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洒落大地,繁星灿若银河。
今晚平壤的夜色分外清明。
临近中秋,平壤的大街开始热闹起来,还未说这个只有约两万人的城市,今年多了一万多个中国士兵来过节。当然,引发出的问题是另一回事。
左宝贵、杨建胜等一行人在大街上走着,往闵丙奭的府邸去参加其为各军统领举行的宴会。
又过了好几天,左宝贵的身子又稍微好点,但仍然扶着拐杖。
离中秋只有约十天,何以不等月圆才请客?所有人心里都明白,那只不过是闵丙奭打探各军和倭人消息的机会。但更重要的是,日军早就过了德阳,迫近成川了。若是出击之师未能成功阻击,依此速度看,中秋之日正是日军兵临城下之时,那时候谁还有心情赏月?当然,除了久久未闻日军行踪而暂时淡忘倭人逼近的平壤百姓外,目下军中有心情赏月的又有几人?
终日往来营房和阵地之间而弄得老态毕露的左宝贵,今晚也终于暂时阁下繁琐的军务,故意不骑马,轻松地漫步平壤大街。
脱下军服,穿起便装,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天朝人”,但这起码舒缓了那官民间的矛盾和鸿沟──四周的人不会老远就避之则吉,也不会主动的让道,更不会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百姓照样的逛街,照样的叫卖。由于太久没有倭人的消息,加上节日临近,平壤百姓似乎暂时摆脱了战争的阴霾。而融入了汪洋似的百姓的左宝贵,似乎才首次切身感受到此地纯朴的民风民情。
然而,没多久,人声喧闹的大街稍为静下,接着不远处就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两旁百姓都露出不满或不安的神色,接着就经过几个瓮声瓮气的满洲兵,抽着大烟,旁若无人的走着。待他们远去,四周的人又迅速回复平常,人声又再次沸腾起来。
“臭鸭蛋!”在旁的杨建胜睥睨着远去的那几个勇兵。
左宝贵没有说话,但已大为扫兴。毕竟这又让他想到,自从刚到平壤城,闵丙奭来拜访,说盛军、练军军纪败坏,请求处理起,朝鲜百姓听说奉军纪律严明而跑来告状的事就从没间断,而闵丙奭也不时向自己提起两军的恶行。但左宝贵碍于自己只不过与各军统领平起平坐,又恐怕恶化早已有之的阋墙之争,有碍御侮,且盛军人数最多,故始终没有什么行动。还未说自己既然不是淮军,自然也不便跟李鸿章说其下属的问题。这便让一向习惯于光明磊落,直斥其非,曾经砍掉犯法的满清宗室子弟的左宝贵耿耿于怀。
“哈秋”一声,身后一个亲兵打了个打喷嚏。
秋风刮起,衣衫单薄,让众人感到已不仅仅是凉意,而是寒意。
“军衣子药还在义州?”多禄不在,左宝贵问旁边的马占鳌。从六月底盛夏时匆匆从旅顺出发,压根就没心思去带什么冬天的衣服。但随着对战局了解日深,左宝贵到平壤没多久就已经命人从奉天运送士兵冬天的衣服来。奉军营务处不用多久就准备妥当了,只是和其他军需物资一同在义州积压,不知何时能至。
马占鳌也跟着“哈秋”一声,说:“……没有新消息,应该还在义州。”
左宝贵皱了皱眉头:“明天再点催一下,顺便问问大炮上船了没有?”
“昨天才问了……”马占鳌好像怕得罪人什么的。
“问了不能再问吗?他来了我就不问了嘛!”
“是!”马占鳌见左宝贵动气,不敢再说。
“还有,再问一下援兵的情况,尤其是依尧帅到底有没有戏!”
“是!”
虽然李鸿章答应给奉军钢炮十二尊,成立炮队两营,但一天没来,那都是空中楼阁,就如各路援兵一样。收到消息至今又过了十天了,但始终是没什么进展,只是说什么“整装待发”“按程前进”等敷衍的话,让面对倭人步步进逼的前方将士心里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