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布里嘴上这样抱怨着,但它仍然是个很称职的教练,而且可以说,它比任何教练都称职,因为它本身就是一只马儿啊。在布里耐心的教导下,沙斯塔学会了骑马小跑,骑马慢跑和骑马跳跃。布里告诉沙斯塔,如果是在一场真正的战斗中,那么战马就随时可能突然停下或者猛然间左右摇晃。因此,沙斯塔学得格外认真,现在就算布里那样做了,他也还是能保持身体的重心,稳稳地坐在马背上。
空闲的时候,沙斯塔央求布里给他讲讲那些它给泰坎当战马时曾经参加过的战争。布里对于那些经历当然记忆犹新,像急行军啊,像强行穿过惊险的急流啊,像两队骑兵之间的激烈交锋等等。在骑兵队里,战马和士兵一样勇猛,因为它们都是经过训练的,能咬能踢,非常凶猛。而且战马们异常机警,当遇到危险的时候,它们能够瞬间用后腿站立起来,这时,骑士们就会用手里的利剑或者斧头猛然向敌人砍过去,接着,它们就会把对方扑倒在地。然而布里却并不想告诉沙斯塔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它说道:“小沙斯塔,别再问这些了。在蒂斯罗克的战争里,我跟其他的马儿一样,都只是不会说话的奴隶。如果让我参加到纳尼亚的战争里,那么我将会以自由的身份去战斗,为我的人民去战斗,那样才是值得骄傲的呀。哦,我的纳尼亚,我的北方!布拉一哈一哈!布鲁一胡!”
沙斯塔开始时并不明白布里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后来他才知道,布里在即将飞奔的时候才会这样抬着头嘶叫。
就这样,布里驮着沙斯塔一直往北前行。他们走了很久,经过了无数的海湾、海岬、河流和村庄。通常情况下,为了避免不被人发现,他们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赶路。
这天夜里,月亮很圆。沙斯塔和布里走过一片丘陵地带,进入了一片辽阔的平原。平原左边半里处是一个树林,右边则通向大海。不过,此时的大海已经被低低的沙丘给挡住了,看不到海面。他们时而小跑,时而慢步溜达,就这样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突然,布里停了下来。
“怎么了?布里?”沙斯塔问道。
“嘘——你听,什么声音?”布里伸长脖子,动了动耳朵,低声说道。
沙斯塔连忙闭上嘴巴,他仔细听了听,说道:“好像是从树林的方向传过来的,听起来也像是马儿的声音。”
“没错,是马儿的声音,”布里说着,皱了皱眉头,“不过情况好像有点儿糟糕。”
沙斯塔听到布里承认是马儿的声音,神经便放松下来,他打了个哈欠说道:“别那么紧张,说不定是农民干完农活赶着回家呢。”
“不对,”布里立刻否定,说道,“那不是一般的农民骑马的声音,你听,那马儿的脚步多有力,所以那肯定不是农民的马儿,那是一匹战马!一匹纯种的战马!我猜马背上坐着的也肯定是个真正的骑士。”
“哦,布里,你听,它停住了。”沙斯塔立刻警觉起来,“是的,你说得没错。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它也停下来了。”
布里压低了声音,说道:“沙斯塔,听着,我想我们被人盯上了。”
“啊?那怎么办?那个人会看到我们吗?会听到我们说话吗?”沙斯塔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趴到了布里的耳朵跟前。
布里抬头看了看夜空,对沙斯塔说道:“现在天色比较暗,只要我们不出声,他就不容易发现我们。看到天上那一大块云了吗?等它刚好遮住月亮的时候,我们就赶紧往右边跑,逃到那里的海岸上去,在那儿就更不容易被发现了。如果出现意外的话,那我们就只能先暂时藏在沙丘中间了。”
于是,沙斯塔和布里静静地在原地等待。等到那片云朵遮住了月亮,布里立刻迈步向海岸奔去。
云朵很大很厚,一下子就把月亮遮得严严实实,天色瞬间变得更加黑暗了。沙斯塔坐在马背上,心里十分焦急,恨不得马上就能到达沙丘的位置,可是前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到,因此,他只能在心里不断地祈祷。正在这时,突然从前方传来了一声咆哮,咆哮声震耳欲聋,在黑夜里听上去更加恐怖,沙斯塔不由得身体发抖,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布里听到那声音后连忙转身掉头,使出全力向回跑去。沙斯塔趴在马背上,颤抖着声音问道:“布里,那是什么声音?”
“是狮子!”布里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它快步奔跑,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就这样,布里驮着沙斯塔奔跑了好一阵子,匆忙间它们踩过一条溪流,溪流不宽,流水也不急,但仍被布里踩出了一串串的水花。安全到达了溪流的对岸后,布里才停住了脚步。而此时的沙斯塔,仍然浑身发抖,冒着冷汗。
等他稍稍缓了口气,才说道:“布里,现在那头野兽就闻不到我们的气味了吧,我们走慢点吧。”
布里也同意了沙斯塔的说法,于是便放慢脚步,缓缓前行。它一边走,一边说道:“沙斯塔,我真为自己感到羞耻啊。我是一匹会说话的纳尼亚马儿,我不怕刀剑,不怕长矛,可是,我却害怕这些动物,我竟然像卡乐门的那些愚蠢的牲口们一样在逃跑,我并不想这样,不过,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继续跑一会儿比较好。”
布里说着,就又迈开步子向前奔跑起来。原来在他们左边的那个树林里面,又传出了一阵恐怖的咆哮声。
“真糟糕,竟然有两头狮子。”布里悲哀地叹气。它不敢停下脚步,一个劲儿地向前奔跑,然而黑漆漆的四周仍然不时传来狮子的吼叫声。
沙斯塔绷直身子,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很快,他发现旁边不远处有些异样。“布里,刚才那匹马儿好像在跟着咱们一起奔跑呢。”
“是吗?那就最好了!”布里跑得气喘吁吁,它说道,“如果真是刚才那匹马儿,那它背上的泰坎一定会带着长剑的,那样就可以保护我们大家了。”
布里说得很认真,语气也很严肃,看得出它的确非常害怕狮子,但是沙斯塔从来都没有见过狮子,因此这个时候他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沙斯塔说道:“我觉得被人抓住,还不如被狮子吃掉呢。如果被抓住了,那么他们肯定会认为我偷了别人的马,然后把我吊起来绞死。”
布里的鼻子里喷着气,它没有说话,但随即向右跑去,奇怪的是,旁边的那匹马却向左跑去。很快,它们就离得越来越远了。然而,情况又发生了变化,左右两边都传来了狮子的吼叫声,无奈之下,两匹马又开始向同一个方向奔跑。狮子穷追不舍,紧紧地跟在两匹马的后面,一边吼,一边追。狮子的吼叫声非常近,似乎一下子就能抓住两匹马一样,这让大家都非常害怕。
没多大工夫,那块又厚又大的云朵就散开了,月亮又重新露出了脸。明亮的月光一下子就把黑暗驱散了,四周的一切也随即变得清楚起来。这时,沙斯塔才看到,两匹马差不多是在并肩狂奔,而他自己和那个骑士的腿也几乎就要碰在一起了,这种场面,如果没有那两只讨厌的狮子的话,简直就是他们之间进行的一场比赛嘛。在后来的日子里,当布里提起这天晚上的经历时,还会感叹着说它在卡乐门从来都没有进行过这样精彩的比赛呢。
沙斯塔回头望去,狮子们仍然紧追不舍。一想到狮子咬人的画面,沙斯塔就害怕极了,他的脑袋里开始不停地想象着,狮子抓住他们之后是一下子就杀死他们,还是会像猫抓老鼠那样,一边玩一边把他们慢慢地折磨致死。就在沙斯塔想这些问题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过分恐惧让他的脑袋变得特别清醒,他终于看清了骑在另一匹马身上的骑士。那个骑士穿着铠甲,个子不高,而且身材比较瘦削。骑士骑马的样子看上去很威严,最关键的是,沙斯塔发现他没有胡子。
沙斯塔愣了愣,还来不及多想什么,突然,眼前便扑过来一片亮晶晶的东西,随即,哗啦一下就将他的衣服弄湿了。沙斯塔连忙吐出嘴巴里咸咸的海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狭长的港湾里面。两匹马都在水里,只不过奔跑变成了游泳。这里的海水很深,沙斯塔坐在马背上,膝盖以下都被泡在水中。他回头望去,只见一头体型庞大,毛发蓬松的狮子蹲伏在岸边,它不敢下水,也不想在继续追逐他们的时候被又苦又咸的海水呛到,所以只能瞪着眼睛,对着他们一声一声地怒吼。另一头狮子早已不见了踪影,沙斯塔心里猜测一定是在他们奔跑的时候甩掉了它。
两匹马在海水中一起前行,不一会儿就游到了海湾的中部,这时,他们已经能够很清楚地看到对岸了。沙斯塔发现骑在那匹马上的泰坎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他在心里嘀咕道:“现在他虽然没有说话,不过,等会儿我们到了对岸,他是一定要开口的,到那个时候,我该说些什么呢?我绝不能让他认为是我偷了马,我得事先想好一个借口才行。”
沙斯塔正在琢磨着如何编造一个故事,突然,耳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一个声音说道:“啊,真的好累啊,我一点儿都走不动了。”
另一个声音回应道:“别这么说,赫温,坚持住。”
沙斯塔瞪大了眼睛,因为他惊奇地发现另一匹马和布里一样,也会说话!
两匹马又游了一会儿,随后便改为行走,很快,它们便踏上了海湾的对岸。随着它们从海水里走出,海水也从它们的身上和尾巴上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它们走得很慢,八只蹄子踩在鹅卵石上,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沙斯塔一直担心那个泰坎会问他问题,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那个泰坎仍然没有说一句话,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沙斯塔一眼,更不要说问他问题了。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手紧紧地抓着缰绳,看上去就好像随时要骑着马儿狂奔一样。然而这时,布里快速走了几步,横在了另一匹马的面前,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布里喷着气,说道:“布鲁-霍-哈!嗨,等一下,我听到你的声音了!这位女士,不要再伪装了,其实你也是一匹会说话的纳尼亚马儿,跟我一样。”
那匹马儿还没开口,就听见它背上的骑士恶狠狠地说道:“你真讨厌,就算它是纳尼亚的马儿,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那人说着就要抽出腰里的利剑,不过,正是因为这句话,竟然让沙斯塔发现了一个秘密。
他惊呼道:“啊?原来她是个小姑娘啊!”
“小姑娘怎么了?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人又恶狠狠地对沙斯塔说道,“你也只是个平凡、粗鲁、没礼貌的小子,瞧你这身打扮,你应该是个奴隶,然后偷了主人的马偷偷逃出来的。”
沙斯塔看着她,没有反驳,只是说道:“你说得并不完全对。”
正在这时,布里开了口:“小泰克希娜,他叫沙斯塔,他不是小偷。如果真的要说到偷窃这个行为的话,那应该是我偷了他,不过这事儿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小泰克希娜,在卡乐门的国土里,我偶然碰到一位跟自己一样会说话的女士,你总该让我跟她说说话吧,我觉得我们挺能聊得来的啊。”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匹小母马也赞同地点头。
泰克希娜皱着眉头,指责道:“够了,赫温,闭嘴。都是你,我们才遇到这么多的麻烦。”
沙斯塔觉得这个小姑娘的态度太不友好了,于是他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们可不是什么麻烦,如果你想走,那就快点儿走吧,没人会挽留你。”
“哈,可笑,你们当然留不住我。”泰克希娜说道。
布里见状,凑过去对小母马说道:“瞧瞧,人类真喜欢吵架,简直像驴子一样让人觉得心烦。我们来谈点儿有意思的事情吧。女士,我猜你跟我一样,也应该是小时候被俘虏,然后在卡乐门王国中当了很多年的奴隶吧?”
小母马点头,忧伤地回答道:“没错,你说得对极了。”
“那你现在也跟我一样,是要逃走吗?”布里接着问道。
小母马正要开口,却被泰克希娜抢了先,她厉声说道:“赫温,告诉它,让它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不,我并不想那么做,阿拉维斯。”小母马为难地看了泰克希娜一眼,随后收了收耳朵,对布里说道,“抱歉,请不要在意她的态度。你说得没错,这次我跟你一样,也是准备逃到纳尼亚去的。我看得出你是一匹真正的战马,所以,我也相信你是不会出卖我的,对吧?”
“当然!”布里说道,“你也看到了,这个小男孩穿得破破烂烂的,骑术也不怎么专业,在大半夜里骑着一匹战马,这种情况很有可能就是逃难。再看看你们,一位出身高贵的泰克希娜,穿着哥哥的盔甲,大半夜的一个人骑马独行,而且,在别人想要问问题的时候,她总会断然拒绝,这样的情况也肯定不正常呀。”
“够了,”阿拉维斯有些不高兴,她说道,“你说对了,我和赫温的确是逃出来的,我们想去纳尼亚。你现在知道了,那又怎么样?”
布里听后,立刻变得开心起来,它建议道:“哈,既然都是去纳尼亚,那我们就一起走吧。赫温女士,这一路上我都会帮助和保护你的,你绝不会后悔这个决定的。”
泰克希娜盯着布里,问道:“你为什么总是跟我的马儿说话,而不跟我说话呢?”
布里把两只耳朵稍稍翘起来一些,对泰克希娜说道:“很抱歉,泰克希娜,在卡乐门,马儿们才要对主人毕恭毕敬。我和赫温都是纳尼亚的马儿,我们是自由的,所以我们用不着那样。我想,等到了纳尼亚之后,你肯定也想做一个自由的人,到那时,赫温就不再是你的马儿了,说不定还有人会认为它是你的主人呢。”
泰克希娜还想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在她以前的观念里,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所以现在她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布里的话。她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同样都是在赶路,这还有什么不同吗?如果我们一起走的话,不是会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吗?”
布里摇头:“当然不会了!”
这时,小母马赫温也开口说道:“哦,泰克希娜,我觉得我们还是和他们一起走吧,你和我都不太认识路,单独走下去的话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危险。布里是一匹战马,它懂得的东西肯定很多,跟它在一起走我会比较放心。”
在马背上一直保持沉默的沙斯塔看了看泰克希娜,对布里说道:“算了,布里,我们还是自己走吧,她们并不想和我们一起走,也根本不需要我们的帮助呀!”
“哦,不,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赫温抢着说道。
泰克希娜想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开口说道:“好吧,布里先生,我们可以和你一起走,不过我不放心这个小子,万一他是个密探怎么办?”
沙斯塔一听就生气了,他说道:“你实际上是想说我是个穷人,所以才不愿意跟我走在一起吧!”
“小沙斯塔,别激动,你要理解泰克希娜的想法。”布里安慰着沙斯塔,随后又转头对泰克希娜说道,“泰克希娜,我敢保证沙斯塔是个诚实的孩子,他是我的好朋友,我想他不是纳尼亚人就是阿钦兰人。”
“那好吧,咱们就一起走吧。”泰克希娜想了想,对布里说道。她始终都没有和沙斯塔说过一句话,因为在她看来,她更希望和布里一起走,而并不包括这个叫做沙斯塔的小男孩。
“这样就最好了!”布里听后,回头望了望身后的海湾,接着说道,“那两头狮子没有追过来,估计它们是过不了这海湾的,现在我们安全了。好了,来,把我们的马鞍先卸下来,我们现在可以暂时休息一会儿了,大家刚好趁这个机会都来说说自己的经历,怎么样?”
沙斯塔和泰克希娜听后都表示赞同,于是,他们分别卸下了两匹马的马鞍,这样它们就可以舒服一些。马儿们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吃着青草,而阿拉维斯则从她的鞍囊里取出来一些美味的食物,并递给沙斯塔一些,可是沙斯塔并不领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