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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宋副省长召集的会议结束后,林炎景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就睡下,虽然已经11点多,但离明早起床也还有六七个小时,很想舒舒服服地享受这山区宾馆里的恬静夜晚。

刚过12点,手机响声催醒了正入梦乡的他。人在入睡不久被唤醒,那是最难受的。而手机响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诈骗电话,响一声就没再响,另一种是正常呼叫,响声许久。林炎景的手机已经响了四五声了,蒙蒙‰‰中判断有人确实找他,而且根据惯例,来找的人肯定有急事,否则,绝不会有人深更半夜给他打电话。

他拿起放在床头柜的电话,躺在床上,按了接听键,声音低沉地回一句:“喂,哪位?”

“林总,我是詹丛广,有重要事情向您报告。”詹丛广的普通话带西平市当地口音,但那个“你”的发音,恰到好处地发成“您”。

“好,你说。”林炎景应道。

“刚刚信息中心12122接到电话,报告芒荡山隧道出口A道发生一起小面包车与大货车追尾事故并起火,据说面包车上7个人被困在车内没出来,可能后果很严重。我现在带路政人员及交警等正赶赴现场。”詹丛广简略报告。

这时,林炎景马上精神振作起来,起身下床,将手机夹在肩上耳朵旁,边穿衣服边说:“那我也马上赶去。”毕竟岁数大了,脖子没那么大的自由度和力度,一句话刚说完,手机就夹不住了,“砰”的一声掉在地毯上。

“不用,你休息吧,别来了,我们会处理好。”詹丛广应道。

这句话,林炎景弯腰在捡手机,没听到。

林炎景用手机打电话叫醒司机备车,不想再向睡在隔壁房间的杨忠鑫和宋副省长他们报告,等到明早天亮再说了。他更不想打电话要求远在省城的陈海科赶来,因为自己就在西平市,应当自己先行赶赴现场指导施救。至于一同住在隔壁间的刘选通,林炎景压根儿就没想到告诉他,因为,刘选通从来就没管过,工地施工现场没问题,交通事故现场就难为他了,路政、交警、消防、安全、医院甚至殡仪馆等关系一个都不熟,加上事故处理程序不清楚,到场协调指挥救人救命就可能适得其反。林炎景明白自己虽然这方面近年来管得少了,不如陈海科熟悉,但毕竟声望在外,现场定能起一些作用。

林炎景自己熟门熟路,还途经7位职工的遇难处,出城找到高速公路入口,呼啸着径直往芒荡山隧道口疾驶。芒荡山隧道离城里不远,高速公路上十几分钟路程就可到达。

距离隧道还有1千米左右,车子已经堵了,连紧急停车道也被塞满,林炎景无可奈何,车子前进不得,只能下车步行往前。

没走几步就看见詹丛广他们的车也停在那里,看来他们也是步行往前去了。

堵着的车子,大大小小,紧紧跟随着,由于是下半夜,不管是货车还是客车,车灯都关了,车上的人大部分在睡觉,只有少数几部看来刚停下,还在猜测着前面堵车的原因。

借助天空一点灰蒙蒙的夜色和部分车子驾驶室的光线,林炎景在如条形的巨大停车场里,顺着不规则停车的空隙里转一部拐一部地穿行,在距事故点约400米的地方,就看见远处一堆火还在烧。于是,林炎景加快了步子。

到了事故点,已能看到熊熊大火里,一部白色面包车钻进前面一部载重汽车的尾部,面包车烧得差不多就剩铁架了,眼前的大火是因为面包车上的尸体和大车的轮胎还在烧。除火光外,四周黑压压的什么都看不见,大货车上载的是什么货?是易燃易爆物品吗?均不得而知。

早一步到的詹丛广及路政潘根支队长、交警韦支队长等都已在现场,正在指挥劝离许多围观的司机和其他无关人员,设置控制区。

他们见到林炎景也来了,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汇报说:“林总,现场据前面那部大车司机说,在他感觉车尾被碰撞时,瞬间起火,他立即推开车门下车,跑到面包车后,掀起后盖,拉出两个已经受伤昏迷的人,由于火势很猛,又单枪匹马一个人,其余的昏迷受伤者,就无法再救出,据说有5个人,全部在车内。”

“那两个被救出的在哪儿?”林炎景问。

“在前面路边放着,救护车没到,也没办法。”交警韦支队长应道。

“我知道,车子已经堵得很厉害,救护车、消防车等都无法进来。这样,韦支队长还有潘支队长,你们商议一下,要请这些救援车子从逆向开进来,需要暂时封闭道路的就封闭,管辖区域有交叉的马上商量,一切为了救人和灭火。”林炎景拿出意见要求他们。

詹丛广也表示同意,同时提请韦支队长派干警到紧急停车道上将违章车子驱离,保障后续的路政清障车到达。

潘和韦两位支队长在商量,林炎景提出靠前去看看燃烧着的面包车和受伤人员。詹丛广告诉林炎景说:“林总,刚才我先靠近看了,火还很大,一是已看不清人样,都已烧焦,无可挽救,二是轮胎被烧着,不时会发生爆炸,不安全。我建议看看受伤者。”

“既然这样,就去看看受伤昏迷的吧。”林炎景应道并往前走去。

来到伤者躺着的地方,是两个女子,看上去都20来岁,她们直挺挺地躺在沥青路面上,没有很明显的外伤流血,手脚不会动弹,眼角红肿,上衣零乱得快掀到胸罩了,露出大半个肚皮,裤子也耷拉着。经过一段时间,两人都已不再昏迷,但神志不清,不会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身旁的几个陌生人。

面对这样的境况,林炎景一阵难过,因为眼前这两个女孩,正与自己的孩子差不多年纪,如果此时此刻不是车祸,她们不都正是如花似玉吗?

一种父爱的驱使,林炎景马上蹲下身,帮她们整理好衣服后,要求大车驾驶员将其车上跑长途睡觉用的被子献出来,给两位伤者做垫被。夜晚天气太凉,他们生怕虚弱的女孩难以承受,便与詹丛广一起,各自脱下自己的外衣,分别给她们盖在身上。一阵张罗完,然后,继续陪伴和看护在女孩身边,不停地说:“你们不能睡觉呀,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你们会有救的,放心,医生快到了。”“你们要睁开眼睛看我们,听我们说话。”地上躺着的伤者虽然无力言语,相信听着如此慈爱的话,也会与死神做一番挣扎。林炎景懂得,严重的伤者,不能让其入睡,一旦入睡,后果难料。所以,林炎景通过说话来尽量让她们保持着神志。

“轰”的一声,紧接着“吱吱”一阵喷气声响,这是不远处的火烧车轮胎爆炸引起的。黑暗中,这种声音有些恐怖,接着不知道还要发生什么,因而,随即有人喊一声“快跑”,在场的人,确有几个人快步跑开,唯有林炎景一动没动,仅仅回头看了看发出声音的大火,詹丛广见状起身,但也没离开。林炎景对詹丛广说:“这时候,不是我们跑的时候。我们跑了,她们两人怎么办?”其实,一声响后,现场又恢复了原样,仍然还剩火焰吞噬无辜者的声音。这倒是无意中,考验出林炎景心底里的沉着镇定以及大爱无垠的情操。

一会儿,几部消防车、救护车、清障车,拉着警报声,从高速公路逆向由远至近,赶到了现场。消防官兵立即架起灭火水枪,朝大火喷去,火势眼看着变小变小,慢慢熄灭。救护车来到伤者身边,医生立即听心跳,输液,在林炎景及詹丛广的协助下,将两位伤者轻轻地用手平托到担架,再抬上救护车。林炎景、詹丛广目送她们去医院,还在心中祈望她们平安。

大火灭后,林炎景就向韦支队长建议尽早开放通行,否则,车辆会越堵越多,到时疏通难度更大。

在交警的指挥下,被堵了几个小时的路段开始放行了。黑夜里,一部部车亮着车灯,没有按喇叭,静静地驶过被烧焦的面包车旁。司机们都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以这样亮灯而无声的方式,向不幸的遇难者致哀。

陈海科带着安全路政处长秦竹颂,还有办公室小兰,3个人一部车,随着车流也到了。他已经知道林炎景在现场,也就没那么着急,因为,有林总先在场,什么事情都好办了,自己赶去也是为了帮忙清障等后续工作。

“海科,本来不想叫你来,一年到头,你守着这一块,已经够呛了,这个事故正好被我碰到,就我来参与吧,你不用老远赶来,可你知道了还是来,辛苦你了。”林炎景对陈海科说,话中流露些许体贴之意。

“我不辛苦,你更辛苦。”陈海科应道。

“好,既然你来了,这个地方就交给你了,后面的事该怎么做你比我内行,我就先回宾馆了,天亮起来时还得向宋副省长及杨厅长报告。”

“行,你回吧,剩下的我和詹丛广来处理。”陈海科干脆地应道。

小兰趁他们在交谈时,拍下一张他们夜晚亲临事故现场的工作照片。

回到宾馆,天还没有大亮,林炎景赶紧随便冲洗一下,就躺下睡着了。没有节奏却震耳欲聋的呼噜声,在套间里回绕震荡。

困倦了一整天的他,这时候也确实难以再坚持了。

到了吃早饭的时间,省里来的人被安排在小餐厅。宋副省长及杨忠鑫等都到齐了,就差林炎景了。说话间,林炎景推门进来,连声说:“来迟了,对不起。”

“哦,难得这里如此安静,你尽情享受了一夜。”宋副省长笑笑说。

“是,这里太美了。”林炎景附和着说,坐到给他留出的位置上。

坐定后,林炎景向宋副省长报告了昨晚发生的交通事故情况。

“哦,有这事?刚才还赞赏你会享受这里的静谧,看来,你不但没有享受,还辛苦了一夜。”宋副省长说着又转向在座的陶市长及朱副市长,一脸严肃地说道,“你们除了要交代有关部门妥善处理好那几个死者的后事外,还要尽全力救护那两个受伤女孩,可能是追尾时剧烈撞击后造成的内伤出血,很危险,一定要让她们活着。”

“好,马上交代。”陶和朱两人应道。

早餐后,陶市长带着车队从宾馆出发,来到了一座离城不远的山岗上,准备远看对面高速公路一段路基施工大爆破。

南方的六七月份,已是夏日季节,气温高,阳光灼人。

山岗是特意安排给有关领导观看及供工地工程技术人员观测用的最佳位置,距离爆破点近1千米远,属于安全范围之内。这里早已备好桌椅茶水及阳伞等,朱明副市长及市高速公路建设指挥部的人都先到此等候。

所谓大爆破,系采用大面积、大体量、大药量地实施一次性爆炸,从而得到方便快速的效果。而路基采取大爆破措施,目的就是瞬间将大量土石方化解并抛出,造就出一条路基雏形,比起一点点开挖来,省时、省力。

这段路基采取大爆破的方案,之前曾经报送省里过,工程处庞立处长拿着方案向刘选通报告,不等庞立说完,刘选通立即不同意。显然,刘选通对大爆破没有研究,也不很清楚,只是凭着印象说,放那么多炸药,一下子要炸出一条几千米的路基来,心太大了,简直是胡来。于是,刘选通叫庞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报告退回再说。其实,刘选通搞了这么多年建设,耳闻目睹也略知一二,他不同意是有其道理的,主要是这“大”爆破,炸药的用药量很大,难以保证安全,更重要的是会影响路基的原有整体性,使它产生松动,给日后的长期稳定性带来隐患。

不是工程专业出身的朱明不理解,对省里退回方案,极不高兴,抱怨道:“我们的工程技术人员说可行,你们省里说不行,以后什么事都由省里去搞好了。”过后,还打电话找刘选通说理。老大作风的刘选通哪有可能服朱明,还回话朱明副市长说:“你们那几个路桥专业出身的工程人员,我还不懂?他们对大爆破懂得个屁!”刘选通仍然不答应,还颇有指桑骂槐嫌疑。

朱明奈何不了刘选通,这么大的事,没有经过省里同意就独自实施,也不合适,所以,朱明也不敢轻举妄动、一意孤行。后来,朱明又亲自出马到省里找刘选通,企图说服他放行,可是不管朱明如何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也难以动摇越老越是死活一根筋的刘选通。在刘选通眼里,不论年纪还是资历,朱明跟他都不是一个辈分的人。朱明无论使出什么浑身解数也没用,最后生气地顶他说:“刘总,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们一定要炸。”

朱明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不敢擅自实施。无奈之下,朱明只好去找林炎景汇报。林炎景听完汇报,觉得有其价值,一可以加快速度,二可以起推动建设高潮效应,可以试一试。于是,林炎景带着朱明来到刘选通办公室。

这下子,刘选通大为不悦,心想你朱明去搬救援来,给我难堪。

“你朱副市长搞什么名堂?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你还那样固执,还请林总出面。”还没有坐下,刘选通就冲朱明一通责怪。“不好意思,刘总,这件事我们市里指挥部太迫切了,没办法才又向林总汇报。请原谅我的冒失。”朱明忍声吞气地忙解释。

见朱明态度诚恳,刘选通不便在林炎景面前再发朱明的火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稍有缓和。

“老刘,他们要实施大爆破的方案,可以叫些人来探讨一下,我看有些好处,起码能加快速度,通过这个方式来掀起一个施工热潮,还有以前我们高速公路施工都没搞过,这次来尝试一下也不错。”林炎景对刘选通说。

“林总,我是担心药量大,损害路基边坡稳定,我们没这方面的经验,不能冒险。”刘选通应道。

“那可以向省内外这方面的专家咨询一下。虽然,我们高速公路施工没先例,但我们以前在普通公路‘先行工程’中有过小规模的例子。”林炎景建议道,并将他自己原来在隆口市搞“先行工程”时曾经做过一次大爆破的事道出。

听得出来,眼前林炎景是支持的,此时,刘选通则显得有些无可奈何了,不便执意,只好应一句:“那就请人来评审可行性吧。”

“不过,这个评审会费用必须由你们承担哦,我们不会承担的。”刘选通无奈地对朱明补充。

“这个完全没问题,包括会务,全部由我们来办。”谢天谢地,朱明见刘选通态度松动了,兴奋得立即表态。

过后,刘选通叫庞立出面邀请省里有关爆破专家进行了一次会审,刘选通亲自参加会议并在会上提出诸多假设问题,最后结果是将药量减少一部分,适当调整炮眼位置等,充分保证路基地质不受太大损害。专家个个签字后,刘选通才将方案批复下去。

朱明这下子高兴了。其实,他是不懂得药量等技术问题,也不在意,关键是如果省里不批,等于这件事办不成,也就是说市长计划中一件轰轰烈烈的业绩不能表现出来,很是晦气,现在批准了,不管它药量多少,这件事可以办了。作为市长,他这么想是有其道理的。

今天的大爆破实施,也是朱明在接到批准后,开了几次动员会,设立了指挥部,对挖装药洞、运输炸药、安放炸药雷管起爆器及周围警戒等等事项,均作了详尽安排,力求做到安全无误。

对面山体并不高,也不陡峭,延绵近2千米长,高速公路线路位置就挂在半山坡,因而大爆破也就选择在这段实施。

2千米多的纵向山体内已经用竖井的方式,挖了数百个装填炸药的洞眼,每个洞眼都已装填了数千公斤的炸药,引爆雷管也有数十个,电线已经直接拉至现场指挥台,四周警戒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个人影出没,唯有山上的树枝树叶在摇曳,空气似乎已经凝结,人人都在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候着那足以震天动地的巨响。

9点15分,现场指挥用对讲机与各个位置、各个岗位一番联系后,向朱明报告一切准备就绪。朱明转身问宋副省长说:“省长,我们可以开始吗?”

宋副省长与陶市长及杨忠鑫、林炎景会意后说:“行,你们就按计划实施吧。”

朱明应一声:“好。”然后,站起身抬起左手,眼睛盯着手表。当分针逐渐向18分移动时,朱明张口准备倒数了。9点18分,这是朱明确定的起爆时间,他心里也在期盼着用一个大吉大利的时间,图得一个大吉大利的结果。

“10、9、8……”朱明用他天生就沙哑的声音开始倒数了。

当朱明数到1并发出“起爆”令时,现场指挥按下了起爆器按钮。

顿时,听得空中传来“轰隆,轰隆”声,像来自天上的闷雷,一串串一排排响个不停,随着,又看见对面山上土石腾空翻滚,此起彼伏,一浪接一浪,一波接一波,尘烟弥漫,直冲云霄。刚才还是静悄悄的山岭,顷刻间好似一个炮火连天的战场一样,惊心动魄,气势宏伟,好不壮观。

在场的人,目睹眼前的场面,无不感叹这一有胆有识的壮举。除了林炎景经历过一次小规模爆破外,其他人均没有经历过如此大规模的爆破。

大爆破后,山上恢复了平静,只是对面原来很自然的山坡,现在很明显地被画出了一条等高的线形轮廓,那就是高速公路走向的位置。

今天的南江省第一爆总算成功了,宋副省长起身对陶市长说:“陶市长,看来很成功。在合适的地段搞点这样的突击,也不是不可以,这样可以加快进度。就剩几年的时间了,5000千米高速公路任务的实现,还得多想想办法才是。忠鑫、炎景,你们说是吗?”

“是。我们一起努力。”杨忠鑫说。

“朱副市长,接下来,机械可以发挥作用了,要多调些机械进场突击清理,抢时间,仍然保持大爆破的效果。”林炎景在旁平静地对朱明说。

“还是要注意检查上下边坡是否被震松,一旦出现,还得防护。”刘选通也嘟噜一句给朱明。刘选通没其他人那么激动。

“好的,一切照办。”朱明很爽快地答应林炎景和刘选通各自提出的要求。大功告成的朱明此时心里乐呵呵的。这段时间的忙活,没有白费了,除了因完成一件大事而如释重负外,一切所谓的面子、政绩、效果随着一阵炮响,均被他收入囊中,为此,怎不令他高兴呢?

爆炸现场逐步出现人影,那是检查人员进入工地逐一查看效果及查验炮眼,紧跟着,又听到机械的轰鸣声,那是挖掘机、推土机缓缓进场,准备土石方施工。看来,整个工地即将进入一个土石方施工的高潮。

大家起身准备离开现场时,宋副省长又对杨忠鑫和林炎景说:“你们能不能借此声势,在全省掀起一个施工热潮,大干下半年或者一个季度也好,把建设步伐加快一些,确保今年计划和今后目标的实现。”

“省长这个建议很好,我和炎景回去后马上研究。”杨忠鑫应道。

“我也同意,回去后立即搞个方案。”林炎景附和着。他太了解宋副省长最善于发动群众参与和集中力量突击的领导风格了。

看完大爆炸后,按行程计划,宋副省长要抽空去检查城镇化建设,这事按省政府里分工也是由宋副省长负责。宋副省长便叫交通口的几位领导不再随行,可自行安排其他工作。于是,由陶市长带着,建设厅王厅长等陪同,离开现场出发了,只留下朱明陪着杨忠鑫、林炎景等。

杨忠鑫经与林炎景、刘选通再次商定,准备到万宁市屏舟县内一个高速公路项目的路基工地检查,顺路看看松超县普通公路修复情况。

詹丛广早已给几位领导准备了越野车,因为随宋副省长出来,杨忠鑫和林炎景均没带其他人,就他们3个。

经过当年全省公路“先行工程”建设的实施改造,不例外,松超县的普通公路基本路况还是不错的,尤其路面均已是水泥混凝土,如果不是那一场严重水灾的摧残和破坏,当前的路面应该更加平整,标志标线清晰齐全,涵洞边沟清洁顺畅,路树成行成排。

虽然,今天的路容路貌还不如原来,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复,路况已经大大恢复,只剩上下边坡残留的土石,车辆通行毫无问题。难怪不时在报端和网上出现赞扬交通厅在松超县公路因灾受阻时采取“百机抢毁”的美誉,深得好评和谢意。

一路下来几十千米,杨忠鑫对松超县普通公路水毁修复给予较高评价。快要离开松超县境时,杨忠鑫停车与朱明告别说:“朱市长,松超县水毁修复得不错,请你再抓一下完善工作,如‘绿色通道’建设,特别是安保工程设施,要紧紧跟上,尽量消除公路上的安全隐患。此事,我回去后会再交代翁尚杰局长,让他配合好。”

“行,我们一定办好。请厅长放心。”一上午心里仍在兴奋的朱明应道。

离开松超县境,就到了万宁市的屏舟县界内了。因是临时决定的,同时杨忠鑫也不想事先通知万宁市政府,连市高速公路指挥部都没通知,于是交界处没有当地领导迎接。由于林炎景和刘选通均熟悉工地位置,也就直奔工地去了。

到了一个小山包,站在那儿,朝工地上放眼望去,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路基正在填方或挖方。这是个新建的屏万高速公路项目。几十部挖掘机伸出铁臂不停地在挖土、铲土,数不清的重型大卡车满载着土方,在便道上晃悠晃悠地艰难行进,推土机在大车倾倒的堆堆土方间来回摊铺,压路机则在摊平的土方上来来回回地碾压,边上还有几位技术人员立着全站仪在测试着,又见几位工人拿着小旗子在指挥着运土车的来回路径和卸土位置。

看得出来,机械操作手、汽车驾驶员、技术人员、工人们在骄阳下,灰尘里,个个挥汗如雨,兢兢业业。确实,这个工地既热火朝天又井然有序。

有了初步印象的杨忠鑫问刘选通:“这是哪个施工队伍?看来不错。”

“是中铁26局驻南江指挥部,这支施工队伍确实不错,很强。”刘选通应道。

“哦,又是央企,是我们高速公路施工的主力军,他们可是原铁道兵部队呀。但是,就难得有这样的省属施工企业,这几年高速公路投资那么大,时至今日,都没有培养和扶持起一批超大型省内施工企业,实属遗憾。”杨忠鑫赞扬并感叹说。

杨忠鑫提起关于扶持省内企业问题,想到他任副市长时分管的市里一家公路施工企业。这家施工企业20世纪50年代时还隶属于交通部工程局,后被下放至省里数10年,改革开放后的80年代末再次下放到市一级管理。

这个企业下放时,倒是得到市里诸多支持,凡市里的交通项目均由该企业承担施工。凡企业能承担的其他项目,也优先支持并鼓励走出去扩展,同时在其他各项政策措施上给予充分的照顾。结果,这个企业不断发展壮大,成为国家一级公路施工企业,不仅养活了数百上千人,还为下放时移交的几百名退休职工交足了医疗养老保险金。

就这样的国营企业,前几年在省里的高速公路施工招投标中,却得不到些许照顾和扶持,更不用说特别的照顾,以至于在承揽工程中常常是小鬼与大鬼博弈,最终收获微不足道,从而使得企业职工极为不满,小到不断上书,大到有时上访。当然,这些不满情绪均被市里压住,没有将矛头向上捅和扩大事态。

为此事,杨忠鑫当时曾经向省里总指挥部和交通厅有关领导反映和提出照顾本省施工企业的建议,但始终被“必须向全国公开招投标”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所拒绝,没有得到同情和支持。诚然,当时及至今并非就青甸市的这家企业,分布在全省的数家公路施工企业均是处在这等自生自灭的命运,导致这些企业中有的萎靡不振,有的改弦易辙,有的另投怀抱,仅存一两家自我寻找出路,顽强地坚持下来,如杨忠鑫分管过的青甸市这家企业是其中之一。

在杨忠鑫看来,一个省应该有一家甚至几家省里能有效控制和指挥的大型或者超大型交通施工队伍,其业务不仅是公路,还有水上、港口,乃至于机场,成为一支本省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交通主力施工力量,为今后若有战事或者自然灾害而储备一支强大的省级交通抢险预备队伍。

此举,在外省早已有之,如四川路桥、广东长大、湖南路桥、山西路桥等等随手拈来,可就是南江省白卷一张。尤其是四川路桥在汶川5·12大地震中的突出表现,让杨忠鑫深有感触。一旦省里发生什么,作为交通厅厅长,手里没有一支抢险队伍,犹如手无寸铁,必败无疑,就如上半年松超县水灾百机抢险,能够调用的还是外来力量。

尽管杨忠鑫到交通厅担任主管,想办成这件事,也须得突破固有的阻力达成共识,还得建立体制和机制,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办起来的事,所以,杨忠鑫才深感遗憾。

杨忠鑫甚至还独辟蹊径地认为,以下达计划的方式把工程施工任务交给所属施工企业完成,自始至终是上下级关系,受主体专一的各种制度约束,不容易出廉政问题,而公开招投标则面向广大范围,来者良莠不齐,只是客体制约,威胁不大,招投标过程一旦疏于管控,就容易出现行贿受贿现象。杨忠鑫这个观点,也不算离奇,全国那么些厅长、老总出问题,只要仔细辨析案子,不难佐证其些许弊端。

至于杨忠鑫是否就此一直遗憾,还是能当回事,创造奇迹,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时机越来越困难。

“厅长,我们走前一点来测一测压路机碾压摊铺厚度。”这会儿,林炎景建议说。

“可以。”杨忠鑫同意。

于是,刘选通叫驾驶员拿来自己在车上常备的小钢卷尺,前面带着走到路基上。

他们先到推土机已经推平的土方边,林炎景目测说:“应该会符合碾压摊铺厚度要求吧,在50厘米以内。”

刘选通则为了表现准确性,将钢卷尺折成一个90度直角,利用勾、股两个边压在土方上,大家一看,厚度47厘米。连续测几个点均在允许值范围。

接着,又到经过压路机碾压后的填方上,请在场的技术人员当场取样,测其密实度,果然,测定值均符合要求。

“看来,这个施工单位过得硬,没有什么纰漏能被我们查出来。”杨忠鑫满意地说。

“我感觉,除26局这个单位过得硬外,还有长期带着的这个施工班组也很不错,他们3个人合伙,一个姓薛,一个姓谢,一个姓郑,据了解,他们自年轻时期就开始从事公路施工,由普通公路施工到高速公路,十多年过去了,经验丰富了,自身施工力量也强大了,更可贵的是不论路基还是桥涵或者路面,他们参与施工过的项目工程质量均处于领先,让甲方也好,业主也好,都比较放心。”刘选通仗着对他们的了解,不断地介绍说。

说话间,远处就出现了3个上了年纪,晒得黑黝黝的,穿着模样不像民工又不像机关干部的人,站在对面在比画着说着什么。

“看,就那3个,他们经常会在工地督促。”刘选通已经看到他们并指点给杨忠鑫看。

“哦,能有这样的施工班组,也是幸运的,我们可以少操心。”杨忠鑫赞同道。

“我们准备在各个工地多找些这样信誉好的企业或者班组,总结他们的经验,找个时机和工地开个现场观摩会加以推广。”刘选通进一步汇报。

“很好,要大力推广好的典型,坚决杜绝不合格工程。”杨忠鑫又说。

这时候,迎面走来两人,一位年轻,一位稍大些。两人戴着草帽,但都已晒得黑不溜秋。他们走到杨忠鑫等前面时,共同打招呼道:“杨厅长,林总,刘总,你们好。”

年轻人还特意向林炎景道一声:“林叔叔,你好。”“你也在这里呀!”林炎景惊讶地回应那年轻人。

“大家好。你们是……”杨忠鑫不认识他们。

刘选通见状赶紧介绍道:“哦,他们是我们省设计院驻工地代表。”接着又表扬说,“他们很不错,天天坚守在工地,工地有什么问题,都能及时处理。”

“哦,太好了,我们自己的设计院就是要有这样的服务姿态。

谢谢你们的努力。”杨忠鑫也表扬道。

刘选通伸出手拍着那个较帅气的年轻人肩膀并对杨忠鑫介绍说:“这个小子叫陆勇,他父亲是万宁市交通局的老局长,当初是老局长要他学路桥,子承父业。他前年省交通学院研究生毕业,为了增长实践知识,主动要求来工地,能吃苦,很虚心,连谈恋爱的时间都顾不了了。”

“好呀,有志气,继承父辈的交通事业,没有坏处,人生中最大的功德莫过于修路架桥。不过恋爱还是要谈喔,两不误吧。”

杨忠鑫听了很高兴,也不忘鼓励一下。

“好,一定记住,谢谢杨厅长。”小伙子笑笑地应道。

“这条路是由我们省交通设计院设计的,路线走向很流畅,土石方填挖也平衡,其他构造物如隧道、桥梁,造价还是合理的,如果我们的施工质量能达到优良,那到时候我们就去争取个国家鲁班奖。”林炎景说。

“这是个好主意,从现在就抓起,就拿这个屏万项目来发动万宁市指挥部、业主、设计院、监理公司,尤其是施工单位,共同努力,争取一个国家级的奖励。你马上布置一下,如果要厅里配合,你也可交代下去。”杨忠鑫应道。他对林炎景的想法很感兴趣,同时难免流露出当政府领导的风格。

“行,我再与老刘商议一下。”林炎景应道。

接着,刘选通带着大家在新路基上走走停停,足足步行了数千米之远,直到正午过后好久,大家才记起吃中饭的时间早已过了近两个小时。

不知道是谁把杨忠鑫在屏万施工工地检查的消息通报出去,万宁市周全胜副市长带着祝凯军总经理等一帮人赶到工地来了。“杨厅长、林总,你们真行呀,悄悄地来,又想悄悄地走,一个信也不给,真不想给我一个面子吗?”周副市长一走近就笑笑地逼问。

“哪敢,杨厅长只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因为我们是从西平过来的。工地大部分看完了,正想向你报告一下。”林炎景首先应道。

“当市长的事情特别多,就不打扰你们了,我们只是简单看看。很好啊,这个项目工地,我们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看来,省里要求的‘三集中两准入’施工标准化,你们确有实际行动去落实。”杨忠鑫不忘表扬他们一番。

“谢谢杨厅长的鼓励。哦,你们肯定还没有吃中饭吧?”周副市长马上转话题问。

“没有。因为早饭吃得迟。”刘选通应道。

“果然被我们猜中了,这个山旮旯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你们又没通知人准备,哪有得吃?嘿嘿,我们倒是为你们备好了快餐,看,来了。”周副市长说着指了指跟在背后的几位市指挥部同志,他们提着几个小食品盒。

“唉,周市长不愧姓周,而且周到有加,连我们的中午饭也备好带到这里。刚才肚子还忘了饿,现在被你一提,倒真有点饿了。”杨忠鑫笑哈哈地说。

“其实我也还没有吃,准备跟你们同甘苦。来,咱们只好将就着在那棵榕树下坐着吃了。”周副市长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榕树说。

大伙儿来到榕树下,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离开炎热的太阳,树荫下格外凉爽,于是,各自找了浮出地面的榕树树根坐着。市指挥部的同志们赶紧打开食品盒,拿出快餐送到各位手里。

快餐挺好,一碗白米饭,4小碟荤素菜,又配一盅子的骨头萝卜汤,还保持着相当的热度。

也许大伙的肚子实在是饿了,饥不择食,顾不了什么吃相,大口大口地吃,没几分钟就全部消灭干净。

周副市长自己吃完,再看大家也都吃完了,便指着这棵榕树说:“杨厅长,林总,这个项目施工总体没什么问题了,就这棵榕树,还有点事情。”

“什么事情?”杨忠鑫用纸巾擦了擦嘴,问。

“你看,这棵榕树的位置正好在我们路基边线内,需要迁移或者砍伐。可是在当地,榕树被尊崇为神树,老百姓不让动,施工队伍也不愿动,到现在还没有定论,继续下去会影响进度。”

周副市长说。

“哦,还有这问题呀?”刘选通惊讶地插嘴。

“哎,不行,这榕树无论如何不能砍伐!连根须都不要伤到。”杨忠鑫不假思索并且语气坚定地说。

杨忠鑫抬起头望着这棵参天大树,树径粗壮,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实属难得的一棵榕树,虽不能说种植年代古远,但应该也有近百年之久。他从小就听奶奶说过,榕树不仅能够遮阴避雨,还能驱邪扶正,是神树,只能爱护,不能有任何的损害。他还知道,大哥一出生,就被奶奶带到村头那棵古榕树前,拜祭于它做子。小的时候,还经常看见奶奶每逢农历的节日,总要独自一人,驼着背,弯着腰,手臂上挽着一只装有鸡、猪肉、香、烛、酒等祭品的篮子,到榕树前跪拜并烧炷香,祈求福佑子孙平安。

“榕树千百年来被老百姓尊崇,不仅仅是这里,在我们南方都是这样。”想起奶奶的往事,杨忠鑫又说道。

“这是个问题,老百姓的习俗信仰要尊重,工程要实施。”林炎景说,转向刘选通说:“老刘,你看线路走向到这里刚好有个大弯道,能不能请设计院将曲线半径加大,切线夹角放小,弯道外边线内移,把这棵树的位置让出来。”林炎景说这些颇专业,不仅杨忠鑫、周副市长听不懂,就连刘选通也一知半解。

“我看可以,老刘你去找柯琳院长谈一下,以保护榕树为原则,适当调整线路,即使加大些投资也划得来,因为,路边有棵天然的常绿大榕树,这是花几十年的光阴也长不到这么大的树,太值得了。”杨忠鑫确有独具的思维和眼光。

“好,我去找柯琳。”刘选通表示,心想这是护树,不是毁树,好事应当主动争取去做。

吃完快餐再说说榕树的事,时间已是下午快4点了,周副市长又向杨忠鑫报告说:“厅长,你年初关心的那个项目,现在进展顺利,特别是村里那块地,经你一点拨,几个村委及群众都很支持,年底通车没问题,你放心。”

“好,继续抓紧,不松劲,这是我们今年重中之重的大目标,全省人民都在盯,同样,这里的项目现在看虽然不错,但也得注意保持,严格管理,有始有终。刚才,林总有个想法,如果搞好了,准备报国家大奖。”杨忠鑫说。

周副市长听后很感兴趣,对林炎景说:“林总,感谢你支持,我们一定会继续这样管下去,我回去转告市指挥部所有同志,让大家一起努力。同时,请刘总多给予具体指导,行吗,刘总?”

话说到最后又转向了刘选通。

“我没意见,按杨厅长和林总的意见办。”刘选通说。

忽然刘选通又记起一件事,对祝凯军说:“哎,下个月就是台风季节了,施工单位要抢先填方,以免暴雨一来,路基泡水,既影响进度又影响质量,这事你们要抓一下。”对于在南方已生活几十年的他来说,防台风已经很有经验了。

“好,请放心,我们会安排作准备。”祝总经理应道。

说完,时间实在不早了,告别了周副市长他们,大家坐上一直跟在后面新填路基上跑的车子,返回省里。

按照回程路的现状和里程,估计杨忠鑫他们到家又是半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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