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清日之战,不如说是北洋孤军作战。胜则惨胜,淮系元气大伤,败则全败,清国全盘皆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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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雅脱俗的白烟,随着悠悠摇摆的扇子在房间内轻轻飘荡,恍如天上人间。
的确,不是满腹经纶,饱读诗书,获得朝廷赏识者,绝不得踏足此地。
大清的中枢,中国的精英。
摇着扇子,品着茶,抽着烟,俯视众生,侃侃而谈。不论正值中年抑或老态龙钟,忧心忡忡者有之、意气风发者有之、慷慨激昂者有之、大义凛然者有之、冷嘲热讽者有之……
谁言万马齐喑?哪怕压根是含血喷人,众口铄金,文死谏总比武死战总来得高尚嘛!
经历过丰岛海战,高升被沉,日本咄咄逼人,而北洋海陆两军毫无起色,且坏消息不绝,房间内的气氛更是高涨,人们都争相和同僚们分享自己的奏折:
“……马凯清恇怯无能,性情卑鄙,且平日克扣军饷,不得兵心,并闻此次统军经过朝鲜一带,地方不胜骚扰,若令久领偏师,必至败事等语。马凯清驻军平壤,日久并未进兵,据参恇怯无能,不为无因……”
“丁汝昌既不出洋接仗,出洋又不敢与较,声言固守湾内,然大沽竟现敌踪,实是无能至极,应从重治罪!”
“马凯清此次所领二十万两,竟扣出八万两,由天津商号汇寄家中,应发之饷,故意延宕,以至军心不服……”
“……我军之所以怯,非水师尽无用也,提督不得其人……水陆各军莫不齐声痛恨丁汝昌之畏敌无能……”
“马凯清此次驻军平壤,恣意治游,士卒亦皆占据民房,**抢掠,无所不至……”
……
每个人说完后,房间内就轰动一番:“好……”“就是!”“妙呀!”“绝妙!绝妙呀!”再不就提一点意见,润色一下:“这不好,应该这么说……”
坐在众人中间的白发苍苍的老者却始终气定神闲,手捻白须,轻轻点头,静静细听,偶尔提一点意见,像是众人的老师。
这时老者见自己的小门生王伯恭一直坐在一角不出声,眉头轻皱,便问其因,只听得他有些嗫嚅道:“我总觉得……倭人有备而来,并不简单,如此率尔逼迫前敌将士前进,我认为……并不可取。”
周围的人听见无不嗤笑,纷纷道:“伯恭啊,何以杞人忧天呢?”“日本蕞尔小国,何足以抗天兵?”“我朝子民四万万人,天兵百万,土地富饶,说不敌寡民贫瘠之小岛国可谓天方夜谭!”“叶提督志超不是旗开得胜吗?”“就是!”“非大创之,不足以示威而免患!”……最后连老者也笑呵呵的说:“你呀!就是书生胆小!”
王伯恭却不屈道:“目下咱们连倭兵在朝鲜有多少也不清楚,彼两次登岸运兵,前后应该不下两万人,而我军皆后知后觉,还不知他们有没有后援,至于他们有多少门大炮,是否用开花弹,粮草子药有多少等等,海军是什么船,有多快,有多少门炮,何时建造,兵丁训练如何……敢问诸位又是否知道?”
房间顿时陷入了寂静。
面对一系列的询问,众人无不面面相觑,就是没有出声,因为压根就回答不了,最后只好由老者来打完场:“北洋海陆军皆以西法训练多年,糜金费银,岂会不堪一战?”
“自古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如今知己而不知彼,安可望胜?”
老者知道王伯恭揪住这点自己难以招架,但毫不窘急,沉吟片刻,目光放到室外远处的一片乌云,轻叹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若非此法,何以试淮军之良楛?”耸了耸肩膀,身子靠到椅背,又悠悠道:“胜,固然足喜,败……”这时迟疑片刻,目光诡异的掠过了王伯恭:“不就是整顿淮系之时机吗?”
王伯恭恍然大悟,也暗地纳罕,不敢再说,低下了头,心忙意乱的他目光久久也不知搁哪儿。
未几一人急步前来,至房间中央停下,高声道:“诸位!诸位!大消息!大消息呀!平壤出击之毅军竟然半夜自乱,惊闹数次,互相放枪践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