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时事新闻》云:‘如果中国人能从今后之大败中吸取教训,悟出文明势力之可畏,自改前非,一扫四百余州的腐云败雾,享受文明日新之余光,则多少有些损失也微不足道,甚至倒要向其文明的引路人──日本国三拜九叩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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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沉寂了一剎那,然后轰隆一声,骇异声、嘲笑声、痛骂声便此起彼伏,汹涌澎湃,四周的门窗都彷佛为之震动:“岂有此理!”“窝囊!实在窝囊!”“荒唐!”“一群废物!”“淮军呀!淮军!”“又是马凯清吧!”“不是他还有谁呢?!”
这时人们彷佛注意到中央的老者正摇头叹息,都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老者一脸阴沉道,但其叹息彷佛另有所指,白色的眉毛下是一双森然的眼睛:“李合肥呀!李合肥……你总不能说,我老针对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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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的一声,李鸿章把手中的电报译文使劲地往地上一拽:“马达三是不是想怄死我呀?!他就不能让我安心一下吗?”达三为马凯清的字。
天津。李鸿章府。
幕僚兼女婿的张佩纶在旁道:“那些人一向信口雌黄,压根不值一驳,岳父大人何必还为这些人心烦?还未说马达三压根就不像这类人。”
鼻息还在呼啸作响,胸口还在起伏不停,李鸿章坐在沙发上,坐直了腰,手背拍着手掌气道:“若是他没有把柄,何来空穴来风?!何况杏荪也这么说了,你叫我怎么信他呀?”
连日来差不多每天都收到日军向平壤推进的消息,尤其是元山一路从背后抄袭,还有前几天在渤海发现日舰,朝廷震惊,责令丁汝昌“倘有疏虞,从重治罪”,更打算撤去丁汝昌的职务,还未说之前又传出马凯清克扣毅军军饷的消息……一切一切,早已令年迈力衰的李鸿章心力交瘁,半月间彷佛老了十年。然而,此刻还传来平壤出击之师半路自乱的消息,清流派乘机群起攻击,而目标不知为何又通通落在马凯清头上,故此刻李鸿章实在拿不出精力去细想或想法子去辩驳,只道自己的部下不争气。
见老丈人如此摸样,张佩纶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
此时李鸿章稍微冷静下来,身子缓缓靠在后背,仰头淡然道:“命,孙显寅分统毅军!”
“什么?”
然而李鸿章还未说完:“去电,告诉马达三,谓左、薛、丰三统将忠勇协力,上下一心,为何唯独毅军狼狈至此?远近传说,皆骇人听闻……临行时,我已经再三申诚,为何他乃不自检束?……目下敌氛逼近,若酿成大乱,其身家性命必不能保!我颜面声名又何在?!”
“是……”张佩纶沙哑的应了声,后背亦彷佛感到一阵寒意。因为他已感觉到,事情如此发展下去,马凯清的下场必定凶多吉少,甚至会有杀身之祸。但更让他心寒的是,老丈人丝毫没有为马凯清辩护之意,反而一味的呵责他。
沉默片刻,李鸿章仰天缓缓的嘘口气,目光在空中随意盘旋,凹陷的眼窝里是一双年老的泪眼,如在望天打卦:“你说……皇上会收回出击之命吗?”毕竟,最新的情报说,北路元山的日军已经到阳德了。
一讲到平壤局势,张佩纶更是颦蹙,心里没底的说:“该说的都说了,咱们还能做什么?”但更让他心里没底的是,他很少看见老丈人如此摸样,也很少听见他问一些没啥意思的问题。
“我早说过,不要轻易出击……”李鸿章的声音也越见嘶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