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把梁文道定位成或想象成一个执着的公共知识分子。而实际上,梁文道虽然时常激情于公共领域,但他的执着却并非单纯的“执着”,他在多个领域全情游走。
而有一部分人认为梁文道是一个博闻强记、思想深刻的文化学者。而实际上,他不单单在文化领域内开花结果,他似乎在所有领域都要发表一通颇有见地的议论。
……确实,当你“执着”地把梁文道想象成某一种角色,并带着欣赏的心理接受他这一面给你带来的思想火花的时候,或许你很快会发现,他在另一个领域表现得更加“信誓旦旦”。
这可能让你更加欣赏他,也可能反而让你对他产生了某种迷惑或者失望。这就如同你认识了一个异性朋友,和你谈得非常投机,但不久你发现这个朋友和别人也“惺惺相惜”,你多少会有那么一点失望。
确实,梁文道是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话题输出者,他似乎四面出击所有话题,即使对同一话题,他也要给予多角度地射击。
如果按照价值观念和思想角度来定位,梁文道就像是一个“香港和台湾合资生产”的思想万花筒。
梁文道之所以有如此丰富的言论输出,都源于他思维中最突出的特点——思维多向性。他那多向性思维的特质又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思维对象的多向性,二是思维方式的多向性。
思维对象的多向性,是指他关注和涉猎的方向很多,其思想触角似乎能延伸到很多领域。观众感觉中的梁文道,似乎是一个除了睡觉之外脑子在一直转溜的人,因为他能充满情趣地进行分析和评论的话题,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从他数不胜数的谈话节目和其博客的内容进行“抽样统计调查”,你会发现他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杂家”。比如其2009年9月份的博客内容,在短短的十几天内,从餐馆品牌谈到公共知识分子,谈完赖昌星与法治问题,又开始深入分析香港社会的生果金问题,不一而足,精彩纷呈,出人意表地,他还对素菜的问题展开了长篇大论。
而思维方式的多向性,则是指他的思维角度比常人更趋于发散性——他经常有一种转换角度看问题的思维习惯和欲望。比如他经常会有类似于“可是我反过来想这件事情”“可是我更关心后面隐含的现实”,或者与此结构类似的语句。他经常在主持人或是其他嘉宾说完一种观点或见解后,他就以“这倒不一定”“从另一方面来看”“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等等诸如此类的开头语,然后说出另一种角度的分析。
思维的多向性特点,使他对世界充满了生机盎然的兴趣,并使他对什么问题都有能力“插上一脚”。只有对各种眼花缭乱的问题有着特殊情趣和心机的人,才会有如此丰富的言论输出。因此,在其脑海中,若没有横纵上下的组合、抽绎、过滤和提取,对问题的见解是不可能如此自然地流露出来的。这说明梁文道的思维回路是十分畅顺的。
变换角度或是跨领域评论和思考,对一些学者来说是非常疲累的,他们习惯固守在一个领域内,非不为之,是不可为也。而梁文道的多向性思维,使他拥有较好的思考体质,能让他保持不竭的好奇心。而这种好奇心,成为推动其思考的催情剂,在某种程度上反而刺激了他探究的欲望,这是他的思维特质所带来的一种优势。
像梁文道这种思维特点的人,要让他像红学家一样一辈子只钻研一本《红楼梦》,把这本巨着研究得至深至透至精最终成为大师,那是绝不可能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梁文道的身体素质和脑力素质可能不会像别人衰退得那么快,甚至还有某种程度的加强的倾向。这与很多人对过多的问题进行思索会损害脑细胞的情况相反,梁文道却随着思维触角和兴趣的增加,反而对其身心有某种激发的作用。
梁文道能在职业上“一人分饰几角”,从容地从事多种角色,也是得益于他的多向性思维。有媒体对他的工作日程表进行描述,让人看了都觉得“气喘吁吁”——坐在商业电台的办公室中,梁文道的身份是商业一台总监,负责制定商业一台的节目方针;到午饭时分,他的身份却变成凤凰卫视中文台节目《锵锵三人行》的嘉宾;晚上回到家中,他则利用仅有的时间,一面听喜欢的音乐,一面为报章上的文化地盘奋斗;而星期日晚,当你和我都待在家中为星期一的忙碌生活作准备时,梁文道再次现身商台,身份却由总监变作《打书钉》主持,教大家看书之道。梁文道一人分饰数角的身份,除以上的总监、主持、作家外,还有绿色和平董事、牛棚书院院长、艺术发展局顾问及大学讲师。
梁文道不是为了生存而这样“搏命”,他的本性就是这样,他喜欢这样干。在某种程度上,他那不停歇的思维,并不是在折磨自己,而是在享受工作。
但是,按传统观念来看,梁文道很容易被人认为是一个“没有定性”或是“见异思迁”的人。不过,梁文道很幸运,在当代传媒发达和香港的自由环境中,他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方式。
梁文道思维的多向性优势,造就了精彩的个人生活。但人的生命和精力是有限的,精彩纷呈的梁文道,他所从事的那些事情,能不能上升为一种更高层次的事业呢?这当然还是有待观察的。对于一个偏向公共角色的知识分子来说,还是要有一种有所坚持的定性和理念。不过,这对这位来自香港特区的知识分子来说,太过于苛求了。
无论如何,梁文道的行事风格,与传媒发达的当代社会实在是太合拍了。当代思潮的多元化,各种社会现象层出不穷,导致梁文道多向性思维所体现出来的才气,有着宽广的舞台。他总是能不断地嗅到新的思想文化视点,因此他在这种环境中很容易脱颖而出,成为当代社会在思想文化领域纵横驰骋的名人。
但是思维多向性特质,有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来另一面,这种思维主导下的评论和研究虽然灵敏,但言论输出的结果更像是一顿“快餐”,“色香味”俱全,但营养稍稍欠佳。在这世上,一部分人总是喜欢本质和深度。但也许在梁文道看来,任何东西都不是绝对的,事情总有很多面,对于动不动就说什么本质,实际上并不客观。因此对本质和本源之类的说法,梁文道有一种本能的反感。他在《常识》中说,也许是上学的时候受福柯与理查德·罗蒂影响甚深,他对“本质”和“深度”这类字眼存有近乎本能的距离感。
正因为梁文道有多向性思考的特性,所以他对言论的自由和思想多元化,本能地抱有一种向往的心态。如果我们说梁文道似乎没有一以贯之的核心思想,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种坚持,那么恰恰从这个角度来说,对“多元化思想和自由精神空间”的执着追求,可以说就是他始终坚持的核心思想。
一个人的思维习惯和性格经常是相互内化的,梁文道整体性格和能力中的各个侧面,在很大程度上都是由其思维特点延伸出来的表现。
比如,梁文道身上的反叛性格,与其自身的反向思维习惯有很大关系。他描述自己的成长经历,初中时是一个坏透的学生,成绩差、操行差,非常反叛,就算父母没将他送到台湾去,他认为自己仍然是个反叛的人。梁文道的反叛,从台湾回到香港,一直都没改变过,只不过随着思想及环境的改变,反叛形式从过去的拳头过渡成为文化的反叛。当然,对于中年后的梁文道的所谓反叛,更多地体现在思维习惯上的逆反,或者说更多地体现在嘴上的痛快。
梁文道是一个喜剧色彩浓厚的思索者,他不会顽固地执着于一种对象或是情感,对于社会中存在的固有观念和条条框框,梁文道存有一种本能的“不在意”。当我们很多人对一种道德观念执着或是畏怕的时候,梁文道却不以为然。
梁文道曾在自己的书中大胆曝光自己的隐疾。在一次节目中,他对此事谈了一大堆理论。其实这堆理论,别的一些人即使像哲学家一样思考过,在实际行动中也不会这样把自己难以启齿的疾病昭告天下。即使炒作,很多人也绝不会拿这个炒作。有点搞笑的是,在这次节目中,孟广美很是钦佩地说这是梁文道的勇气。这里产生了一个“不解风情”,对这种别人打死也不干的事,梁文道却是风轻云淡。生活中,我们有时就会遇到这样的事,一句对甲刺激很大的话,对乙却完全构不成刺激。
多向性思维的特点,使梁文道的思维变换有很强的惯性,这也决定了他的情绪转换也趋于惯性,所以他沉浸于负面情感的解脱神经是畅通的。在梁文道的《我执》一书中,可以看出他的情感层面也有内心激烈冲突的一面,但从整本书的思路来看,他的思维对象和情绪“准星”是易于转换的。他的思维和情绪经常处于跳跃之中,不会长久地“执着”于一种情绪和对象。这也可以推断出梁文道的情绪是易于解脱和化解的,这让梁文道总体上成为了一个乐观主义者。
正是这种喜剧性的思维品性,在谈到疾病和死亡这类令人伤感的话题时,梁文道用自己的角度和情绪来解读,就比别人显现出更多的喜剧色彩。比如,他曾经在节目中把坟墓上的一个段子说得“生机盎然”在一个死者的墓碑上,安放着一个电话,写着“路过的人若听到电话响,请接听电话,并把我从里头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