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向前跑了几步,一个狗抢屎趴在土地上。
变化来得太快,场上这武功差些的,眼神不好的,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
可是眼神好的功夫到的可看清楚了。原来,看着鬼头刀就要砍到人了,可没想到军师轻轻一跳,这刀可就刚好从军师脚下砍过去了,再看军师竟然是窜起了一丈多高,随后轻轻落地,这落脚点可正好是队长的背后。队长这一招横扫千军,是挟着愤怒使出来的,力透刀身,此时招式已经用老,身形已是收不回来。再看师爷,“胜似闲庭信步”,看上去轻描淡写的一脚,踹在队长的后背上,队长可就站立不住了,硬撑了几步,实在是撑不住了,来了个全体投地,爬起来时,满身满脸可都是土了,许多平时爱过他打而又心存不服的士兵可就笑起来了。
队长此时,真是羞恼成怒,拿着刀又连连向军师砍去,军师一边躲,一边从庄兵手里夺过一把刀来,军师抢过来的刀也是一把鬼头刀,鬼头刀对鬼头刀,演武场上倒影闪烁,煞是精彩,三招一过,队长已是连连后退,败象尽显。
原来,军师这人,心机最是艰深,这些日子默默观察,看出来,几位队长里面,最没根基,也就最得罪得起;而且武功叫得响,颇有微信,且得罪下面兵士最多的便是这位张队长,所以今天的这场比斗绝非偶然,军师是处心积虑,张队长是猝然无备,张队长的武功套路,军师早已了然于心,张队长对军师的本事是一无所知。
所以,张队长之败,震撼了全场,毕元一见,也是大吃一惊,心想:这人原来也没说他有武功啊,现在看,他又有轻功,又会使鬼头刀,而且使得这么好。这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我毕元求贤若渴,没想到今日有幸得遇大贤。因而赶紧大叫:“住手,军师快住手,别伤了张队长!”
军师一听,笑着说:“庄主,我与他闹着玩的,怎么会伤他?不过,他的刀法实在还是很差劲,这鬼头刀啊,招法多了,我从小就玩,还只是学了个皮毛。像他这种刀法,就是连皮毛都没有,只是花架子,不中用的。”军师说完,把刀还给庄兵,并对四围诸人抱拳拱手,“大家见笑了!”然后就向毕元告退。
毕元一见,忙说:“军师慢走,慢走。”接着,他大声对众庄兵喊道:“弟兄们,还不跪下认师傅?更待何时?”他这一喊,一百多人齐刷刷跪下来,百多人齐声大喊:“拜见师傅。”这阵势实在惊人,张队长赫然也在跪倒的众人之列,这张队长其实最是一员虎将,出身贫寒的他,自幼修文也好,习武也罢,苦无名师!没到毕家庄前也算尝尽人情冷暖,说来他是时刻感激毕元的知遇之恩,训练时要求严格,也是他报恩的一种表现。今天毕元发话了,毕元的话对他不啻是圣旨,而且,他也正苦于没有好的师傅,所以,这次跪倒拜师,对他来说,真的是毫无障碍,平日受尽人家白眼,今天这点嘲笑对他也不算什么。平日就听庄主提起军师多么有韬略,今日眼见军师鬼头刀使得还真是好,所以这张队长的拜师,也是出于一片赤诚,军师一见,马上抱拳拱手,言道:“这怎么好,这怎么好?大家实在过于抬爱,我刚才也说了,这功夫啊,我也只懂个屁毛。”师傅这里谦虚,更显示他是个有真本事的。此后,毕元与众人是诚信相请。军师假意推脱,往来几番,这军师的身份可就落实了,即他不仅不再是那个毕家庄里有名无实受人白眼的军师,而且还成了全庄的总教头。“谢师傅!”响彻演武场的这一声吼过,毕家庄里换了天。
接着,毕家庄一连几天大摆筵宴,庆祝得了军师又得了新教头,全庄上下喜气洋洋。从此,军师兼做武功教师,教庄兵刀法。又连连给毕元出了一些好主意,这才使得毕家庄的财力大增,庄兵战斗力也大大增强,实际上毕家庄已经悄然成为京海县第一庄,处于称霸地位。毕元也越发离不开这个军师,庄上所有人都叫他军师,以至连他姓甚名谁都忘了。军师也自得其乐,也从不提起自己的姓名。他摇着一把羽毛扇,常常自比诸葛亮,毕元也常常沾沾自喜,为自己过人的识才用才本事而骄傲。既是如此志得意满,两人可就更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这一辈子不做大事业,等于白活一场。”两人打成了高度共识,亢龙有悔,毕元不懂这个热道理,所以,最终他们干出了常人不能理解的蠢事来,弄得家破人亡,死无葬身之地,此是后话。
“啊,是军师,认识,怎么不认识?请入席吧,以前也没少麻烦你。”毕元家客厅内李士林盯着这个人,心想:能到这个场面上来的人,在毕家庄,也只有他了,其余人毕元是不会给他这个礼遇的。所以断定此人一定是毕元的所谓军师了,因而随机应变,马上做出一番相熟的样子。
军师一听,自谦的说道:“什么军师,这可不敢当,在常县爷治下,哪敢有如此称呼,县太爷见笑了。其实,我就是个热闹人,爱瞎说,图个乐,承蒙庄主抬爱,喜欢听我说笑。见笑,见笑。”话虽谦恭,神色间可不见半分敬意,大家都在官面上混,如此场合,那是话不敢说错一句,神色而言不敢有半分不对的,军师如此,眼见得是之前常喜来一定与他相熟,且贪官定有把柄在此人之手,李士林正想着呢,这军师已经大喇喇坐在毕元一旁了。
“什么军师,这都是大家乱叫,咱又不是土匪强盗,怎么有军师?他只是我的一个参谋,请县太爷不要见怪,误会误会。”毕元解释着,劝李士林与师爷喝酒。
李士林听了,微微一笑说:“没事,没事,以后不叫也就是了,特别是在官场要注意。”心里却想:民间那应有如此称呼?现在已成事实,却来狡辩,这才叫欲盖弥彰,越抹越黑,叫锦衣卫侦知,就是大罪,还待你辩解?我现在不说,待以后必要时,仅这个称呼可就是办你的理由,这厅内所有人可都是人证。
接下来就是酒宴了,宾主把酒言欢,大叙友情,大谈风月。李士林是说得甚少,听得仔细,对毕家上下人等能来敬酒的也是照单全收,很明显这个场合能来敬酒的,都是毕家庄的核心,自己可是想把平反李海平40余人的冤案作为自己政绩工程的突破口的,怎敢不好好观察这些人。于是,毕元的不可一世,军师的老奸巨猾,都让李士林印象深刻,李士林还注意到了张队长,一看此人,颇见忠厚,他对毕元的忠心耿耿似与别个又有不同。
酒过三巡,一个衙役进来了,径直来到县太爷身旁轻声说:“老爷,李班头叫小的来报,他们不进庄了,直接拉着尸体回去了。”
“啊,好。”李士林应着,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见衙役还站在一旁,就说:“坐下来吃饭吧,天冷,吃饱了就不冷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衙役听县太爷如此说,受宠若惊,他那敢与县太爷坐在一个桌上,这是过去从来没有的事。他说:“老爷,我到那个桌去吧。”轿夫及几个庄兵在另一个桌,但那个桌以坐满了人,没坐位了。李士林就说:“罗嗦什么,快坐吧。”衙役那敢实坐呀,只坐半边凳子,匆匆的喝了两杯酒,又站了起来。
毕元见了就说:“坐吧,吃点菜。”看衙役手扶刀把没反应,就又对李士林说:“老爷,你的人真有规矩。”
“啊,庄主过奖。”李士林答着,又对衙役摆摆手,示意他坐。衙役这才坐下来吃饭。
毕元看看衙役,觉得该到正题了,就提出了心中的疑问,:“常县爷,这尸体你非要拉回去吗?在这里重新验一下不就完事了。”
“不了,不麻烦你们了,还是拉回去吧,一者也叫李海平心服口服才行,二者,这40多条人命的大案,知州可也是要派刑名来验尸的。”李士林赶忙解释,并特别提到了知州。这知州老爷与毕元相交模拟,可是尽人皆知公开的秘密。李士林如此说,一者法律确实如此,二者提到知州,也好让毕元不疑有他。
“啊,是这样,好,好。”毕元答应着,见李士林提了知州也觉得心里踏实了些。他还真就搞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心里总有不祥的语感。
“毕庄主,你放心,不会出差子的,咱们是什么关系?”李士林进一步稳住毕元。心里却想:我不把尸体拉回去,怎么办案?怎么找出不是李海平做案的证据?怎么找出你诬告的证据?
“啊,是。”毕元答应着,但还是不放心,总觉得不是事,可县太爷说得又很好。是呀,平时没少孝敬他银子,这次又给他拿了几千两,他可是个爱钱的主啊!他冲银子,也不会对我使坏。他这次进庄来是又来要银子的吗?可能,极有可能。咳,多了都给了,就再给他点吧,买住他,千万别横生枝节。想到这里,他转身对一个站在门口的庄兵说:“去,叫帐房拿三百两银子来,县太爷他们为我们办案不容易,天又这么冷,这点银子叫他们买杯热茶吃。”
“是,庄主。”庄兵答应一声,跑出去了。时间不长,帐房来了,并带来了一个小布包,递给毕元说:“庄主,这是三百两银子。”毕元接过银子,起身来到李士林面前说:“常老爷,小意思,买杯茶吃吧。”李士林忙对衙役说:“快接着,毕庄主赏给我们买茶吃的,得谢谢毕庄主。”衙役不敢接,李士林一个劲的示意,衙役才接在手里,连说:“谢谢,谢谢。”捧着银子,退在一旁。他想,老爷过去可不这样,银子从没叫别人拿过,今儿是怎么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毕元见衙役接了银子,听到谢声,心里好受多了。心安了许多:还是钱好使,谁见了都高兴。于是他说:“谢什么,别客气。”接着又细看看县太爷的脸说:“老爷现在红光满面,恢复的不错,但也要注意保养,不可劳累过度。”
李士林看着毕元十分关心的样子,心中竟然闪过一丝感动,想想毕元这也应该不是装的,老百姓常说秦桧还有仨朋友呢,这常喜来与毕元看来交情不错啊,想到自己来其实是为了收拾毕元的,毕元又招待,又送钱,又这么关心自己。我的作法是不是不应该呀?这只是一闪念,李士林接着告诫自己:毕元作恶多端,朝不保夕,他这是继续收买常喜来呀,好让常喜来继续给他当保护伞!我可不能上当,但也不特意整他,只要秉公执法,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百姓,也不枉这身官服。但眼下还得敷衍他,稳住他,装作与他亲近的样子。于是,他说:“谢谢毕庄主的关心,现在没事了。不过这一眈误,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若没病,这时案子该审得差不多了。但你放心,等着听好消息吧。案子一办起来,有好多事还得麻烦你,你要随叫随到,作证啊,对质啊,反正离不了你。”李士林说得合情合理,像真事似的。
“是,这个自然。”毕元完全相信。
“好了,我们以吃好喝好,该回去了,客去主人安。”李士林站起来,对师爷与衙役一摆手,又对毕元说:“毕庄主,再见了。”说完,与众人一起往外走。
“老爷,难得你到寒舍来,招待不周,还望见谅,慢走。”毕元客气着,出来相送。
李士林一边往回走,一边犯愁,毕元有这么大的武装力量,我就是找到了他的犯罪证据,也抓不了他,他非拒捕不可。怎么办呢?他不禁忧心起来。
他们回到县衙,天都快黑了。这李士林一下轿,可就看见李宝来了,身后跟着两辆马车,知道是李宝把家搬来了。李士林高兴极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李宝面前说:“把家搬来了吧,你妈妈与小妹也都来了吧?”
“是,常老爷,都来了。”李宝回答道。
这说话间,李宝的妈妈李丁氏可就下来,李士林一高兴,忘了自己的身份,上前去扶老伴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