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清明节,望着一路逶迤绵延的祭奠人流,远方的怀念袭上心头……
大漠深处,那座孤独的坟茔,是否在荒芜中萧萧鸣着凄语。我的1978,泪悲顿作倾盆雨,已与我隔了三十个春秋。思念,却未因岁月流逝而减少,更没有因换季而退色。
春风把三月的楚天梳理得一碧如蓝,那是我青青的萱瑞草的芳香染蓝。我伫立在滔滔的大江之南,遥望西天,追思那一方亲缘的西霞,却不能再回到新疆您墓地的旁边。飘过的白云在远行的西程,挂着思念的羽翼飞翔,一路的雨会否滴落大漠的胡杨?登陆我心中的朝圣之地。三十年,漫漫的长夜,月白如洗,麦加已用它古兰圣经的弯月勾走了至萱的心魂。没有江水的日子里,没有守望的子女中,你独自用几文冥币在购买那来世的安宁?黄帕曼舞,梳染血色的风程。云悄悄地游走,那上面挂着我的祭语,飞向遥远的博湖之滨。那是江河的源头,那是昆仑的阻隔。你疲惫了,喘气了,歇息了,悄悄捎去的话语请别让他滞留在远天的山岚。我一捱迷眸的祈求,此时的上帝真正在我心中。
滚滚长江东逝水。行程遥遥何时回。
挨过红尘,剪去秋水,走向你,我只能在梦中抚摸你冰凉的墓碑,静静地打理那纷乱的心绪。望穿春水春不回,呼唤白云快快归。酸楚的眸子,望穿天涯,我欲抽刀断江流,乾坤倒转向西行。然而无奈一江春水却无忧,默默流淌向东流。淹没了我的纸船,浸灭了我的祭火。谁愿意行走那西天的征旅,极目楚天,阳关漫漫真如铁,茫茫戈壁冷尤寒。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而你却在儿女刚刚踏上工作的路程,撒手人寰。记得回去的那天,没有路灯,没有芦黄。只有湖水的一波褶皱,密密地赶也赶不开。溢血的脉搏怎么这么脆弱,仅仅是因为多听了一节远路的课程吗?家未还,你就客殒异乡的工作途中。我拿什么去承载你今生的早逝,你又拿什么来回馈游子的思念,哪怕稍稍逗留到我们亲人的来临。你走了,带着牵挂,念我于大山的深处。当时的我可是在悠悠牧羊的远天,风奏着凄凉,雪落着白练。那是四月的飞雪,炼狱的崖壁,我还没有攀上立足的绝顶。永远的殇,永远的痛,就已麻木了我的神经,即使被岁月风干隐藏在心灵的深处,依然会有潮湿的阴霾挥之不去。
曾记得,在列车西行的进疆路途,您温柔的臂弯阻挡着漫漫黄沙,为我睁大童眼来勇敢窥视苍茫的行程;曾记得,在凛冽的寒冬里是您羸弱的身影,一丝一线密缀御寒的棉装,让我暖在风霜雪夜;曾记得,在“文革”断粮的三月里,无米的炊烟下你省下最后的口粮,让我们抵御了饥饿的晕眩。
窑屋下,湖水畔,戈壁中,归途里……
揉碎的记忆,情感饱蘸在屯垦戍边的泥泞里,垂帘在童年的梦呓中。一丝月晕,飘在远远的天边,如同天山融下的雪水。凝露为霜,染白了你的发,怀念,牵着衣襟走过每个细小的情节。在玛纳斯河畔,在开都河古河床中细细地流淌。那乳汁的水滴越过冰川,淌过戈壁,蜿蜒一脉哺育着枯竭的生命,反哺着一株株瑟瑟的稚草。叶在萌芽,枝在抽条,跳动的舞步,在油灯下启幕。一种凄美的苍凉,随着你的报幕蔓展开每一个细胞。
夕阳疏落的旷野,噩梦让彩霞碾碎。原来那就是你编织的一段丝锦,绚得那么灿烂,以至于暮鸦飞过的哀鸣,都融化在了苍庐的深处……不识寅卯时辰的日子,幼年总是太多美丽的幻想,有谁会比你清楚其中的滋味。每每提起家乡的江城,簌簌的泪水挂满了你的双眼。过后的岁月里,我才慢慢地听你说起来疆前的身世。母亲早逝,家境艰难,早年学业未完就投入了南下的军旅,直到有一天走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时,已是汉口分局的一名警员。在花城,军区生活才有了我们这些子女。然而,父亲转业时,在支援边疆建设的口号中,又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艰苦的环境。你默默地跟随,不是落日的苍凉,是沉静中的美丽,是苍凉的怀情。或许只有走进那里,才会懂得激情燃烧的岁月。
你睡了,枕着大漠的黄沙,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像一本日久弥香的琴谱古筝,浑厚音纯奏响我心灵深处的铭文,叩击我今生进行的节拍。今夜无眠,今夜酒醒何处?醒得这么孤独;醒得如此凄楚;水岸的虹桥灯火辉煌,洒落的余光遗失在江面,支离破碎,幻影斑驳,被水无情地带走。今夜无眠,月光点亮我的思念。此刻,我只想与繁星牵手,携手款款西行,以寄去天街满满一篮洁白的祭祀星辰……
芳草岸,和烟雾,谁在胡杨深处住?
此刻,多想圆我一个梦。有花开,有阳光,有水声,有晨露。碧绿的湖水在千湖的楚天下歌唱,一片属于我也属于你的家园已在江城的庭院温馨地搭建,它穿越时空的芳香,从远方飘来。我知道,在你寂静的世界里一定有我,因为我们一直都在一起居住,一起在梦里的百花园里亲切地会晤。如此,是我今日的安慰,如此,也是你宁静的憩宿。
人说,在月光下奔跑,去世的亲人会看见自己。真的吗?如果可以,请赐我一个晴好的夜色,让我们给彼此一个超越时空的慰藉!
今年的清明满天星辰,今夜的星辰是我的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