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想了想，道：“以林大先生的身份，为什么甘心在马老板的手下效劳二十多年？”
司徒靖微微叹息着，道：“我跟你说过，有些人总得有人帮助的，你当然看得出，早在三十多年前林伯伯在江湖中就已是个人物，这二十多年来他甘愿毁掉自己的容貌屈居在‘富贵银号’，只因我们时不时有大批的银子要在天南地北流转，请镖局的话未免太碍眼。林伯伯自己投身在‘富贵银号’当个大掌柜，一来可以帮‘富贵银号’吸纳不少现银，二来通过‘富贵银号’，我们自己的财产流动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郑启航点点头，道：“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只不过林大先生荒废了二十多年的大好年华，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司徒靖眼眶已有些发红，道：“所以我爹爹总说亏欠他的实在太多。”
林大掌柜哈哈大笑，淡淡道：“相比你爹爹，老夫做的这点子事又算得上什么？”
司徒靖又看着白寿涛，道：“还有白伯伯，我知道白伯伯时不时爱耍耍赖，嘴上对我也尖酸刻薄，但他所做的事情，作出的牺牲其实也不在林伯伯之下。”
白寿涛冷冷地哼道：“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领你的情，‘追风十三式’若想我教你，我还得想想。”
郑启航笑笑，道：“还有一个问题我实在不解，马三爷现在接管了马家，林大先生难道也拿他没有办法？”
司徒靖叹了口气，道：“如果只是一个马三爷，林伯伯早就将他解决了，但你想过没有？或者马三爷只不过是个傀儡，幕后说不定另有黑手呢？”
郑启航皱皱眉，道：“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过，像马三爷这种人，他若是有吞并‘富贵银号’的意图，他应该早就动手了的，即使马老板没有被人害死，他也可以想办法让马老板早点死。”
司徒靖点头道：“不错，他之所以迟迟不敢动手，并不是有多忌惮马大贵，而是因为有人不答应，那当然是个他极害怕的人。说穿了，马三爷的势力只不过是在常州一带而已，在这里，他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她莞尔一笑又道：“其实你也不是呆子，凭你的飞刀，你岂不是也可以一刀结果了他？但你也没有这样做。所以想必你的心思是和林伯伯一样的，那就是先留着他，看看他背后还有谁，到底能翻起多大的浪？”
郑启航抚掌笑道：“不错，不错，敌明我暗，事半功倍，只是还有一个问题我实在想不明白。”
司徒靖看着他，笑得更好看，道：“有什么问题你就尽管问吧！只要我能回答的一定回答你。”
郑启航的目中有了笑意，道：“如果我没猜错，这间宅子想必是林大先生的吧？”
司徒靖点点头道：“当然。”
郑启航道：“你当然不止一次来过这里了，刚才你走得那么快，轻车熟路的简直就像回自己的家一样。”
他话音刚落，林大掌柜本正在喝着酒的，忽然放下酒杯，轻轻地咳嗽起来。
司徒靖忽然意识到什么，但还是点头回答：“你既然就跟在我身后，傻子都看得出我认得这里啦！我以前来这里玩，住的就是林伯伯这里呀！”
郑启航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司徒靖，看得司徒靖的脸红了，她瞪着郑启航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长出了一朵花？”
郑启航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既然你早就认得这里，这里又有林白先生两位高人，你既然一直在避着那岷江五鬼，为什么不直接到这里来？还有什么地方比这里更安全？傍晚的时候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林大掌柜终于摇起了头，白寿涛却看着酒杯，喃喃道：“总以为别人是呆子的人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呆子。”
司徒靖怔了怔，忽然叹了口气，咬着嘴唇道：“本姑娘看上了你，行吗？”
郑启航摇了摇头，道：“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司徒靖道：“既然你不相信，那就算我自作多情好了。”
郑启航道：“自作多情也不必扮成唐人凤故意吸引我过去，然后又在三更半夜带我来这里的。”
司徒靖转着眼珠，道：“这样不是很好玩吗？”
郑启航正色道：“一点也不好玩，以林白两位先生的警觉，自然早就知道我就站在桂花树后了，你们刚才说的一切，无非就是要我认为自己是无意中偷看到、偷听到的，其实这一切却偏偏是你们有意让我看到让我听到的，我大概没有说错吧？”
林大掌柜终于点着头开口道：“果然不愧小李飞刀的传人，不错，是我让这丫头故意带你来这里的。”
郑启航摸了摸鼻子，看着司徒靖叹了口气道：“幸亏在下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否则有个这么漂亮的大姑娘口口声声说看上了在下，在下不免要陶醉上十天半月的。”
司徒靖吃吃地笑起来：“那么你就陶醉去吧！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本姑娘真的是爱死你了。”
郑启航盯着她，道：“如果在下真的是个聪明人，就不会上你的当，也不会跟着你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说吧！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司徒靖自酒壶中斟了杯酒，捧到郑启航的面前，道：“你喝下这杯酒我就告诉你。”
郑启航接过酒，道：“你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司徒靖又吃吃地笑起来：“你放心，这酒绝没放毒药的，因为这是杯道歉的酒。”
郑启航皱眉道：“道歉的酒？”
司徒靖点点头，道：“大半夜让你跟着我上蹿下跳的，我能不向你道歉吗？反正事情现在也应该办完了，我告诉你也没关系。”
郑启航捧着酒杯，忽然道：“你口中的那岷江五鬼其实也是你们的人？”
司徒靖点头道：“不错。”
郑启航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司徒靖的神情有点得意，道：“打劫去了。”
“打劫？”郑启航失声道：“你故意引开我，莫非就是为了让他们打劫‘凤满楼’？”
司徒靖一本正经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本姑娘一出手就是骗个一百几十万两银子，劫富济贫有什么不对吗？”
郑启航摇着头，叹着气道：“只可惜你下手的对像错了，这‘凤满楼’的东家可是大大的好人。”
司徒靖瞪着眼，撇着嘴：“你口口声声‘凤满楼’的东家是你的好朋友，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郑启航看着司徒靖：“是男是女有什么关系？”
司徒靖冷冷道：“若果是女的麻烦就大了，我不但要劫财还要劫人。”
林大掌柜和白寿涛忽然笑了出来。
郑启航喃喃道：“我明白了，原来你们的目的是为了人。”
林大掌柜站起来，嘴角带着一丝笑意，道：“郑公子，十分对不起，老夫也是刚知道程名扬背地里竟然藏了个大美人，为了她连屠杰都杀了，所以老夫也想见见这个大美人到底有多美。”
郑启航叹了口气，道：“你们的消息好快。”
林大掌柜道：“但到底还是比郑公子慢了一步。”
郑启航忽然笑了，道：“若说这个楚姑娘，当然也算是个大大的美人，但和司徒小姐相比，司徒小姐却也丝毫不见得逊色多少。”
司徒靖道：“很好，这句话我爱听，就看在这句话份上，我会对你的朋友好一点的。”
郑启航看着林大掌柜，道：“林大先生，在下实在不明白，阁下为什么突然对这楚姑娘有这么大的兴趣？”
司徒靖道：“有什么奇怪？林伯伯也是男人，男人都喜欢漂亮的女人，不行吗？”
林大掌柜微笑着道：“程名扬其实对马三爷来说已没多大的作用，马三爷为什么还留着他？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郑启航点点头，道：“不错，对于马三爷来说，他现在是死是活已没有什么分别。”
林大掌柜道：“这些年来程名扬一直跟在马老板的身边，程名扬一定知道一些秘密是马三爷既想知道却又还不曾知道的。马三爷既不能杀他，又不能将他放走。而且程名扬心里想必也明白，一旦将这秘密说出来，马三爷就会马上要了他的命。”
郑启航看着林大掌柜，道：“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马三爷就一定不会是毒死马小龙的凶手。他本可以拿马小龙和程姨娘来要挟程名扬的。”
林大掌柜点点头，一字一字地道：“所以害死马小龙的人，可能早已想到这一点，因为他的目的就是不想程名扬将这秘密告诉马三爷。”
郑启航皱起眉头，他实在没有想得这么深远。
林大掌柜又道：“但今天程名扬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杀死屠杰，若我没有猜错，楚姑娘这个人已不再是秘密，她甚至可能会是下一个目标。”
郑启航神色凝重，叹了口气，道：“程名扬既将楚姑娘看得那么重，马三爷甚至说不定也会拿她作为要挟的。”
林大掌柜道：“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程名扬既然舍得在楚姑娘身上花那么多银子，也说不定会无意间把这秘密透露给楚姑娘的。”
郑启航道：“所以你们就决定将楚姑娘劫走？”
林大掌柜道：“其实我知道他们在你手中也很安全，但人心险恶，老夫实在不得不提防。”
郑启航道：“楚姑娘交给你们也好，我的烦恼已够多了。”
司徒靖吃吃地笑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照顾好这位美人儿的，等会儿她到了，说不定本姑娘会亲自下厨给她做上几道小菜，保管将她养得又白又胖。”
郑启航忽然转头看着司徒靖，道：“你们是什么时候打听到楚姑娘这个人的？”
司徒靖微笑着道：“不早，就在你们将程名扬带到‘凤满楼’后。我只给了那马车车夫五十两银子，他就什么都说了。”
郑启航道：“他都说了什么？”
司徒靖道：“他说陆家的管家要程名扬跟他走，程名扬开始是不肯的，但陆管家一说出楚姑娘，程名扬脸色马上就变了，还不惜亲自下手杀了屠杰。”
郑启航道：“还有呢？”
司徒靖看着郑启航，道：“好像没有了。”
郑启航道：“你难道连楚姑娘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司徒靖呆了呆，道：“她不是在‘凤满楼’？”
郑启航叹着气：“谁说她在‘凤满楼’？原来你们连楚姑娘住在哪里都不知道，楚姑娘住的地方离这里起码也有百来里路。我只是要向程名扬问他几个问题，但并没有真想连累人家楚姑娘的意思。试想像我这样的一个大男人，又怎会绑架人家一个大姑娘？在下只是吩咐陆家的几位家丁将楚姑娘住的庄园好生看管起来而已。”
司徒靖这下是真的怔住了，跺着脚瞪着郑启航，道：“你，你——。”她忽然变得手足无措，仿佛恨不得把郑启航生生吞下肚子里。
林大掌柜和白寿涛对望了一眼，白寿涛喝了口酒，道：“人有时候太聪明却也未必是件好事。”
林大掌柜摇摇头，看着漆黑的窗外，道：“只希望我们现在赶去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