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饿,谢谢。”沙斯塔闷闷地说道。阿拉维斯刚才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尊受到了伤害,所以此刻,他就尽量要让自己看起来有志气一些。可是沙斯塔却忘记了,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志气。以前和阿什伊什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想法是一点儿都不能有的,如果在那时这样做的话,那么后果往往就是继续挨饿或者遭到毒打。现在,沙斯塔同样并没有成功,他坐在一旁生闷气,既恼怒又尴尬。
这时的布里和赫温倒是相处得不错,它们一边吃草一边聊天。不过,当它们聊到纳尼亚的海狸水坝旁边的大草地时,突然发现原来它们竟是同辈的表兄妹,这个发现让布里觉得失望,也让它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起来。后来,布里走到了沙斯塔和泰克希娜旁边,说道:“泰克希娜,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还可以多休息一会儿,你可以慢慢讲。”
阿拉维斯也不打算隐瞒,她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声调也和平常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在卡乐门王国,无论一个故事是真实发生的还是编造出来的,大人们都会教给孩子们讲故事的方法,就好像在英国,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大人们都会教给他们写散文的方法一样。但是两者不同的是,通常情况下,人们更喜欢听故事,而很少有人去主动央求别人念一篇散文。
3﹒在塔什班城门口发生的事情
泰克希娜坐在地上,缓缓说道:“我叫泰克希娜阿拉维斯,我的父亲是个泰坎,他叫做基特拉什,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基特拉什的父亲是里什蒂,也是一位泰坎;里什蒂的父亲是老基特拉什,同样是一位泰坎;老基特拉什的父亲是伊尔松布勒,他是一位蒂斯罗克;伊尔松布勒的父亲是阿尔地布,也是位蒂斯罗克。他们都是从塔什神那里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我的父亲是卡拉瓦尔省的省长,他有资格穿着靴子,和蒂斯罗克本人面对面的站着。”泰克希娜提起蒂斯罗克的时候满脸的敬仰,随后接着说道,“我的母亲去世了,父亲后来又娶了一个女人。我的哥哥参加了西方讨伐叛乱的战争,那地方很远,他在战斗中牺牲了。我还有个弟弟,现在还是个婴儿。继母对我很不好,她讨厌我,憎恨我,只要我住在家里,她就会觉得哪儿都不顺眼。她说服我父亲,要把我嫁给泰坎阿霍什塔为妻。我知道这个阿霍什塔是个出身贫贱,人品极差的人。这些年他只是给蒂斯罗克拍马屁,没想到竟然混了个泰坎的地位,而且当了好几个城市的执政官。等将来现任的大臣死了,他就很有可能接替这个位子呢。不过,我不会喜欢他的。他已经六十多岁了,长着一张像猿猴一样的脸,还是个驼背,让人看着就很不舒服。但是没办法,谁让他那么有钱又有势力呢,再加上继母不断地游说,我父亲最后还是答应了。父亲派了媒人去说这门亲事,没想到阿霍什塔当时就同意了。他还让人捎来消息,说今年夏天就要成婚。”
说到这里,泰克希娜的语气明显低落下来,她的脸上写满了忧郁,又继续说道:“听到这个消息,我难过极了,我感觉世界一下子变得黑暗了。我在床上哭了整整一天,但是后来,我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任人摆布。于是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换了衣服,洗了脸,然后吩咐仆人给赫温装上了马鞍,就一个人骑着马出去了。我的身上只带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是我哥哥在西部战斗中带在身上的那把,他牺牲后,我就一直带在身上了。我骑着马走了很远,一直走到了森林中的一块空地,那儿离我父亲的府邸很远很远,也没有人居住。我从赫温的背上跳下来,然后解开衣服,又抽出了匕首,对准了心脏的位置。那时的我,头脑中一片空白,我向上帝祷告,希望我死了之后可以和哥哥在天堂相聚。然后,我就闭上了眼睛,咬了咬牙,准备将匕首刺进心脏。突然,我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哦,我亲爱的小主人,千万别做傻事,事情也许还会有转机的,可是如果你死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听到此处,安静的赫温小声地嘀咕着:“其实我说的没有这么婉转啊。”
“嘘,别出声,别打断她。”布里提醒道,它很喜欢听这个故事,因此对赫温说道,“你瞧她讲得多好,这是典型的卡乐门风格,我觉得蒂斯罗克王宫里都没有人讲得比她好。好了,小泰克希娜,请你继续讲下去吧。”
阿拉维斯点点头,继续讲道:“赫温在说话,我吓坏了。我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即将面对死亡,产生的恐惧感太大,因而产生了幻觉呢。我觉得好丢人,我们家族的人是不应该这么胆小怕死的,所以我又第二次拿起了匕首。这时,赫温突然跑了过来,它的脑袋钻进我的胳膊里,挡住了我手中的匕首,然后开始跟我一点点讲道理,它说得很好,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母亲在说教自己的女儿一样。渐渐地,我忘记了自杀,忘记了令人讨厌的阿霍什塔,忘记了继母和父亲,忘记了一切,脑袋里剩下的,除了惊奇还是惊奇。
“我问它:‘赫温,你怎么会说话?还能像人类的母亲教育女儿一样,讲这么多的道理?’赫温这才告诉我事情的真相,当然,这些真相你们也都知道,那就是,在纳尼亚的王国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会说话。而赫温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从纳尼亚偷走,然后卖到卡乐门的。赫温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纳尼亚王国的事情,有那儿的森林、河流、堡垒和大船,我听得入迷了,后来我甚至发了一个誓,我说:‘我以塔什神和阿扎罗斯神的名义发誓,以黑夜女神扎迪娜的名义发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生活在纳尼亚王国里!’
“赫温听我发誓,便对我说道:‘我的小主人,你的愿望会实现的。在纳尼亚王国里生活,你也一定会感到幸福的,因为在纳尼亚,根本不会有人强迫女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的。’”
泰克希娜说着,转头看了看赫温,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痛苦,只听她继续说道:“我跟赫温聊了很久,我们说了很多的话,是它让我对生活又重新充满了希望,我非常庆幸自己没有自杀成功,呵呵,就像它说的,活着肯定比死了好。另外,我跟赫温还偷偷约定好了要一起逃跑,随后我们便制定了逃跑计划。我骑着赫温回到了父亲的府邸,然后换了一身颜色鲜艳的衣服,给我父亲唱了歌跳了舞,我看上去很开心,就好像对这门婚事感到很满意一样。我还对父亲说:‘爸爸,我现在真的很高兴,不过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您能答应我。我想一个人骑马到森林里去。女孩们出嫁前不是都要向黑夜和处女之神扎迪娜做献祭的吗?所以我也应该这样做,请您答应我,好吗?’
“我父亲听了后,就说:‘女儿啊,你能这么想很好啊,你开心了,爸爸也就开心了。爸爸答应你了,你去吧。’”
泰克希娜的脸上显露出一丝得意,她接着说道:“我从父亲那里出来,就立刻去找了一个人。他是我父亲的秘书,也是在他身边最久的奴隶。在我很小的时候,他经常把我抱在膝盖上逗我玩儿。他很疼爱我,甚至胜过一切。我把我的计划告诉给了他,并让他替我保守这个秘密,同时还乞求他替我写了一封信。他听完我的诉说后,哭得很伤心,一个劲儿地恳求我不要这么做,不过我怎么能改变当初的计划呢,最终他还是妥协了,他说:‘遵命。’然后就按照我的要求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了,我把那封信封好,就藏在了衣服里。”
沙斯塔听了,忍不住张口问道:“那封信里究竟写了什么呀?”
“嘘,别插嘴,小沙斯塔,在合适的时候她会告诉我们的。”布里小声地责怪,随即转头说道,“泰克希娜,请继续说吧。”
“好吧,”泰克希娜说道,“再后来你们也知道,我必须得一个人骑马去森林里,但是我们族里有个规矩,就是即将出嫁的女孩子必须要由一个丫头陪伴着才可以去献祭扎迪娜。所以我吩咐了那个跟我一起去的丫头,让她第二天一大清早就要叫醒我。晚上,我们聊得很开心,我还给她喝了点儿酒。其实那杯酒在给她之前被我动了手脚,我加进去的东西足以让她睡上一天一夜。后来等到府邸里的人都睡着了之后,我便穿上了哥哥的盔甲。哥哥牺牲之后,我把那件盔甲一直存放在房间里,留作纪念。如今我要走了,自然也要带走它。我把我所有的钱都放进了腰带里,还随手拿了些珠宝,然后准备了些路上吃的食物。在准备好一切之后,我就去了马厩,给赫温装上了马鞍。到了二更时分,我就出发了。但是,我并没有像跟父亲说的那样,去森林里献祭扎迪娜,而是骑着马朝着塔什班城的方向逃跑。
“去森林里献祭扎迪娜至少需要三四天,父亲以为我真的去了森林,所以几天之内是不会找我的。我骑着马儿一路狂奔,第四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到达了阿齐姆·巴尔达城。那儿是好多个城市的交汇地,邮差们骑着马从不同的路出发,然后前往不同的国家。在阿齐姆·巴尔达城,只要是地位等级高的泰坎就有权利让邮差们送信,所以,我就到帝国邮政大厦去找了邮政局的局长,我把信交给他,说:‘长官,这是泰坎阿霍什塔写给卡拉瓦尔省长,泰坎基特拉什的信,给你五个克里申,快把信送去吧。’
“局长一听要寄信的是个泰坎,连忙毕恭毕敬地说道:‘遵命。’其实这封信就是我让父亲的秘书冒充阿霍什塔写的,信里写着:
尊敬的泰坎基特拉什,您好:
很抱歉要告诉您一件事。上次我为了和您商定我和泰克希娜的婚约,专程赶去您的府邸。在途中的森林里,我偶然遇到了一个姑娘。我本来应该继续赶路的,可是上帝证明,我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那时她按照即将出嫁的少女的习俗,完成了献祭扎迪娜的仪式。后来我知道了她就是您的女儿,我觉得很意外,同时也被她的美貌深深吸引。我的内心非常激动,恨不得马上和她结婚,而且非她不娶。我也准备了一些祭品,就在那个时候,我们就决定结婚了。现在,未经您的允许,我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家里,希望您不要责怪。我们都希望您能尽快地赶过来。您要是出现了,我们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哦,还有一件事需要告诉您,由于我的开销太大,所以我希望您在赶过来的时候能够带上我妻子的嫁妆,这样刚好两全其美。我们的关系就像兄弟一样,我想您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真的生气,我之所以会写这封信,完全是因为我真的很爱您的女儿。愿上帝保佑您!
“我把信交给邮政局长之后,便急忙骑着马奔出了阿齐姆·巴尔达城。我并不是怕被人发现,而是我断定我父亲在收到这封信之后,就会立刻写信给阿霍什塔,或者亲自去他那儿一趟。这样的话,他们肯定会发现这一切都只是个谎言,不过到那个时候,我早就穿过了塔什班城,他们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在遇到你们的时候被狮子追赶,这恐怕是我这一路上遇到的最惊险的事儿了。”
听完泰克希娜的故事,沙斯塔想了想,开口问道:“那个丫头呢?你给她的酒里下了药,她后来怎么样了?”
阿拉维斯冷冷地回答:“这还用说么,她第二天早上没有按时醒来,肯定被毒打了一顿。但是我并不会感到伤心,因为她是我继母手下的一个探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她真的被打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天呐,这样对那个丫头可太不公平了。”沙斯塔忍不住打抱不平道。
阿拉维斯瞪了他一眼,说道:“随你怎么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高不高兴跟我也没关系。”
沙斯塔觉得有点尴尬,便换了个话题,问泰克希娜:“还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你看上去和我的年龄差不多大,你怎么能现在就结婚呢?”
阿拉维斯没有回答,布里反倒开了口:“沙斯塔,别问这些傻问题。在泰坎的家族里,女孩子就是这个年纪结婚的。”
沙斯塔的脸一下子红了,幸亏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其他人也没有发现异样。后来,阿拉维斯让布里也讲讲它的故事,布里也大方地讲了出来,还着重强调了沙斯塔不会骑马,所以技术非常拙劣不说,还会经常从马背上摔下来。布里说得乐此不疲,但沙斯塔却认为它有些言过其实了。阿拉维斯听着,并没有觉得好笑。直到布里把故事讲完,大家才都去睡觉了。
第二天,两匹马,两个人,他们结成了伴儿,一起继续赶路。有了泰克希娜和赫温的同行,沙斯塔感到现在的旅途有意思多了,因为布里和泰克希娜总在不停地聊天。布里在卡乐门的时候,都是和一些泰坎以及泰坎家的马儿在一起,所以阿拉维斯知道的,它也差不多都知道,这让他们就有了说不完的共同话题。比如当阿拉维斯说道:“你参加过齐尤林德雷的战斗吗?如果参加的话,你就肯定见过我的堂兄了,他叫阿里马什。”这时布里就会回答说道:“哦,是的,是的,我见过他,他可是战车上唯一的上尉呢。不过我不太赞成打仗的时候用战车,因为那些拉战车的马儿已经不是真正的战马了,士兵也不是真正的骑士了。当然,我说的这些并不包括阿里马什,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上尉。在攻克了蒂贝斯之后,他还在我的草料袋里放满了糖呢。”
又或者当布里提起它去年夏天去了米兹里尔湖那件事,阿拉维斯就会立刻接着说道:“哦,我知道米兹里尔湖,我有个朋友住在哪儿,她叫泰克希娜拉沙拉里恩。那个湖美极了,还有那些漂亮的花园,还有那些飘着香气的幽谷,都是那样的令人赏心悦目!”布里和阿拉维斯聊得很开心,但它并没有忘记沙斯塔,偶尔也会和他说说话。但是阿拉维斯却并不这样想。沙斯塔以前没有机会见到这些东西,也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所以,当布里和阿拉维斯聊天的时候,他也插不上什么话,难免会觉得自己被冷落到了一旁。而赫温本性温柔,在它眼里,布里是一匹非常了不起的战马,这样一来,它也就显得有些怯生生的,更不怎么说话了。
在共同行进了一段路程之后,他们就面临着一个急需解决的问题。那就是现在他们距离塔什班城越来越近了,因此路上看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村庄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每天夜晚,他们都会悄悄赶路,而到了白天,他们就会躲起来休息。等到休息的时候,他们也总是讨论着同一个问题:该如何安全穿过塔什班城?然而,这个问题讨论了很多次都没有结果,所以只能一直这样拖着,但现在马上就要到塔什班城了,因此再也不能拖下去了。在大家一起讨论的过程中,阿拉维斯对沙斯塔的态度也变得越来越好了,毕竟,讨论这件事情是目前最重要的。
布里提议:到了塔什班城,首先要做的就是确定一个地点。这样如果大家遇到什么事情不小心走散了,就都可以到这个地点来汇合。它给大家建议了一个地方,就在大沙漠的边缘,是一个古代国王的坟场。布里说道:“那个坟场是石头建造的,从外面看像个蜂窝,不过,这个地方真的很安全,因为卡乐门的人害怕鬼,他们都认为坟场里会有吃尸体的鬼怪出没,所以没人敢去那儿。”
阿拉维斯一听,有点儿担心,她问道:“那儿真的会有吃尸体的鬼怪吗?”
布里笑笑,回答道:“我是纳尼亚的马儿,是自由自在的,我才不信那些鬼神的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