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伊丝、吉姆和我三人围坐在一张宽大的餐桌边,尽情地享用着浸汁螃蟹、生菜沙拉、刚出炉的法国面包和特选的白葡萄酒。这满桌的美味佳肴都是由我忠实的仆人福特准备的,他平时只服侍我一个人,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因为这三人中只有我还是光棍。
我们边吃边聊,话题当然离不开我们的组织——“除恶社团”,我们都觉得在这样丰盛的午餐中,谈谈社团的生意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不远处,福特正朝我们走过来,他穿着时尚,尤其是那菲律宾人特有的黝黑面孔上堆满了笑容。他来到餐桌旁,彬彬有礼地问道:“今天的菜怎么样?”
“噢,棒极了!”吉姆以他特有的低音称赞说,“真没想到,你的烹饪技巧越来越高了,嗯,味道非常好。”
“这么说,是真的不错了?”福特笑眯眯地反问道。
“那当然了。”坐在一旁的露伊丝点点头说,她那似波浪一般的满头金发也随之摆动了起来。
“简直太好了!”福特似乎体会到了成功的快感,他对我们笑了笑,就转身兴冲冲地返回厨房,我望着他那一溜小跑的样子,相信一定有情妇在等候他,因为只有爱情的力量才会这么巨大。
等福特的背影消失后,我将白兰地倒进杯子里,然后对吉姆和露伊丝说:“好了,还是继续我们的话题吧,露伊丝,你先说说。”
“好吧。”露伊丝不慌不忙地掏出那个随身携带的精致小巧的烟嘴,把一根纸烟塞了进去。
一旁的吉姆赶紧用一个银质打火机为她点上烟,别看吉姆是个高大、粗犷的家伙,长着一头灰褐色的头发,但他却绅士风度十足,很会讨女人喜欢。
露伊丝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缓缓地吐了个烟圈儿,然后将她从社团那里得来的消息告诉了我们。
“骗局,完全是一连串的骗局!主角都是些醉鬼和人寿保险。”她愤愤地说。
“该不会是那种受益人的事吧?”吉姆皱着眉头问道,脸上还充满着一股厌恶的神情。
“你猜对了,正是像你说的那样。”露伊丝面无表情地说。
在我们三人中,露伊丝是个时装设计家兼艺术家,吉姆是个律师,而我则是个投资公司的老板。露伊丝和吉姆一样,在事业上也非常成功,不过她有一个显着特点,就是外表虽然温和,但内心却非常冷酷,尤其是在执行“除恶社团”交给的任务时更是如此,即使她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但却无法掩饰她内心对那些恶徒的憎恨,就像美洲眼镜蛇一般的冷酷。
“仅仅为了几瓶酒,一个酒鬼就能让供酒人成为他保险单上新的受益人,看来酒精的作用真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我摇摇头说,“一旦供酒人确认保险单是有效的,而且知晓有人继续支付保险费,那么那个酒鬼就离一命呜呼的日子不远了。”
“没错,”露伊丝冲我点了点头,“只不过在这个案子里,事情才显得更加残酷,这个家伙的酒精能让酒鬼乖乖地听命于他,并且把他们的保险单神不知鬼不觉地弄到手。”她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你们知道吗,那些酒鬼都是想方设法将保险单从家里偷出来的,他们只顾沉湎于酒精中,弃家庭于不顾。而他们的妻子却毫不知情,继续支付着保险金。她们根本想不到要去检查一下保险单,即使当酒鬼命丧黄泉时,她们也不会知道保险金早已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家伙真可恶!”吉姆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气愤地说,“为了获取不义之财,他竟然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露易丝,有多少人遇害?”
“到目前为止是五个,而且死法都一样,都是醉倒在路旁时被击中头部的。”她平静地说。
“这个浑蛋!”吉姆用拳头重重地击打着桌面,他的眼中冒出愤怒的火光,“如果不是血淋淋的事实,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竟然残忍到如此程度。”
“警方现在已掌握了多少线索?”我问。
“估计他们了解得还不如我们详尽。”她说。
“是吗?那么你快详细说说。”耐不住性子的吉姆急促地问道,他那棕色的眼睛闪动着光芒,恨不得一下子就把那个家伙扭到跟前。
“你先别急嘛。”露伊丝看了吉姆一眼,又呷了一口酒说:“那五个遇害的人都是五十岁左右的男性,他们都是不可救药的酒鬼,他们死后,家庭顿时陷于困境,其中一家的两个小孩得了重病,但却没有医疗费救治,还有一家的孩子资质很好,但他的母亲长期卧病在床,他不得不放弃学业,小小年纪就要出去挣钱养家,因为,他们所有的保险金都落入到一个人手中了。”
“是谁?”吉姆的吼声吓了露伊丝一跳。
“利思,是街上一家酒店的老板。”
“利思?他是不是知道自己成为保险单的受益人了,就坐等那些愚蠢的家伙下地狱了?”吉姆问。
“噢,不,我们的情报并不是像你说的那样。”露伊丝微笑着摇了摇头。
“难道是他自己动的手?”吉姆瞪大眼睛,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样说也未尝不可,”露伊丝耸耸肩,“那些酒鬼在一个月前就把保险受益人的名字改成了利思,现在他们全都死了,而且是在同一个月里接连被打死的,受益人当然就是利思了,只不过警方目前还不知道这个事实,当然,他们不久就会发现的,如果……”
“如果,”我打断露伊丝的话,“如果我们在警方调查取证之前,把那笔不义之财取回来,交还给那些可怜的遗属,这才是我们的任务。”
“对!”吉姆再也坐不住了,“你快说,我们该怎样行动?”
露伊丝也默默地注视着我,他们二人似乎在说:巴卫,该你拿主意了!是的,因为我的职责就是“策划”,但我必须要好好儿想一想。
我沉思着,就像每次做一项股票投资那样,先设计几个方案,然后再细细甄别,最后将最有利的那个方案告诉他们。
吉姆看着我这副样子很是吃惊,他怎么也不习惯一位西装革履、文质彬彬的股票炒家,竟然会拿出一个大胆赌徒的计划,但最后他还是点头同意了,并表示坚决执行。
“太精妙啦,巴卫!”露伊丝也禁不住兴奋地跳起来,在我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们的计划开始了。
第二天晚上,我和吉姆坐在汽车的后座上,由露伊丝驾驶朝着第三街附近的停车场开去。
一路上,露伊丝丝毫不敢违规,她担心如果因为什么事被阻止的话,我们的伪装就会被识破,甚至还可能会见诸报端,那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雾气,路灯和汽车灯都模糊不清。我们抵达停车场时,发现这里和我们预计的一样,不仅光线很暗,而且有一半车位是空着的。黑暗中,我们似乎看到有一个人影躺在场地的末端,一动也不动,好像是一个醉鬼。
“巴卫,我们走吧!”吉姆边说边打开车门。
“好!露伊丝,记住锁好车门,万一……”我嘱咐着。
“放心好了,”说着,她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这样一来,他们就会被吓走的。”随后便响起了银铃般的笑声。
“你呀!”我和吉姆都笑了,心里对露伊丝拥有走钢丝的勇气很赞赏。
“吉姆,你都准备好了吗?”我问。
“没问题。”吉姆朝我展示了一下,我发现吉姆这时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他的嘴巴上粘着假胡子,两只眼睛红彤彤的,那是先前点过药水的缘故,身上穿着一件脏兮兮的夹克,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醉汉。
吉姆冲我笑了笑,然后就摇摇晃晃地从停车场走上人行道,他来到一个路灯下,朝着我含混不清地喊道:“快点儿,伙计!”我自然也是一身醉汉的装扮,听到吉姆的喊声,便也学着他的样子踉踉跄跄地追过去。
短短五分钟,我们就到了利思的酒店,当我们推开店门时,立刻传出一阵叮叮当当的铃声,那是告知店主有顾客来了。
酒店里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人很不舒服,我们想那可能是为了防止小偷窃酒。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矮小、秃顶的人,一双眼睛正从厚厚的近视眼镜镜片后面注视着我们,这个人就是利思。
“喂,你们两个听着,如果打破一瓶酒,我就把你们送到监狱里去!”他的声音粗野而烦躁,就像恶狼嚎叫一样。
“你!”吉姆摇晃了一下身体,趁机抓住柜台的一角,红彤彤的眼睛怒视着利思。
“怎么,你没听懂吗?快说你要什么,付了钱就赶快滚出去,可恶的酒鬼!”利思呵斥道。
“我……酒!”我迷迷糊糊地说。
“交钱。”利思大声说。
我和吉姆一边摇晃着身子,一边挥舞着手臂,为付钱的事开始和他争论起来,但利思是个不折不扣的吝啬鬼,他始终坚持一口价,绝不妥协,最后吉姆不再和他争吵,而是将身子靠上去,对他耳语一番。
“你说什么?是谁给你出的这种馊主意?”利思的眼睛立刻在近视镜片后面猛眨。
“嘘,小声点儿,丹仁。”吉姆含糊地说出一个名字,那是露伊丝告诉我们的。这时,利思的神情已经大为改变,他吸了一口气,重新上下打量着我和吉姆。
“是老丹仁,我们有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不过,他告诉我们你为他办理过,也能为我和我这位朋友办,怎么样?”
“哦,原来是这样。”利思说,接着他又悄悄问:“多少?”
“一万”我伸出一个指头说。
“什么种类?”
“普通的。”
“你们两个都是?”
“没错!”我说。
利思不再多问了,他转身从柜台里取出一张纸,迅速写了几个字,然后将纸条塞进吉姆那肮脏的夹克口袋里,挥挥手不耐烦地说:“快滚!到保险公司去把你们的名字改成纸条上的名字,只有当我看到改过的单据时,我才会相信!”
第二天的同一时刻,我和吉姆又来到利思的酒店,这次露伊丝也来了,她故意打扮成那一带最下贱女人的模样:鲜红的假发扣在头上,嘴唇涂着浓厚的唇膏,就像满口鲜血一样,双眼也用黑黑的眼睫毛膏涂着,红色的毛衣下面不知垫着什么东西,让人看起来显得臃肿肥大,黑色的长裤膝盖处还磨得发了白。
露伊丝和我们进入酒店后,故意摇摆着臀部,见到利思正在看她,就报以一个妩媚的微笑,并款款地向他走去。
“这个女人是干什么的?”利思目不转睛地看着露伊丝,显然是在判断着她的职业。
就在利思注意露伊丝的时候,我和吉姆走了过去,将“社团”为我们准备好的两张伪造的保险单塞给他,于是,利思的注意力便离开了露伊丝,两眼盯着保险单看了半天,直到他确信自己已成为新的受益人时,才满意地点点头,并小心翼翼地将保险单收好。
“来,喝酒!”利思将柜台上的两瓶劣质酒推开,又取出来一瓶,我想,如果没有那两张保险单的话,昨天晚上他肯定会把这两瓶酒卖给我们。
“太好了!伙计,一起喝!”吉姆兴奋地说着。
利思不怀好意地瞅了我们一眼,又从里屋拿来两瓶十分流行的波恩酒,分别递到我和吉姆手上,站在一旁的露伊丝垂涎欲滴地看着酒,并冲我们做了个鬼脸,吉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我也只是暗暗向她做了个手势,让她保持沉默。
当我和吉姆拎着酒瓶摇摇晃晃地向酒店前门走时,利思却转身朝后面的储藏室走去,趁他不注意,吉姆快走了几步,用力把前门拉开又关上,让门铃响了两次,然后再把门锁上,我则把窗户上的牌子翻过来,露出了“打烊”两个字。
一切都停当后,我和吉姆、露伊丝三人悄悄来到利思的房间,此时利思正跪在他的小保险箱前,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晓,他在专心地转动密码,慢慢把保险箱打开。
“别动,否则子弹可不长眼睛!”吉姆以他那特有的低沉嗓音警告说。
利思被身后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呆了,他僵僵地跪在那里。我走上前去,说:“利思老板,别紧张,现在请你站起来,把身子转过来。”
利思只好乖乖地站了起来,当他转过身子看到是我们时,顿时惊愕地张大了嘴巴,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在不停地眨巴,他又低头看了看保险箱,似乎准备用脚将它关上。
“利思老板,如果是我的话,可不会像你那么傻,居然用脚去换一颗致命的子弹。”露伊丝甜蜜地笑着说,手里还摆弄着一支小手枪。
利思狠狠地瞪了露伊丝一眼,他又看了看我和吉姆,无可奈何地说:“你们简直是疯了,说吧,你们要怎么办?”
“我们就是疯了!”吉姆粗声粗气地说,“站到一边去!”说着,他绕过利思走到保险箱前,弯腰取出里面的钞票,递给我,“伙计,数一数。”我点点头,“只有一半,不过没关系,那一半我们也会找到的。”我看了看利思。
“不可以,你们拿的是我的钱呀!”利思声音颤抖地说。
“你的钱?你是怎么弄来的?”我厉声问道。
“是我辛辛苦苦开店赚来的!”
“或许也可以这么说,杀人也不易,对吗?”我一脸讥讽的神情。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别再演戏了,利思老板,”我说,“难道你不懂丹仁、莫理斯、亨利、哈德和逊斯吗?”
他顿时呆住了。
“我们也差点儿成了你的第六个和第七个冤魂!”我说,“只是这次让你失望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们给你的保险单是伪造的,是由我们社团提供的,那五个被你骗的人换名后,你就把他们全给杀掉了。”
“我没有!”利思狡辩着。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对露伊丝说:“报警,就用他的电话给警方打电话。”说着,我从腰间抽出手枪,露伊丝向前面柜台的电话机走去。
“不是我,我没有杀害他们!”利思尖叫着。
“既然不是你,那么是谁?快说!”吉姆威胁着。
“我……我不敢说。”
“那好,谋害五条人命的罪名就由你独自承担了,要知道,谋财害命的罪过可不轻。露伊丝,赶快去打电话吧。”我催促着。
“不要打,”利思几乎带着哭腔说,“如果我告诉了你们,即使我关在牢里,也会被他们杀掉的,他们有组织,是个非常严密的组织……”
我看了看吉姆手中的钞票,问利思:“钱数不对呀,应该有五万,可现在只是两万五,那一半呢?你和什么人对分啦?是不是你雇凶杀人啦?”
面对我一连串的追问,利思默不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我朝吉姆和露伊丝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先到房间门口去,而我则一边用枪对着利思,一边慢慢退到门口,靠近吉姆和露伊丝,低声向他们说了我的计划。
“我同意。”露伊丝微笑着点点头。
“吉姆,你的意见呢?”我问道。
“没问题,我们就这样干吧!”吉姆也表示赞同。
我转向利思,对他说:“喂,利思,我们谈谈条件好吗?”
“条件?”利思疑惑不解望着我。
“很简单,就是给你的朋友打个电话,告诉他又有两条鱼上钩了,并且把我们的位置也告诉他,其余的事就由我们来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