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斯塔不是卡乐门人,所以他也并不相信这些。但是阿拉维斯却多了些烦恼,她不知道这些传说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的确是有点儿害怕呢。不过她还是嘴硬地说不管有多少鬼怪她也不害怕。后来,经过大家的一致表决,最终把汇合的地点就定在了坟场。然而,赫温却认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穿过塔什班城后要到什么地方去汇合,而在于如何穿过塔什班城。
“女士,我明天会安排好的,”布里说道,“现在需要休息一会儿了。”
可是,要把这件事情安排好可并不容易。于是,阿拉维斯提了一个建议:他们应该在夜间横渡城外的河流,从而绕过塔什班城。但布里反对这个提议,原因有两点:其一是河面过于宽阔,横渡对于赫温来说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更何况它的背上还驮着一个人呢(或许对布里来说,横渡河流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可它却对此避而不谈)。其二是河面上往来的船只甚多,因此,只要船的甲板上有人,看到两匹马儿游泳渡河,都会大惊小怪的。
沙斯塔提议到塔什班城以北河的上游去,因为那里河面相对狭窄,容易横渡。但布里却说,那个地方好几里长的河岸边,遍布着花园和游乐场,是泰坎和泰克希娜们经常出入的场所。他们会在河岸边举行舞会,也会在大路上骑马,如果说世界上有个地方最容易遇到熟人,从而把阿拉维斯或布里认出来,那么必定就是这个地方了。
“如此说来,我们只好乔装改扮了。”沙斯塔建议道。
赫温则认为最安全的办法莫过于从城门到城门地穿过塔什班城,因为这条线路上行人最多,处在人群的保护下是最不容易被人注意的。此外,它也赞成乔装改扮的方法。它说:“你们两个人都穿得衣衫褴褛的,看上去就像是农民或奴隶。阿拉维斯的盔甲、马鞍以及其他东西,必须卷成一捆,放在我们的背上。你们要假装鞭打我们,这样人们就会认为我们只不过是两匹驮马罢了。”
阿拉维斯听后,轻蔑地说道:“亲爱的赫温,不管布里怎么伪装,它看上去还是一匹战马!”
布里听后,从鼻子里喷出气息,又把耳朵稍稍往后靠拢了些,说道:“没错,我也这么认为。”
赫温还是有点儿担忧,它说道:“其实我还是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计划,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而且我觉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跋涉,我们都没有好好梳洗过,几乎也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如果我们再往身上涂一些泥巴,走路的时候再耷拉着脑袋,蹄子也不要抬得太高,这样就会看起来既疲倦又没精神,其他人也就更不会注意我们了,哦,对了,我们的尾巴也不应这样整齐光滑,而是应该再短一些,把毛弄得乱乱的才好。”
“呵,赫温,如果我们以这个样子回到纳尼亚,那看上去才会格格不入呢!”布里提出了反对意见。
敏感善良的赫温说道:“唔,话虽这样说,可是我们也要能到得了纳尼亚才行啊。”
赫温的计划虽然也不是特别完美,但是为了能顺利通过塔什班城,大家最后还是表示同意。计划实施起来并不怎么容易,当天晚上,他们在一个农场偷了几只麻袋,第二天晚上又在另一个农场偷了一圈绳子。沙斯塔把这些行为称为“偷窃”,而布里则称之为“袭击”。后来,他们又决定到一个村庄里给阿拉维斯买一些男孩子穿的破破烂烂的衣服。傍晚时分,沙斯塔拿着旧衣服赶了回来,在小山脚下的树林跟大家汇合。接下来要走的路会直通一座不大的山头,登上这座小山,他们就可以看到塔什班城的全貌了,这让大家感到无比的激动。
“希望我们能平安通过山脊。”沙斯塔对赫温说道。
“嗯,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赫温回答道。
那天晚上,他们沿着伐木工人开辟的小路,穿过森林,到达了山脊。站在山脊上往下望去,山谷里灯光点点,就好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沙斯塔从来没见过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突然看到这个景象,他竟然惊讶得差点儿叫出了声。他们在山顶上吃了些东西,随后便选择就地休息。第二天一大早,布里和赫温就叫醒了两个孩子。
天刚微微发亮,淡淡的鱼肚白悄悄弥漫在了大海的上方,天空中还能依稀看到星星,地上的青草上挂着露珠,湿漉漉地透着寒气。阿拉维斯独自走进了树林,当她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之前买来的破衣服,而她自己的衣服,则被她卷在一起夹在胳膊下面。她把自己的衣服,连同盔甲、盾牌、短弯刀,还有两副马鞍以及其他马儿需要用到的东西,都装进了麻袋里。布里和赫温给自己的身上涂了很多污泥,看上去脏兮兮的,现在,再把尾巴割短,它们就跟普通的马儿没什么两样了。不过,要割短它们的尾巴,必须还得用到阿拉维斯的短刀,无奈之下,阿拉维斯只得把麻袋重新打开,从里面取出短刀。割尾巴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是对马儿来说,割得时间越久,对它们的伤害就越大。
布里低声抱怨着:“老天!我真想狠狠地踢你一脚,但谁让我是一只会说话的马儿呢,我不能那么做,可你的动作实在让我难以忍受了。你不是说要‘割短’我的尾巴吗?可是我怎么觉得你是在‘拔掉’它呢!”
此时的天色还没有亮起来,温度依然很低,等沙斯塔和阿拉维斯把两匹马的尾巴都割短了的时候,他们已经冻得手指冰凉了。随后,他们把大大小小的麻袋绑在马儿身上,自己爬上马背,抓住缰绳,开始了新的旅程。
布里一边走,一边叮嘱道:“大家记住,到了塔什班城,我们一定要尽量待在一起,如果万一走散了,我们就到那个说好的坟场集合。谁要是先到了,就一定要等其他人。”
沙斯塔也对布里和赫温补充道:“你们两个也要记住,你们现在已经是‘普通的马儿’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可千万别再开口说话了!”
4﹒纳尼亚人
由于天色依然昏暗,雾气笼罩着山谷,所以沙斯塔并不能看清山谷里的景物。眼前雾气升腾,就如同处在一片大雾的海洋中一般,一些圆形的屋顶和小小的尖塔从里面隐约冒出。
随着阳光的逐渐出现,眼前的景物也跟着慢慢清晰起来。在他们的面前,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大河分开成两个支流,中间的岛上便坐落着塔什班城。塔什班城高耸入云,非常壮观,在全世界都是数一数二的。岛的周围建有高大的城墙,其间分布着许多堡垒和塔楼,这样的布局有利于构建防御。河流的水时不时地拍打着这座城池,沙斯塔看着眼前的堡垒群,已经没有心思去一个一个地数了。
城墙里面的岛上有一座小山,小山上布满了建筑物,有蒂斯罗克的宫殿,还有塔什神的庙宇,台阶一层连着一层,街道一条通着一条,层层叠叠,错综排列。台阶两旁都种满了橘子树和柠檬树,看上去既漂亮又美观。小山上随处可见的还有带屋顶的花园、阳台、深而大的拱廊、柱廊、塔尖、矮墙等等,不同建筑的塔尖耸入高空,很是壮观。等到太阳完全从海面上升起的时候,耀眼的阳光便照映在寺院的镀银圆屋顶上。屋顶很大,把阳光统统反射出来,沙斯塔站在远处都觉得眼花缭乱。
“继续走,沙斯塔。”布里不断地提醒。
山谷两旁的河岸上林立着众多的花园,看上去简直跟森林一样。大约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花园之间,行走在一条平坦的大路上,两旁都是雪白的墙垣,下垂的花木枝条从墙里伸了出来。
“啊!这个地方可真了不起啊!”沙斯塔满心敬畏地赞叹道。
“确实如此,”布里说,“但我只希望我们能安全地穿过城市,然后直接朝纳尼亚和北方奔去!”
这个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并逐渐变得响亮,随后整个山谷好像都被它震动了起来。这是一种乐声,庄严而激烈,听了不禁让人觉得胆战心惊。
“这是打开城门的号角声,”布里说道,“再走一会儿就到了。阿拉维斯,当心,你的肩膀要再下垂一些,走路的步伐也要再沉重一些,要竭力把自己装得不像个公主。你要在脑子里想着自己挨过臭骂、挨过拳打脚踢。”
“说到这一点,”阿拉维斯说,“你的脑袋也要往下再耷拉一点儿,竭力装得不像一匹战马。”
“嘘,别出声,咱们到了。”布里小声说道。
没错,沙斯塔他们的确已经到达了塔什班城。来到河边,一座多孔大桥在他们面前铺展开来,桥面上的道路平滑而干净。在阳光的照耀下,河水快活地流动。在河岸的右边,他们看到了一些帆船的桅杆。大桥上有一些农民,有的赶着驮着货物的驴子或骡子,有的则把篮子顶在自己的脑袋上。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沙斯塔便和朋友们快步走了过去,一同混到了人群之中。一切看上去顺理成章,不过阿拉维斯的脸上却露出了一种奇怪的神情。
“怎么了?有什么情况?”沙斯塔低声问阿拉维斯。
阿拉维斯恼怒地低声抱怨道:“是啊,在你看来当然没有什么不好了。你又没来过塔什班城。想当初我来这里的时候,以我的身份应该是坐在轿子里,然后围着一大群的仆人,前面是士兵开道,后面是奴隶跟着,就像我要去蒂斯罗克的王宫赴宴一样,可是现在呢,没有轿子和仆人也就算了,竟然还得偷偷摸摸的,我心里能舒服么!但你可不一样。”
沙斯塔体会不到阿拉维斯说的话,但他觉得她现在的抱怨完全都是多余的。
大桥的另一端,矗立着高高的城墙,黄铜制成的城门敞得大大的。城门洞看上去又高又宽阔,因为它的高度太高,倒显得宽度有些不足了。城门的两边站着六个士兵,他们分别拿着长矛,站得端端正正。阿拉维斯看到这个场面,心里禁不住想道:“他们要是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肯定会马上立正,然后向我敬礼。”
沙斯塔、布里和赫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们此时只想着如何能够安全地穿过城门。一路上,他们不停地在心里祷告,希望守门的士兵不要问他们问题。庆幸的是,士兵们并没有拦住他们,只是有一个士兵从农民的篮子里拿起一根胡萝卜,使劲向沙斯塔扔过去,打在了他的身上。士兵说道:“嗨,小马夫,瞧瞧,你竟然用你主人的马儿来运送货物,被他知道你可就完蛋了。”
士兵的话让沙斯塔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沙斯塔突然意识到,稍微对马有些了解的人,都会看出布里和其他的马是不一样的。
情急之下,沙斯塔只得说道:“是我的主人吩咐我这样做的。”其实,如果沙斯塔沉默着不回答,那士兵也就不会说什么了,可他现在回答了,那士兵却不乐意了。士兵在沙斯塔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拳,差点儿把他从马背上打下来。
“你这个浑身肮脏的臭小子,这一拳给你一个教训,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可要有礼貌些!”士兵怒气冲冲地大喊道。
沙斯塔对于挨打早已习以为常,所以他只是捂着脸小声哭了一会儿就没事了。那士兵吼完之后,也就没有再为难他们,这样一来,他们一行人便顺利地溜进了塔什班城。走进城门,眼前的景象就没有最初远远望过来的时候那样富丽堂皇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窄窄的街道,街道两边的墙上没有窗户。街上的人很多,简直超乎了沙斯塔的想象,有和他们一样,走进城门去市场的农民,也有卖水、卖甜食的摊贩,还有脚夫、士兵、乞丐、奴隶和衣衫褴褛的儿童,除此之外,街上还可以看到来回走动的母鸡以及迷了路的小狗。所有这些,夹在着肮脏的酸臭味,牲畜的粪便味,大蒜、洋葱味和随处可闻的垃圾味,这些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是难闻极了。
沙斯塔不认得路,他只能拉住缰绳装作带路的模样,其实眼睛会时不时地看看布里的鼻子,因为布里会悄悄地动动鼻子来给他指引方向。走了一会儿,他们便沿着街道向左转去,接着走上了一个陡峭的小山。小山上的空气比街道新鲜多了,风景也变得好看起来。山路的两旁种着大树,右边盖着房子,而向左边望过去,则可以跳过城镇的屋顶,看到河流的上游。随后,他们向右转了一个U字型的弯儿,又继续赶路。山路弯弯曲曲,一直通向塔什班城的中心。就这样又走了一会儿,道路就变得好走多了。此时,他们已经可以看到塔什班城里最着名的雕像了,那是上帝和卡乐门英雄们的巨大雕像,它们被放置在闪闪发光的基座上,看上去既庄严又雄伟,不过制作工艺却不怎么样。炙热的太阳把人行道烘烤得几乎发烫,两旁的棕榈树和圆柱形的拱廊在路面上投下错综的阴影。穿过了数不清的拱形大门,沙斯塔瞧见了苍翠的树木,清凉的泉水还有柔软的草坪。他禁不住猜测住在这漂亮的地方必定会舒服极了。
每当到了需要拐弯的时候,沙斯塔都期盼着他们能赶快穿过人群,可是,走了好久,他们依然还在人群之中。人很多,他们行进的速度就会非常缓慢。而当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响亮的呼喊,比如“闪开,闪开,给泰坎把路让开”,或者“泰克希娜来了,前面的人让路”,又或者“第十五代大臣要通过,让开,让开”,再或者“给大使把路让开”,这个时候就意味着有重要的贵宾通过,拥挤的人群会立刻分开成两部分,被逼到路旁的墙角边,而沙斯塔他们也就不得不停下脚步来等一会儿了。越过人群的脑袋,沙斯塔看到那些大王爷或者夫人们都懒洋洋地坐在轿子里,然后由四个或六个身材魁梧的奴隶抬着。奴隶们通常都是赤裸着上身,把轿子扛在肩膀上。在塔什班城有这样一条规矩,那就是如果在街上行走,对面过来一个身份比自己高贵的人,那就必须给对方让路,让对方先走,否则就会遭到鞭打或者矛戳的惩罚。
就这样,沙斯塔他们慢吞吞地向前行走,一路上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可是就在距离山顶很近的一条华丽街道上,意外还是发生了。
“闪开!闪开!快闪开!”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蒂斯罗克的贵宾要过来了,快给这位白皮肤的外族国王让路!给纳尼亚的君主们让路!”
沙斯塔拉住缰绳想让布里向后退去,然而,就算布里是匹会说话的纳尼亚马儿,它也不是那么容易立刻退回去的。在他们的后面站着一个妇女,手上提着一只尖角的篮子,此刻,她正用手里那只篮子抵住沙斯塔的肩膀,嘴里还不断地嚷嚷:“喂,你往哪里走啊!挤着我了!”说话间,沙斯塔只觉从旁边又冒出一个人,一下子就朝他挤了过来。慌乱之中,沙斯塔不小心松开了布里的缰绳,接着,他身后的人群拥挤成了一团,而他自己,则根本没办法挪动了。就这样,沙斯塔被人群推到了最前面,这时,他的确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从对面走过来的那些身份尊贵的大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