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见一老翁欢欣雀跃地挥动日章旗,完全发自内心,问以其故,曰,我汉人遭虏朝荼毒二百余年,无由一雪,今日得日本为我大张挞伐,犁其庭扫其穴,老夫死得瞑目矣。听后竟无快意,反感可悲。可悲,一个灿然千年之文明就此摧枯拉巧地倒下,更可悲,感可悲者竟是我而非其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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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日军打开了城门。岳冬右眼瞎了,之前在船上洋人曾再次为他治理包扎。未免引起日军疑心,便把发髻打散,跟流民一样蓬头垢面,好让头发挡一挡,然后趁着人多时进城,走的时候低着头,最后也顺利过关。
进城后只见沿着大街两旁,每家每户门外都挂上了大大小小的日本旗,还有在门口贴上“顺民”或“大日本帝国顺民”的。岳冬看见很是心疼,怒目疾视着,但想国家打了败仗,百姓为求自保也无可奈何。但见城门外有不少人摆卖,城门内的商店也照常营业,商贩则大声吆喝,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不是看见城墙有破损,一些房屋被焚毁,又有些颓垣败瓦,压根难以想象这里不久之前曾经经历过战火,更难以想象城外不远处就是尸体遍地。
仿佛,不过换上了日本旗而已。
又仿佛,比平时更热闹。
一路上还看见不少穿着厚厚军衣的日兵。他们或三五成群的巡逻,又或在抽着纸烟在驻足谈天,又或像游客般在购买土产品,还有些和金州的百姓商贩有说有笑的。
岳冬满脸疑惑。
未几走到一片空地,放眼看去有牛车驴车上百辆,车上地上尽是数不尽的以草绳捆扎好的木桶,看上去应该是日军的军需品。数十个苦力在吃力地搬运,日兵则在旁指挥监督。
这时听见前边人声沸腾,岳冬上前拐弯一看,只见数百个流民排成一直线,好不壮观,但又争先恐后,故队形就如蚯蚓一样在地上蠕动。旁边有日兵在吆喝,又不时上前用鞭抽打不守规矩的人。那些人都紧贴在一起,中间仿佛插不进一根草,一个抱着一个的,生怕被插队。他们又互相谩骂:“我先来的!”“我来了三个时辰了!”“别抓那么紧行不行?!”“谁拉屎了?!”
岳冬听见“谁拉屎了”,忙往地上看去,才发现沿着队伍地上都是湿的,才感觉到一阵阵的尿味,知道这些人一定是等了很久,但又舍不得离去,唯有把大小二便就地解决。
两个捏着鼻子的日兵站在远处看着人群讥笑。
岳冬走去后边探看,四周则继续有流民涌去排队,便找来一个人来问:“你们干什么去?”
“去站队呀!”
“站队干啥?”
“当苦力呗!”
岳冬也早已猜到,但还是问:“帮谁?”
“日本人呀!”那人也懒得理岳冬,匆匆地赶去排队。
岳冬听后无语,这时还见不远处在队尾附近有人大打出手,一个人便在大街上像石像般默默地看着。
百感交集。
待肚子饿得响起来,才回过神来,继续前行,毕竟昨晚到现在也没有东西下肚。
三儿家在金州城外南边约三里外的西崔家屯,岳冬便往城南走去。这见时前方有一大队日本兵走来,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马的军官,一路上昂首俯视众人。四周不少人举着小小的日本旗,一个衣着不错的像是老板的人此时竟胆敢上前,旁边的日兵欲上前阻拦,但被那军官喝停,又慢下来让那人跟上。
那人推着笑脸,一手提着一水壶,一手拿着一杯子,边走着边仰着脖子和那军官说话,未几又倒满了一杯子水,让那军官喝,见军官迟疑一会,又提起水壶自己喝上一口,那军官才接过水壶,一饮而尽。未几旁边一包子铺里就走出几个小二,把一盘一盘刚蒸好的热腾腾的馍馍献给一众日兵,而日兵们也欣然接过,不少人见状也纷纷上前帮日兵挑负辎重……
岳冬看在眼里,怒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