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午,从来都是与温饱紧密相连的。
中午的时间是带有私人性质的,倘若这时突然想起找个人打电话都得掂量是否礼貌,中午可以完全放松自己,比如有人喜欢中午躺会儿,哪怕是坐在沙发上打个盹,就那么十几分钟,一个下午都显得精力旺盛。
自从家里搬到城市外围居住了以后,我中午就与这种享受背道而驰,当然,晚上回到家觉得舒坦则要另当别论。新居比起老城区的逼仄、浑浊要敞亮、清爽多了,现在的问题是中午的时间有了太多的空白,以至于我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么对中午感到特别的无奈。新的处所,理论上是行政中心,但不知什么时候能够真正全方位中心起来,乐观的估计也要三五年甚至十年。假如要采购生活必需品,得做好计划,安排时间,老老实实上老城区,因为那里有购物广场,有步行街,传统的成熟的商业中心,然后像乡村人上街一样大包小包满载而归。历届政府都想引导市场迁移,在城市南部、东北郊区分别建起了大市场、商贸城,但是,依然拦不住人们几百年来形成的“向心”习惯。“中心是边缘的边缘”,我无心去认真品味这句闪烁哲学火花的论断,宁愿相信“方便才是中心”的道理。
因此在中午,必须面对的问题有二:一是吃饭,二是午休。老婆也在老城上班,正常工作日,我们都是早出晚归,选择交通工具基本上是自己买的电动车,沿着固定的线路往返,不管刮风下雨,偶尔也走走路,权当锻炼身体。恰恰是中午老婆单位安排了工作餐,我呢,混得惭愧,只得东一餐、西一餐,没有定所。去得最多的地方是工商银行职工食堂,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张贴告示不再对外营业了,再要进去就有了嫌疑人员的感觉。还有一家离单位近点的妇幼保健院食堂,说是食堂,实际上就是两间狭长的偏房,里面一间是餐厅,大半位置堆放了估计房子不拆将永远堆在那里的杂物,桌子、凳子摆得也不怎么整齐,令人忍无可忍的是布满了斑斑油渍,我想怎么抹也抹不掉的,看到那些乌七八糟的状态,我就窝心而食欲大减。许多时候,确实找不到地方吃饭,又没有那个财大气粗可以一个人选择去大酒店吃大餐,只得硬着头皮进妇幼保健院食堂将就,好在那家食堂炒菜、打菜的老妇人还算大方,菜肴品种多且随我挑,分量也多。纵然她有热情加物美价廉,我也是匆匆地扒一小碗饭再付给她五元钱就赶快离开,心里直嘀咕:下次再也不想来了。但是,往往隔三差五我还会不争气地去,就这么矛盾着。午饭的无规律导致的直接后果是胃病复发,肠炎宁成了随身相携的伙伴,中医告诉我们养生的重要性被工作、生活压得无暇顾及。比如丢失了的中午,什么时候能找回它的本真呢?这个时候,很是怀念老婆在家烧好了饭菜等我回家的日子,下了班,在没有饭局应酬的情况下,我脚步唯一的方向就是指向回家的路。
有时候这两家食堂都不愿意去,就到东门路口去吃水饺。那里的水饺早就举城闻名,城里的老居民都知道,吃过后,还真是名不虚传,于是,我正式把东门路口水饺店列入第三个解决午饭的地方。这家水饺店门面较大,抵得上一般小吃店的两三个大,我很喜欢里面的干净,好像是几个女人合伙经营撑起的店铺,在这样的地方用餐心里觉得安心踏实。五块钱能吃到三十多个,水饺虽然不大,只有我们自己家里包的一半,有芹菜肉馅、韭菜肉馅、大葱肉馅等,却都是我爱吃的,尤其是那里的水饺汤,放了一小撮小虾片,特别地香,小方桌是杉木做的,漆了青漆,黄黄的原木颜色,散发出柔和的光泽,看上去永远都是崭新的样子。桌子上放了酱油、胡椒粉、蚕豆酱、辣椒末、榨菜泥、葱、醋等调料,用小壶或小碗盛装,可任意自选,当服务员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水饺上来,再放点自己喜欢的调料进去,紫酱、红椒、黄榨、青葱与白色水饺搅拌在一块,色泽丰富,香气扑鼻,那是让人胃口大增。吃完一大碗,顺手从抽纸筒里抽出一截纸巾,擦擦油光、红润起来的嘴巴,再摸摸微凸的肚皮,回味无穷,觉得这个中午的上半部分是有滋有味的。
吃饭问题解决了,中午留给了我大片大片的时间,不知道怎么打发。吃过饭,我就慢慢地走回并不喜欢的办公室,沿途要穿过赣东北大道、中山路。那天路过中山路一家小书报店,我进去翻阅新到的文学杂志《十月》,在目录里发现儿时朋友范晓波的一篇散文发表在上面,顾不了营业员的不满冷眼,干脆站在书架前浏览起来。令人兴奋的是,我的姓“石”字第一次高规格地发表在《十月》杂志上了,当然,只有我知道,那篇散文《还乡》里面多处提到的人物“石”就是我了。只是觉得他谨慎、惜墨的文字带来了些许遗憾,假如多写一个完整的名字正好可以成吾之美,日后丰富我的谈资,满足我的虚荣。看完占了五个页码、好几千字的文章,终没有找到我那多余的名字。那篇文章其中有一部分真实地记录了那个春天,我们相约一起回了趟老家柘港,才有了文字的记载。那次回乡经历,之前我也草拟了一篇短文《相约柘港》,投到北方一家文学刊物发了。翻看老朋友的成果,我佩服之余也暗暗自我加压、鼓劲,什么时候争取把自己的姓名连同散文一起发表在《十月》上,也许是离目标非常遥远的努力吧。离开那家书店,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中午天气好时,偶尔我也会到信江畔滨江公园去晒正午的太阳,看慵懒的江水载着波光缓缓西去,眯着眼想些无关痛痒的往事,以及现实中的恩怨是非……身后是一家开张不久的大酒店,一楼玻璃墙上的洗脚按摩图案、字样特别地勾人,出出入入的肥头大肚达官贵人把一个中午消受得红红火火。更多的时候,我是在办公室上网,正是在这样无聊的中午,我自学成才地学会了曾经无比厌恶的“网上偷菜”游戏,取了一个“夏天的风景”的网名,有沉湎其中的势头。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勤奋耕耘虚拟田畴至少填充了中午可怕的空洞,扩大了中午的活动空间。看着自己的财富、资产一天一天增长,梦想在网上一次又一次得到实现,好有释放感、成就感。顿悟,难怪有那么多人热衷于“偷菜”,手机定时,半夜闻鸡起“偷”,或许这就是游戏的魅力所在吧。
坐累了,站在朝北的窗前眺望,视线试图越过鳞次栉比的楼房,却却步在城市的各种阳台前,无法深入更广阔的原野,终只能失落地望一望灰蒙蒙的天空。假如这时有一只迷路的蜜蜂或者一只小飞虫不小心进入室内,我会不再孤单,正好借机仔细地观察慌乱中的它,发现危险后玻璃窗却已关上,它只有一个目标——出去,顺着无色的玻璃以撞破南墙不回头的精神左右上下寻找、轮番冲撞,扑闪的翅膀、勤劳的嘴唇、纤细的脚……都是那么的可爱,时间也就在蜜蜂的嗡嗡声中让我充实地消费掉。蜜蜂已经无计可施,看着它筋疲力尽的样子,我实在于心不忍,悄悄地打开玻璃窗户一条窄窄的缝隙,机灵的蜜蜂闻到外面清新的味道轻松地迅速突围而去,很快湮没在院子里盛开的柚子花中。而我,还没来得及为蜜蜂欢呼,却陷入另一种遐思,想当年正准备欢庆侥幸挺进城市的胜利时,很快就被动投入到在生活的巷战中寻找突围。有的时候,我甚至后悔当初迈向城里的第一步,似乎是一条不再有退路的出发。
关于中午,我对它外延的具体划分,是从十二点下班到下午两点半上班这段时间,虽然与词典上的解释有点出入,我想,并不影响人们对中午词义的正确理解。我的中午结束的明显标志是走廊里出现的脚步声,隔壁的门一扇一扇打开了,上班时间到了,我才关闭游戏页面,回到压抑的现实中。仓促地度过了中午,我很难保证下午工作的效率。
与今天的中午说声再见,然而,下一个中午又在那里悄悄地窥视着我。“中午复中午,中午何其多,坐等待中午,上下两头虚。”我将《明日歌》做了修改,聊以此结束我关于中午的话题。
逝者如斯,老屋亦逝。可是有些际遇,总在记忆深处,摇响童年的风铃,张开故土的酒幡,叫人一头栽进岁月熬就的醇酿里,让某种情绪发酵,膨胀,弥漫,蒸腾。
百年老屋,我记事起,已老得不大成样子,但昔日的威仪仍在。屋后青山如障,门前溪水似练,良田一碧,绿树万杆。说不上四通八达,却也阡陌纵横,曲径通幽;没有富贵荣华,却也人丁兴旺,殷实厚道,有名有望。
祖上似乎有些来历,这从屋子的布局可见一二。东边不远,曾是楚国侯的封地,神秘富庶。西边即是青龙白虎二山,山不大,两只猛兽相斗相携,逶迤而来,兽口里吐着清凉的山泉,浩浩汤汤,巍巍赫赫,一路咆哮翻滚,从屋前流过,汇入楚国侯的护城河去。
屋子占地面积不甚大,显得精致小巧。三进建筑,大约如此:天井、厅堂、厨间。天井两边是厢房,厅屋两边是格子间,堂屋两边是正房,再进去通过一个转堂,就是厨房。二楼的结构基本如此。楼梯也分三处上去,老辈人称这种结构为“明三暗六”。
两扇木大门厚重沉实,门轴装在青石凳上,石凳四四方方,显处供着两只卷毛石狮子,狮子尾部就作了门轴的基座。门槛青条石做成,两边连着石凳,高约三四十公分,我八九岁的时候从那里跨进去还觉吃力,小时候总要双手抱着凳面,身体贴住,慢慢翻爬才勉强能过,有时就会全身滚在地上,弄得哇哇大哭。
大门两边各搭一张长木梯,是上楼的通道。木梯下面的角落,放着木条作的鸡笼,比北京人的鸟笼稍大,四方规整。傍晚四五只母鸡要进屋居住,免得受豺狗欺侮。天井四四方方,正对着大门,铺地、界砌俱为青石,三面稍低,邻接厅屋的一面稍高。记忆中,天井由四块方石铺成,石面有凿砌的纹路和花形,有的清晰可辨,有的已漫失。靠近大门的一个角落,留有一四方下水口,通连屋外的地下水道。左右两边的过道不宽,可容两人并排通过,厢房的窗正对天井,木质雕花,上面纸片层叠,灰尘蛛网,可见冬夏人气。窗上面是木板墙,整块的,雕刻着花鸟虫鱼、双龙戏凤之类的图案,朱红油漆漆过,可是风雨岁月比油漆更具渗透力,那红色只是从木质的纹理里略见踪影,而整个呈现灰白状态,就像尘土蒙积其上,那是生活的原色。越到底下,靠近地面,人来人往,那颜色就深,终至“满面尘灰烟火色”了。
厅屋和堂屋由木头门槛和雕花门间隔,那门并不实在隔开,像舞台上拉开的幕布一样,象征性地增加层次和深度,其实隔而未隔,间而不开,是建筑学基本原理广泛应用的实例,其实际价值却不容小视。遇上红白喜事,这个门就突然重要起来,堂屋祭祀、礼拜,厅屋客人观瞻、陪坐。
平时厅屋那边靠墙放着农家石磨。木头架上是石磨,木质拐柄吊在屋梁上,磨面或者打浆的时候,一人推拉拐柄带动石磨转动,另一人负责把豆子或者大米喂进石磨上面的圆空里,面啊浆啊就从磨盘四周的缝隙间流出。
逢年过节,这石磨终日忙碌,东家磨完磨西家,磨完豆浆磨米面。农家的全部欢乐伴和着石磨的咿呀、父母的闲聊、孩子的追闹在屋子里弥漫,散开,随着同样暖和的冬阳升腾。
记得有一年,豆子熟后,母亲要磨个豆腐改善伙食。黄豆用水泡过,汁子涨得快溢出来,母亲叫大哥推磨,我喂磨。豆浆快磨完时,我非要大哥让我推推,看着齐拐柄高的我,他不肯答应,却又受不住我的磨唧,犹豫再三,才让我试试。我高兴地接过拐柄,用力一拉,那拐柄脱开磨手撞向我的眼睛,顿时血流如注。医生检查,吓一大跳,再有一厘差失,我的左眼就完蛋了。从此眉毛下便有了一道疤痕。第二天蒙着一只眼去学校,老师学生都嬉笑着我的滑稽。想来也是啊,电影里的汉奸才是那个造型呢。母亲把大哥一顿好训,父亲想想后怕,也数落不停,而哥哥他只不作声,亦不觉委屈。事后,我怕大哥不理我,央他不许生气,他答应了我才放心。
厅屋这边摆着风斗,亦是木材制作,风米谷用的。堂屋左右靠墙安放老人的寿材,靠里是供奉的佛龛、四方桌之类。我有明确记事能力的时候,只见大门石凳上的石狮被打碎,胡乱丢在场院边上,佛龛也只剩下或方或圆,或长或短的线索,而不见实物,主席像代替了佛像。旧的破了,新的立起,我的先辈就在破立之间匍匐向前。不管怎样,有对象崇拜的生活,清贫而踏实。
堂屋后边是黑黑的转堂,转堂两旁是正屋门,后面是厨房。祖父辈兄弟二人,家祖是长房,生得高大耿直,宁折不弯,典型的不善变通,眼里不容半点沙子的硬汉。从小追随义军,练得一手好拳脚。早期革命,甚为辛苦,精兵简政的时候,自告还乡。祖母是隔近不远一户殷实人家的小姐,性格古怪,脾气了得。对贫苦出身的母亲难免挑剔,常常寻了由头数落唠叨。每每这时,一向不发言的祖父哼哼有声,祖母就立刻蝉噤,垂手在侧的母亲往往含了眼泪转身离开。
祖母于子嗣事甚为为难。生养多,夭折多,成人的四个中,大姑正筹备婚事的时候,一病不起,大伯婚后两年病逝,留有一遗腹子,就是我家大哥。最终相守的亦只父亲跟姑母二人。
堂祖亦是我未曾谋面的亲人之一。很早被抽壮丁抓去,一去未回。堂祖母子嗣两个,只得过继一个给不曾生养的村人,自己抚养一个。堂祖母性格和蔼,会讲很多故事。我喜欢她胜过自己的祖母,她也跟母亲亲胜过自己的儿媳。冬天,母亲有事要忙,而祖母不愿意看护我们兄妹,母亲常常把我们托付给堂祖母,我们,加上堂兄妹,四五个小家伙围在火塘边,听堂祖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完了她会去菜园挖来白菜兜,放在火塘里烧熟了哄我们吃。从火中取出的菜兜,掰开,丝丝清香伴着缕缕热气扑面而来,几双小手伸过去,堂祖就每人一块递过来。如果运气好,也有挖来未捡净的土豆、红薯,找到霜打过的峨眉豆子,烧熟了分给我们吃的。
老屋左边堂祖家的大伯住,右边父亲领着我们住。曾祖母我亦见过,那时该是四世同堂的大家庭吧。但曾祖年岁太大,终日坐着,不能活动,且手脚不住抖动,连吃饭都不能自理,按现在的医理看,大约是帕金森氏病。在一个冬天的上午,父母、祖父都外出忙工的上午,祖母牵着我晒完太阳进门的时刻,看到堂祖那边的楼上挂着一个穿长衫的黑影。慌神的祖母,把我托付给风斗,她拐着三寸金莲跑去找祖父。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只听话的靠风斗站着,望着那个长衫黑影发呆。自然那是我经历的第一次长逝。
我们兄妹跟父母住前面的厢房,祖父母住正房。中间的格子间,是大伯的遗腹子,我的大哥住。伯母改嫁,祖母不舍得孙子易主,留了下来。厢房的楼上是父亲的书房。说是书房,其实并没什么藏书。大多是账簿、户口之类的资料,父亲精通财会,几乎以此为生。多年的账簿他都留下,全村的户口他亦管着。书房里,我最感兴趣的是,玻璃压着的书桌,玻璃跟桌面之间还间隔一层厚厚的毛呢,玻璃下面是老照片,亲戚朋友的,认识不认识的。父亲很是英俊,只是个头不高,为人温和厚道,人缘不错。读过县学的他随祖父回乡扎根。书房于他,是个安慰,每每见他回家,就上楼扎进去。母亲饭熟,让我去叫来吃。我小心翼翼地爬上楼梯,轻轻推开掩着的木板门,父亲扭头看我怯怯地站在门边,就会过来替我捋捋头发,擦擦脸,牵着我下楼。那时书房的气味真醇啊,没有油盐酱醋,没有家长里短,没有婆婆妈妈,只有淡淡墨香,混合着父亲的温暖。
温暖的还有姑母回归的日子。那时候忙碌的父母就会挤时间早些回家,难得见荤的饭桌上也会多出一两道荤菜来。祖母更是欢天喜地,不再对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因为那样,姑母会将祖母训斥得无话可说,又轻言细语抚慰一番,再夹上几筷子菜蔬送到碗里,老的小的,大家一起吃饭不提。姑母还会买了我们爱吃的糕点来,她跟祖母说话,又总是抱了我在怀里,让我觉得好有依靠。姑母来的日子,总是甜蜜而温馨。她要回去的时候,我是那么不舍,苦留不住,只有跟着祖母送到小溪边,站在那里,看她沿小河远去,翻过山梁,看不到影子才转回来。终于有一次,我把她带来的油纸伞偷偷藏进转堂的门背后,让姑母找不到,只好留下来吃了午饭,央我拿出,并许诺下次回归的时间,祖母也令我不可再淘气,我才抱了油纸伞出来,又送上河岸边,看姑母的影子消失在晚霞照耀的山头,才赌气回家,也不理人,闷闷地睡去。
祖母去世,我上一年级。那个梅雨季节,道路泥泞,屋内生霉。夜雨淅沥不断,门前溪水暴涨,哗哗连声。半夜,祖父叩门对父母说祖母不见了。一家人起来苦寻,最后在厕所边的小沟里找到,抬进屋不久即咽气。祖父一手端着祖母常用的手灯,一手拿着祖母穿的绣花鞋,在那平躺的躯体边坐了好久,不发一言,亦不流一滴眼泪,父母一左一右长跪不起,只有燃尽的纸钱打着卷飘飞在屋内。
第二天,姑母一家大小来奔丧,全村人来帮忙,我亦获批准三天不上学。堂屋正中,摆四条长凳,凳上是祖母的寿材,寿材里面是收拾停当的祖母。灵前,油灯长明,为先祖引路;两边,旗幡幢幢,丧鼓阵阵。逝者先前的亲朋熟人都要在这一晚来陪坐,算是最后的亲热和告别。明早后面的山上,又增一个土丘,那里花团锦簇,倒比人间繁华许多,爱好美丽的祖母一定喜欢安眠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