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王小树，你怎么也来上学了！”
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男孩，用手推搡了下她。
“你也想有出息了去大城市啊？我呸！你想都别想！我妈说了，你就是天煞孤星，这辈子都得是一刮妇命，在这村子里孤零零地捡煤炭！”
然后，又围来了一群孩子，他们笑她，用手推她，朝她吐口水···
终于，她不敢去学校了，颤颤巍巍地站在男人面前，“爸，我不想练书了。”
男人忽地从沙发上腾起身，一巴掌抡过去。
“MD，你再给老子说一遍！你不是哭着喊着要上学的吗！”
然后一个破旧包往她身上砸来。
“给老子滚去上学，滚快点！要是给学校开除了，看我回来不治死你！”
她拎着包慌忙跑出家。
“MD，每学期几百块呢，她不上学，蹲在家能蹲出几百块钱啊！”
男人自言自语，又叼起一根烟，晃晃悠悠地出门了。
确实，七岁的她怎么能挣到几百块钱。
她慌慌张张地来到墙角的座位上。凳子上又被用脚踩了几个泥印子，桌子上洒满了水，垃圾桶里的垃圾都倒在她座位上···
她抿着唇，瞪着嘻嘻哈哈，笑得开怀的那群孩子。然后弯下腰整理这一切·。
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看来，哲人的看法也未必准确。就像为人师表的那些人，也不是平等地接纳每个好学的孩子。
这是个落后的村子···
“喂，王小树，你脸皮真厚，竟然还敢来上学。”
一个同龄女孩踢了下她旁边的纸团。
“王小树，别挡大爷道。”
一男孩推了她一下，然后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到她头发上。
她咬咬牙，用手拽着头发上的口香糖。
“咦，真脏。”
旁边围观的孩子们唏嘘着，嘲笑着。
“喂，你们都给我让开。”一个稚嫩却又霸道的声音传过来，“你们以后都不许欺负王小树了，要不然我就告诉我爸。”她傲慢地瞥了眼那群孩子，“从现在起，王小树是我宋玉倩的奴隶。”
她得意地笑着。
宋玉倩是村长的小女儿，有两个哥哥，在家里宝贝得很，在村子里也是出了名的横行霸道。
果然，那群孩子都散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宋玉倩站在她旁边，鄙夷地打量着王小树，“唉，以后都要跟在我后面，听到没有！”
她懦弱地低下头。
七岁的她傲慢，任性，而七岁的她畏缩，卑微又小心翼翼。
“唉，王小树把我书包背着。”下课后宋玉倩把书包扔给了她。
她背着两个人的书包跟在后面。
她一路无声。
她一路兜兜转转，翩翩旋转，像一只沐浴在阳光下的花蝴蝶。
“好了，王小树你可以回去了。”宋玉倩昂起头，命令她，然后又强迫她对自己行一个弯腰礼，表示接到命令。
你从来不了解孩子，他们比大人有着更为复杂的尊严感。虽然，那时的王小树不知道意义何在。她更怕的是实质的伤害。
夏天的院子里很纳凉，因为有一棵绿油油的梧桐树，在风里沙沙地响，听声音就觉得很凉爽。阳光被剪成碎碎的棉絮，飘拂在蓝天白云里。她低着头，安静地趴在板凳上写作业。
“王小树啊，要想摆脱这种生活，要靠你自己！既然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就得比别人更勤奋努力。王小树啊，你一定要学习。”
她仰着脸，望着温暖和善的老人，怔怔地流出眼泪。不是突然悲苦起自己的生活，而是感动，因为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
后来好久，她才知道，那个老人就是资助她上学的慈善家。
或许他是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佛光。
或许她跟这样的闪着光环的人有缘。
“王小树，把我作业做了。”宋玉倩把本子扔到她面前。
自从做了宋玉倩的奴隶，没有人闲着没事捉弄她了，毕竟打狗也得看主人，村子里的小孩都特别害怕这个村长家的千金。可是王小树并不是被幸免，只不过是由一个集体玩弄对象，变成了一个专属玩物。
“王小树，把我鞋带系好。”
“王小树，你趴下给我骑马。”
“王小树，等下玩游戏，你演我丫鬟。”
·······
她一直活在她的屈辱和镇压下，可是她每次都咬咬牙照做，因为她记得那句话。
“王小树啊，你一定要学习！”
她知道，这是唯一有可能改变她命运的东西。只是说这句话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神秘地走了，和他的出现一样让人震惊。
她站在屋前看着对面，门前的锁缠了层蜘蛛网，阳台上的花草也凋敝了。
王小树经历了风风雨雨，也长到十三岁了。
生活还是一样的艰辛，可是她还是活着。或许是坚强也或许是愚笨，无论哪样，她从来没想过死，因为她的思想中就是应该活着。
“王小树，给我去买两瓶酒。”
抓着钱，飞快地跑，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他喝醉了还是会打她，也和从前一样。
王小树的生活还是没有改变，可是她的心境却变了。她有了思想，超出十三岁年龄的思想。她长高了，也更聪明了，一直是全校第一，一直勤奋学习，她和其他孩子一样，惊喜学校建了新的图书馆，可是只有她在那里看了很多的书。
她不喜欢特列独行，但是一开始就跟他们有区别，所以她要比他们更努力。
回家的路上，她把酒瓶里的酒倒出一小半，然后掺了点水，拧好瓶盖。
她扯了扯嘴角，这样那个男人不会醉得太凶，她也能少挨点打。
十三岁的王小树第一次知道解救自己。
“王小树，我鞋带散了！”宋玉倩依然横行霸道，并且因为她的逆来顺受，更加变本加厉。
从前的王小树觉得男生很讨厌，因为他们捉弄她，朝她吐口水，推搡她，在她头发上黏口香糖。可是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男生不再玩这么无聊的游戏，而女生却更加知道如何羞辱她。
“唉，宋玉倩，干嘛老欺负人家王小树，人家不就比你长得漂亮吗！”
一个男生不懈地瞟了她两眼。
宋玉倩气得又羞又恼。
“你说什么，你说这个贱货好看，你们眼睛长头顶上了还是瞎了，你看看她这副怂相！”
她揪起她的头发，逼迫她仰起脸。
她没反抗。
一是因为可能长期营养不良，她比同龄孩子都干瘦弱小，二是比起长期承受那个男人的暴打，她已经感觉不到这种程度的痛了。
王小树果然还是像她妈。
这是宋玉倩狠狠地怒视她几分钟之后，得出的结论。
六年级那年，由于旁边大城市的扩建，她也算被辐射到那座大城市里的人了。虽然她家依然穷，可是她不用因为户口问题，而上不了市重点了。
于是，她更加卖力地读书，也学会了婉转人前。
“爸，我快毕业了，听说城里的那个学校对我们这些穷的孩子不仅免费补贴，而且还有奖学金拿，你猜多少钱，5000呢！”
她掐着自己手上的肉，不让自己颤抖起来，小心翼翼，又故露惊喜地说。
“5000块？”
男人果然上心了。
还以为王小树毕业之后，就可以让她去打工赚钱，可是最近听说现在不比从前。未成年人现在被看得特别紧，经常有哪个工厂被举报雇佣童工。
男人又犹豫了。一学期5000块呢，还是马上到手的一笔钱，让她出去打工，未成年找不到地方，而且也干不了什么。
他考虑了一下说，“王小树，你就报那个学校，不是喜欢学习吗，给我往死里考！”
王小树心里笑了。她就怕辍学，这是她的唯一救命稻草。她紧紧掐住手，不让自己真的笑出来。
“爸，将来我考上大学，挣大钱了，我全给你花！”
男人听了可高兴了，也一脸慈父的形象。
“王小树，我累死累活，拼命把你拉扯大可算你有点良心了。得，书你给我读，期末那5000块一定得给我带回来！”
她嘴角讽笑。
你相信生活会扭曲人吗？她本来不会一本正经地说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