但是说什么都没有用,那些人用枪托推搡着这些人的后背脑袋,嘴里骂骂咧咧的嘟囔着。
“冤他妈什么冤,都不冤,你们这些穷鬼,没一个是老实人。走,都走,快点。”倒象是在驱赶一群猪或者羊。
出事的时候海棠红正在屋子里练功,虽然她现在是在西餐厅干活,但是功夫她还是不敢一天不练的。从小师傅就说过,一天不练身子骨就生了,噪子就锈了,所以唱戏的,就算是明天天塌了,今天也还是要照样练功。
为了方便,她穿的一身中衣在屋子里正在下腰,叉腿,外面警察一喊,急急忙忙的她也穿不好繁琐的袄或裙呀的,就扯了那件水仙穿着干粗活的深灰的一个大长袍,这衣服有点象寺庙里尼姑穿的僧衣差不多,又肥又大,中间直接抿了一根带子。衣服很薄,平常水仙都用它照在袄子的外面穿的。
刚进入十二月,正是初冬乍冷时,在外面走了这一路已然是把海棠红冻了一个通透,进了局子还没审没问,就都被扔到了监室里。
又脏又臭又冷。尤其那股恶臭,让海棠红感觉着胸闷头疼的厉害。
水仙看着她的脸色渐渐苍白,小声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海棠红看着水仙心里胆怯,却依然心里只惦记着自己的样子,心中一阵感动,挽着水仙紧揽着她瘦弱的肩膀,轻轻的摇头,“我没事,水仙,你也别怕,没事的。”
站了一会,对面屋的大刘姐一步一步的蹭了过来,俯在海棠红耳边问道:“海棠姑娘,你是面过世面的,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呀?”
她家晚上大概吃的韭菜一类的东西,一说话口腔里面食物发酵的气味就压过这监牢的气味直冲过来。
海棠红忍着不敢露出嫌弃的表情,强笑着说出安慰的话:“大姐也别太担心,必竟一个院子这么多人,他们不可能把咱们都抓起来,顶多是问问话,骂两句什么的。别怕,别怕。”
海棠红轻拍了两下大刘姐挎在自己臂弯间的手。
那面徐大婶和胡阿婆,小刘姐,一会也都凑了过来。都是住在一个院的,平常时东家因为谁往院子泼了水,西家因为谁家的东西占了地,成天的吵。这会大难临头,才又都想起来,远亲不如近邻。自然而然就抱成了一个团。
大家都站在了海棠红的左右,因为在这个时候只有她看起来还很镇定,至少脸上没有一点恐慌的样子。
站了一阵,这些人开始小声的嘀咕起来了,抱怨着倒楣,咒骂起了那个反日份子,为什么非要住在他们院,连累了大家。几个年纪大的阿婆边报怨边念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海棠红微叹了口气,那个反日份子,虽然平常时没有什么往来,不过她看那人,是个好人。总是穿着那件灰旧的长衫,但是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一个很整洁的人,每次进出相遇时都会微笑着点头,打招呼。
他就一个人住在西厢最阴暗的那间小屋子里,天天都是等大家都完了水井他才去打水,早晨他起的很早,从来不跟别人争抢什么。
安安静静的,一看就是一个文明体面的人。只是不知道那一枪打的重不重,还有能不能逃得掉。海棠红
走廊里大皮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传来,一个歪戴着帽子,很瘦的刀子脸的警察走了过来,先拿警棍狠敲了两下铁栏杆,然后才嚷嚷起来:“你,你,你,出来。”
他指了海棠红和她身边的大刘姐,胡阿婆。
“我,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水仙一看没有叫她,急的叫道。
“没轮到你呢,叫什么叫,老实待着。”那警察黑唬了一声,把水仙吓的畏缩了一下,不过,她也只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就跟着海棠红向外走了出来,“不行,我家,,姐姐,我得跟她一起。”
“什么?!”那瘦警察平日里被敬畏的惯了,还敢不听他话,当时就要发作,海棠红抢前一步拦在了水仙面前,“您息怒。”
海棠红就是一揖,“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别跟她计较。我妹妹担心我,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让我们一起走。”
说着海棠红向前迈了一小步,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一小卷法币塞进了那个警察手里,那警察立刻眉开眼笑了。
“好说,好说,既然是姐妹那一起去吧,走吧,走吧。”
又象撵着一群鸭子似的,把几个人向前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