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药不由心中一颤,却仍是倔强地立在那里,一身红衣如血,衬头顶一片又一片嫣红可怕的云朵,这宫内仿佛随时要血流成河。
“为何毁我悯天宫?”终于,东华帝君淡淡开口,声音却不怒自威。
围观的众位小神见帝君如此,知道他此次怒气非同小可,吓得再也不敢胡乱议论,一个个噤若寒蝉,静观着其中变化。
红药眨了眨眼,朝帝君方向跳跃了几步,很快便来到他面前,唇角勾起一抹调皮的笑,问道,“帝君,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想来是那个叛徒死了,才让我强大至此。”说完又桀桀地笑了一阵,说不出的诡异和阴森。
这一次变身,红药没有平静地等待东华到来,而是选择了破坏。他甚至都不了解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是身体被一股强大莫名的力量驱使了。
东华见他如此,突然笑了,握住他一只手,蹙眉道,“你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热,怕是要坏掉了。”说完不及他反应,另外一只手高举过头顶,继而重重地落了下去。围观的一些胆小仙女甚至捂住了眼睛。只听一声爆裂般的巨响,帝君手中的少年身体崩裂了开来。却不若寻常身体,肢体断开内脏流出的可怕模样,这红药仅仅是一腔热血,落在地面汇聚成河,却没有向着远方奔流,而是越缩越小,很快便成了粘稠的一摊。再来红色光芒大作,天上的红云亦急急盘旋如风,然而持续仅仅须臾,这些异象便全然消失,只地上静静躺了一颗鲜红的珠子。
东华上前弯腰拾起,那血珠且在他掌心滚动了一阵,这才安静下来。东华心念微动,想要将它销毁,既然夜莲已然随着沧海不知所终,这第四重生死无门结界的守将是否还存在,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然而远处的天际突然风云涌动,一高大身影腾云而至,云朵还未停稳,身着金甲的将军便急急跃了下来,在东华面前屈膝跪倒,“启禀帝君,天帝有请,让您带着血珠速速前往昊天宫正殿议事。”
东华颇有些不满地哼道,“那家伙又来多管闲事。”
悯天宫内的众人闻听此言,无不抹了一把冷汗,心想放眼六界,敢对众神之王的天帝如此不敬的,也只有自家的东华帝君了,真不知此事是该骄傲还是忧愁。
说是正殿议事,天帝却微服等在了寝殿门口,继而屏退侍奉的一干人等,独自领了东华帝君去往书房。
东华见只剩两人,遂开口问道,“天帝急急唤我来何事?”
天帝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摸了摸胡子,这才叹道,“我还不知道你嘛。当年你差点杀了战神,方才要不是我差神使去得即使,恐怕你手中这颗珠子也不在世上了吧。”
东华嘿嘿一笑,“天帝果然很了解我。”
天帝颇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人,看似稳重儒雅,实则却是心狠手辣,谁的命到了你手里,都要小心才是。”
“这血珠本就是不祥之物。留他千年,已是格外恩宠。”东华敛了笑容,漫不经心地道,眼神却是阴森冰冷得很,连带着手上也用了些力道,心想就算天帝阻止,自己要弄碎一颗珠子还不简单么。
“你真那么确定阿夜会死?沧海会死?”
东华刚想说些什么,天帝摆手打断他道,“若是换做旁人坠落黑洞,我绝不会有此怀疑。可战神毕竟是战神,他和墨姑娘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相信你比我更明白。现下两人同时落进黑洞,会不会有不可思议之事发生,我们不妨等一等看。待确定两位天神都死了,再毁了你手中的血珠不迟。”
说完,扶着额头做出一副苦恼难耐的样子,“今日同你说了这许多话,最近天界的事又繁多,我实在是疲惫得很,就不留你饮茶了。”
东华蹙眉看了他一会儿,仍是分辨不出什么破绽,便告辞离去了。
稍后天帝放下扶额的手,望着帝君渐行渐远的背影,心想,要不是隐星神前来禀告夜莲还活着,且拿了天际的凌然花去救人,我也不知道还有人能逃脱出黑洞。这实在不是神族之福,恐是天大的祸事啊。
东华帝君带着幸存的血珠一路飞回悯天宫。
临到宫门时却住了脚,思前想后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抬眼看向悯天宫内伸出来的梨树枝桠,细长的枝条上压着累累雪白梨花,颤巍巍地在风中摇晃。风势陡然大了起来,梨花被吹落,一片片堆叠在地面。东华突然凌空飞起一掌,直击身后偷袭之人。那人修为太差避之不及,受了东华轻飘飘的一掌就委顿在地,“哎哟哎哟”地不肯起来。东华凝神看去,见是一身着紫裙黑披风的女子,待看清她的面目,他心中一震,难道说,这女子就是夜莲失落的肉身?
偷袭之人的确是醉心没错,她初时被尚未恢复前世记忆的战神带上天阙,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情,沧海早就将她忘到九霄云外。醉心不识这天界之路,因而不敢乱走,只得在悯天宫附近找了一块安静的腾云在上面趴着,连妖力都不敢使出半分。后来被赶来相助沧海的风神遇到,其时沧海早已去往天河,一直知晓醉心真正身份的风神便留下来守护她。直到刚刚东华帝君飞临悯天宫,醉心认出他就是不久之前同自己夫君相斗的天神,一时怒上心头便冲了出去。风神拦阻不及,暗骂一声“蠢女人”,不得已掀起一阵狂风扰乱东华视线。
见到她,东华心中弥漫的云雾反而消散了,天帝那个家伙怎么可能突然之间智商就飙升到二百呢?若不是有人指点,他是断断不会对自己说出那样的一番话。可见夜莲的确还活着。而以沧海和夜莲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夜莲既然幻体未灭,肉身未复,就意味着沧海都不会死去,最多是受到损伤罢了。
他低头,再看一眼伏在地上不肯起来的女子,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醉心抬头怒瞪了帝君一眼,“我叫醉心,是夫君亲自取的名字。如何,是不是很好听?”继而把手伸向他,“怎么还不扶我起来啊!”
帝君宽袖一拂,便有一阵轻风将醉心托扶了起来。而后他望向风神隐遁之处,冷冷地哼了一声,“以为躲起来便可不受我驱使么?亏你曾是我悯天宫内的人。”
风神藏身在镜湖边的一株大柳树后,闻听帝君此言脸孔顿时涨得通红,却终究忍住不曾出来相见。天界众神皆知东华帝君最为看中忠诚一事,当年他要对反叛的战神痛下杀手便可见一斑,若不是天帝出来阻拦,想必战神魂魄早已烟消云散。自己当年既然选择跟随战神,于帝君心目中已是不可饶恕之人,就算思慕再深,还是不要相见了吧。风神低低叹息一声,此间顿时轻风微动,只须臾间,便静止了。再往树后望去,已四下无人。
东华见风神已去,转头对醉心说道,“随我去一个地方。”
“你是谁啊?我为什么要听你的?”醉心此时才看清东华的长相,实在是丰神俊朗、威仪赫赫,比之那个美貌的银河更有一番气度的。
东华深深地看着眼前明明是夜莲肉身,却气质容貌相差甚远的妖精,叹息般地道,“东华帝君。天帝的兄长,万神之上。”
醉心一听,两只眼睛立刻变成星星状,口齿都不甚清晰:“是,是这样么……好厉害啊,还好帅……”
东华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中暗道,神经病。
但他仍是上前拎起她的衣领,就像提一只狐狸或者小狗那样,不顾她的挣扎径自御风往天河而去。
待到天河,却不见银河踪影。唤来北斗七星君询问,说是上神自从帝君走后,就精神恍惚地四处游逛,这会儿兴许已去得远了。
东华闻此言忍不住蹙起眉头,叹息道,“银河年纪不小了,怎么行事还是如此幼稚。”
一向能言善辩的天权星君接口道,“上神一向远在这偏远之地,未受天界争权夺利所扰,因而才能一直保持心地纯挚。”
“你直接说他脑容量不够,为人傻缺就好了……”
话音刚落,北斗七星君再也忍不住,哄笑着乱成一团。连醉心也跟着不明所以地笑了一阵。
末了,天璇星君说道,“上神哪里都好,就是太过感情用事,对圣女用情颇深,才……才会在圣女坠落黑洞后变成这般的神思恍惚。唉,都怪我们兄弟不好,若是不开启那黑洞,上神便也无事了。”
听天璇星君提及黑洞,东华眼神一凛,肃然道,“这可吞噬神仙妖魔的黑洞,真的没有人能够逃脱出来吗?”
不明白帝君为何这样问,北斗七星君面面相觑一番,这才由为首的天枢星君回到,“没有,绝无可能逃脱得出。黑洞是时间异常的存在,与我们所在的天界根本不在一个并行轨道上。”
“可是,天帝为什么说,夜莲还活着?”
“什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北斗七星君几乎是同时惊叫,大骇失色。
“既然几位星君如此笃定,不如我们去寻一寻夜莲如何?想来天帝并不会欺骗于我吧。”
“属下也绝不敢欺瞒帝君,实在,实在是……”先是天枢星君跪倒在地,其他六位星君见状也接连跪下。
“不是说你们意图欺骗,只是要你们跟我一同去寻事情的真相。”东华帝君淡淡一笑,继而摆手道,“都起来吧。随我往他们掉落的黑洞走一遭。”
于是东华帝君带着醉心,在北斗七星君各怀忐忑心思的引路下,往他们掉落的黑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