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亮与心兰从英伦餐廰出来,发现下起了夜雨。
雨虽不太,但也足以令途人打起了雨伞。
“来!”苏明亮为心兰打开了洋伞。
经过一晚上的互吐心声,两人对对方的认识虽是加深了,但关系反而好像比约会前疏远了。毕竟两个人要等到认识深了,才能发现彼此间的矛盾。
还有时间,两人打着伞沿着长街走着,打算先溜达一会,再拐弯去和顺戏院看戏,但只觉身边的人通通急步往北走,还不时还议论纷纷,有点还急得连伞也不打。
“什么事了?”心兰甚是不安。
“不知道……”苏明亮四周看看,找了一个妇人来问,那妇人急匆匆的说:“有个日本奸细被砍头嘛!”话毕又匆匆离去。
苏明亮听见没有做声。
心兰见状拉了拉苏明亮:“去看看吧!”
苏明亮点了点头。两人忙顺着人群往北走去,来到了东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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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如广场般大,也是旅顺的中心。两条的主要的街道,中新街和西大街,就在这东菜市这儿交汇。近千人冒着雨从四面八方涌到这儿,把东菜市围了个水泄不通,连周围两三层式的房子的上层也站满了人。
苏明亮和心兰来得迟,前边还有数百人,距离刑场还有上百米,踮着脚伸长脖子也只是看到刑场上空火把的火光。这时听得刑场传来一把声音,依稀听得:“……此日本奸细……窃我军船期……发电报……”然而四周群情汹涌,苏明亮压根听不清楚,急起来收起了伞,一手抓住心兰便钻进了人海。
被苏明亮拉着手,心兰一边跟着走一边喊:“明亮!明亮!”“别走那么快!”“我的手哇……”然而四周人声沸腾,苏明亮又一心往前走,压根儿没听见。
两人走到街边,又沿着边沿往前走,走到一所客栈的门口,进去走了个斜线,出了客栈来到人较少的西大街,又钻了一会,终于看到了刑场。
这时苏明亮渐渐松开了手,但也没有回头看心兰一眼,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前方。心兰捂着手顺着其目光看去,只见东菜市中央有数十勇兵腾出一个空间,四边打着火把。中心站着一个监斩的、一个刽子手、一个助手和跪着一个犯人。
那犯人低下头,双手、双脚、双眼被绑。在火光之下可清晰看见其嘴边有一鸡蛋大的血肉模糊的伤口,嘴唇像是被削了一块,露出了牙齿,流出的血丝黏着胡子,顺着雨水沾到胸口。满是血污的衣服上还清楚可看到鞭痕累累。前额很久没剃,长出了头发。没有鞋子,后脑插着个犯人牌子,跪在泥洼子上。下颚直打哆嗦,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惊慌。
心兰看见也心头一震,但见雨水不停打在她和苏明亮光鲜的衣服上,便叫苏明亮打开洋伞,见其没有反应,心兰急起来便上前取过苏明亮手中的洋伞,打开遮住二人。这时再往苏明亮的脸上看去,只见他就是仰着脖子呆呆地看着那犯人,嘴巴微张,下颚跟那犯人一样,不时的微微抖颤。
这时听见那监斩的喊:“时晨已到,行刑!”话毕站到一旁。刽子手和其助手则走近那犯人。
四周本来已经是群情汹涌,现在听到终于行刑,情绪更是高涨,不停地嚷:“杀了他!”“还我儿子的命来!”“我的娃呀……”咒骂声、辱骂声、怒骂声、怨恨声、哭啼声不绝于耳。部分激动的群众更向前推,与官兵推撞起来。当然,更多的人纯粹是来凑热闹的,不是趁着别人有丧亲之痛,且是打着国仇家恨的旗号,官府格外开恩体谅,平日自己哪敢与官兵推撞?
此时那囚犯突然仰天大吼。他放开桑子,像是原野上受伤的豺狼临死前的悲鸣。吼声维持十来秒,越往后声音越近乎撕裂。虽然人声沸腾,但其吼声竟然大得上千人也听得见,人们也竟然纷纷地静了下来,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刽子手和他的助手也被吓呆了,拿着大砍刀站在一旁,不知下不下手,再看那监斩的,只见他也愣着的看着那犯人。
吼完了。东菜市终于安静下来,只余下那“滴滴答答”的夜雨声。
那人像是舒了一口气,沉默片刻,开始扯高桑子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