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问雪山上最强大的动物,那非灰熊莫属。锋利的牙齿,厚重的熊掌,铁塔一般的身躯,钢针一样的熊毛,走起路来整个雪山上的积雪都在颤抖,而在熊之下的,就是那成群结党,目射幽光的狼。
灰狼、雪狼,所有的狼,在雪山上,自然以雪狼为尊。不只是因为雪狼那圣洁的毛色,还因为雪狼之中有着一个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色的最高狼王。
狼王白爪,统摄整个雪山上的狼族,无论是灰狼、雪狼,还是那些跟狼族沾上一点边的动物,狼王一啸,群狼莫敢不从,就连那些狐狸一类的其他种族也要给白爪几分薄面,可以说白爪就是这个雪山上兽类之中的魁首。
如果说在这里有什么是不服狼王白爪管辖的,那就只有三种东西,第一是人类,万物之灵,创造了猎枪、火炮这些杀器,处于食物链最顶端,不惧任何种族。第二就是藏獒,藏獒是一个忠诚的种族,只对主人负责,为人类护佑牛羊,厌恶狼身上浓重的血腥气。与其他任何种族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也不买他这笔账。而第三个,就是身强体壮,实力强横还在狼族之上的熊了。
狼王白爪蹲在雪山上,雪山上的寒风虽然刺骨,却不能吹透白爪那与雪山一样洁白的狼毛。
“嗷呜——”
狼王向着雪山发出了一声长啸,整个雪山的野兽都被惊动,弱小一些的甚至匍匐在地,以此来表达对狼王的尊敬。狼群还是那个样子,四散成三五一群的小队,如果没有狼王的召唤,狼群一直都会是这样一个散沙状态。
而我,就被分在了狼王白爪这一小群,而这一群只有两只狼,一直是狼王,一直是被当作狼的藏獒。
“你为什么要叫,你这样整个雪山的动物听到了就不得安宁,你不觉得你是在影响雪山的秩序吗?”
白爪看了看我,眼睛里的绿光照进了我的眼睛深处,纯净的墨绿映在我浑浊的串眼里,让我肌肉紧张,皮肤发寒。
“你觉得我影响了雪山的秩序吗?恰恰相反,我是在维持雪山的秩序。”
我不明白它这样做怎么算是维护雪山的秩序,吓唬山上的动物不让它们安静地生活这就是维护雪山秩序了吗?如果是这样,那白爪的逻辑实在荒诞。
“我不懂,你这样做怎么会是在维护雪山秩序,雪山上的动物听到你的嚎叫一个个诚惶诚恐,强大如灰熊,弱小如老鼠,都被震动,我真的不知道你是在影响秩序还是维护秩序,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白爪直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傲然站立,又是一阵狼嚎,震得我耳膜生疼。虽然这狼嚎对于身具藏獒血统的我并没有震慑的效果,可是一遍又一遍地听也会让人厌烦。
“我之所以隔一段时间就嚎叫一次是因为我要告诉这雪山上的动物,我白爪还活着,只要我活着,弱小的就没那么容易被欺凌,一些想要为所欲为的家伙也就不能为所欲为。这雪山有一套秩序,没有让每只动物依照本性陷入疯狂的状态,可你看到的只是表象,换句话说,你看到的只是个结果,这雪山秩序的核心是我,我死了,秩序也就不复存在了。”
一只狼在跟我谈秩序,在藏獒看来这真是世上最可笑的事,可是在串儿看来,这一点也不可笑,这秩序很严肃,很认真,是由我眼前这只绝世狼王建立并维持的。
“由狼来维持秩序,我觉得一点也不靠谱。狼是最难控制的动物,它们见到鲜血就红眼,什么也做不了了,狼本身就是雪山和草原最不安分的东西。”
我的话刚刚从嘴里出来,还没有完全释放到这雪山的空气里,我的胸口好像被一柄千斤铁锤击中了。不过下一秒我就知道了那不是什么铁锤,一只纯白色的狼爪压在我的胸口,它携带的力量把我扑倒在地。
白爪的脚踩在我的身上,我试图挣扎起来,可我起不来,它的力量太大了,让我喘不上气,更使不上力。它的头凑近了我,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它墨绿色的眼睛,以及眼里幽幽的光。
“你认为狼是雪山和草原秩序中不安分的东西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们狼就是草原和雪山秩序的维护者,不只是我,所有的狼都是!”
我不信,哪怕我不是藏獒我都不信。狼,是雪山和草原最嗜血的动物,是藏獒的敌人。它们吃狐狸,吃熊,吃藏獒,吃牛羊,甚至吃人,我想不到它们有什么不吃的,这种生物居然说它们是秩序的维护者,这真是西藏草原的一个大笑话。
“用武力来强撑的秩序也算是秩序吗?”
白爪眼中幽光一闪,幽光中还有些伤口才有的暗红。
“不用武力,又用什么?藏獒那天真又神圣的幻想吗?”
白爪没有像每次一样放开我,那只按住我的爪子力量更大了,好像要按透我的胸腔,抓出我的心脏。它不会这样做的,它留着我有别的用处,我是这么觉得的。
“知道吗,我在跟自己打一个赌。”
我不懂它的意思,但我还是在狼爪对我胸腔的压迫中挤出了一句话,以此作为对它的回应。
“你跟自己……打的是什么赌?”
白爪的白色狼爪就按在我胸前,它能感觉得到我的心跳、呼吸,还有我胸腔受到挤压的窘况。
“我在赌你是不是像其他藏獒那样呆蠢。”
在我心里,藏獒一直是伟大的,在他嘴里,藏獒一直是呆蠢的。我也不知道藏獒究竟该是个什么样子,一直以来的信仰在这段日子里轰然倒塌。
“藏獒,为什么是呆蠢的?”
白爪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想对我说什么。可是它的嘴唇只是动了动,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很快地,它的狼爪也离开了我的身上,看向另一个方向。
我趁势起来,看向白爪看着的方向,我看到了白爪停下的原因,一个雪山上最可怕的存在,跟狼王一样可怕的东西,熊。
这是一只大得出奇了的灰熊,身高接近两米,熊掌都比我的脸大。狼王白爪在狼群里已经是大得出奇了,比一般的藏獒还要大上一些,可跟这只大灰熊相比还是差上不少。
无论是藏獒还是狼,这些凶猛的动物都有它们的王。可是熊与它们不同,每一只熊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没有熊群,也没有熊王。正因为如此,熊在雪山上并不是大批出没,要不然凭借熊那强悍的体魄和一定的数量这西藏势力最大的种族非熊莫属,狼王白爪所带领的狼族在雪山上也就不会有那么高的地位了。
白爪在雪山上就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瞬间就划到了熊的对面,绿眼睛冷冷地看着灰熊。即使熊的肌肉要比它坚韧,即使熊要比它强壮,可是这只没有一丝杂色的狼王没有半点惧意,两只绿眼眯成了一条线。
“嗷呜——大熊,又是你,今天你又想怎么样?”
原来白爪跟这只大熊认识,这倒不奇怪,它们都是这雪山上的强者,自然少不了交际和摩擦,可这只大熊到底想做什么呢?秩序,这个词又一次浮在我的心上,也许白爪真的是在维护这里的秩序,这是个无法想象其中难度的工作。可建立在武力之上,征服与被征服间的秩序,真的牢靠吗?
“白爪,以前你身边有别的狼在,我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是现在就你一个,单打独斗你不是我对手,你觉得你今天还能活着走出这块土地吗?”
白爪耸耸肩,对于大熊说的话没有否认,但它表现出了足够的不屑,就像它的嘴角勾勒出的弧度一样,根本就没把这个能撕裂它的大块头放在眼里。
“大熊,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你想在这山上称王称霸,可惜不行,你要走现在可以走,不走咱们就开始吧。跟狼战斗,有给过你便宜吗?”
大熊咆了一声,这声音跟狼嗥区别很大,极具威猛雄壮之感,可谓气壮山河,但却没有狼嗥中那种孤傲世间的意味。
白爪重心下沉,摆了个攻击的架势,长啸一声。听了这一声狼嗥,大熊知道,整个雪山的狼只要听到这声狼嗥就会在最快速度赶过来,一旦群狼来到,自己想要解决掉这只影响力笼罩整个雪山的绝世狼王就会难于登天。
“藏獒,你还不上吗?”
白爪与大熊对峙,我毫不犹豫地站到了白爪一边。这是我逃跑的最好机会,周围没有别的狼,白爪和大熊又互相牵制,结局很可能是两败俱伤,渔利一定是我的。
可我没有离开,我默默地站到了白爪一边,露出刀牙,伸出利爪,大熊的注意力这才分了一些在我身上。忠诚,是藏獒最大的美德,对主人忠诚,对种族忠诚,也许……也要对敌人忠诚,最后这一点没有人教我,藏獒骨子里的传承也没有这一条,可我还是这么做了。
“藏獒,咱雪山上还有这东西,还落了单,藏獒,你也是来把白爪撕成碎片的吗?”
看它现在的样子和现在的话,我能感觉得到它没有对我动手的意思,可能它觉得狼和藏獒是敌人,我们没有在一起对付它的道理,哪怕我和白爪已经站在了一起。
“嗷!嗷!大熊,对吧,我不是来对付白爪的,我是跟白爪一起对付你的!”
大熊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不过没关系,我的身边升起了一丝暖意,那是白爪的,自从我认识了这只狼王,它看我的眼神第一次带了温暖,第一次有着赞许。
火药味越来越重,就算冰雪也不能冻结,狼熊之战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