婀娜,如少女丝巾般纤细的灌渠,如同维系绿洲美人肌肤的血脉,蛛丝结网般密布于天山脚下的绿野田间。揽来冰峰的雪水,滋润戈壁的绿洲。
渠系,纵横交错,密贯田野,给大漠的生命注入血液,滋润了嫩芽,使枯黄燃一片重生的翠绿。掬一捧渠水中的清凉,我在默默无语地对视里把你端详,眼前仿佛穿透西部千古的蛮荒,解读出漫漫风程中的凄凉。你真是太过平常,平常得有时人们会将你遗忘。然而我知道,古道上,今日里,正是你矢志不移的坚守,才将一份自身的情操凝结成戈壁的彩绘,融化在滴滴透心的渠水之中。品一口你的甘甜,是原汁原味的情怀,是无私的奉献。细细地咀嚼,我懂得了土地的渴盼,体验了你的温馨,原来西部的渠水保藏了岁月的力量。摇曳的枝丫在渠水旁斑驳陆离,撒一串倩影,仿佛在述说着你的情话,在小心翼翼地为你护航。
小时候听长辈说,在南方庄稼的生长不是依赖人为的灌溉,天降的雨水就足够作物享用。然而,这天山下的乐土却迥然相悖。由于西王母薄待,所以,赐予的雨水真是少得可怜。
因此,拓荒者只有靠挖渠引水来灌溉。离开了渠水,难以想象作物将如何生长,难怪人们说灌渠是农田作物的血脉呢?
纵观绿洲,良田千顷,麦禾碧波荡漾,这绿色的蓝图都离不开灌渠来精心挈领。尽数这嵌在农田里的众多毛渠,就如同肌肤里纵横交错的毛细血管体系,千丝万缕都上溯到支脉的动脉干渠,直至汇聚到上游的总渠,然后,再一路前行,对接在自然的河流。当它汲取甘露般的河流之源后,再统领着巨大的网络,饱食那高山之巅清澈的雪山之水,一路坦坦荡荡,欢快地从渠脉里奔涌而来,最后分配、供养给生活在天山脚下的生灵。至此,才有了棉桃开铃,绽放出雪一样的笑靥;麦苗灌浆,饱含穂粒;瓜果成熟,飘香到大江南北。这就是绿洲的生命之渠,年年月月布田间,岁岁今今润荒原。
更有情者,就是吐鲁番的坎儿井了,那古老的暗渠,在维吾尔族人智慧的手里,经过多少年、多少代不懈地开掘,终于深深地烙在戈壁的深处,它巧妙地避开了火焰山的蒸灼,辗转流淌在民族繁衍的古道戈壁下,无言地诉说着生命的故事。它沿着苍茫的山峦而来,在地下潜行密布,正因为它的存在,才有了葡萄架下的绵绵情话。西部的历史,果真是一幅潜移默化的画卷。谁能不为这方渠水动情,谁能不为暗渠里的涌动正音呢。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不是这浩如长城般的工程,哪会有那架架相连的葡萄沟,哪会有这广袤戈壁上的绿洲。如果要累计的话,修筑戈壁的灌溉体系,真不亚于开挖京杭大运河的土方量。
暖春四月,一行雁唳,一阵物哗,万物苏醒,大地返春。正是麦苗拔节嗷嗷待哺的时节。如果没有田野里盛载渠水的脉络,将是一幅怎样的情景。记得那一年,麦苗刚开始抽穗,蜿蜒在山脚下的总渠被山洪突然冲毁,险情就像炸响的惊雷,刹那间,惊愕了千百个黎民百姓。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自告奋勇地跳入泥石冲毁的渠里,昼夜奋战,清淤疏浚……从那时起,我就懂得了一首西部的乐章,了解了渠网中编织的主题。穿过漫漫戈壁,我仿佛听到,每一眼泉井都在呼唤和憧憬着你的身影。肆意粗放的河床,在寻找着它的替身,只有你能胜任。只要你能良好地发挥,就能让一株株焦渴的生命在天山下的戈壁里继续伸展。你懂得西部人的渴求,你懂得生命的扩张,所以,延长的渠系才从河流伸向绿洲的腹地,延伸到沙海戈壁的远方。
再回到我生长的故地,如今,我又看到了西部人开始了新的创举,未雨绸缪,人们开始推广滴灌技术的节水灌溉。农田作业已经细致入微,滴滴涓流把过去的毛渠延伸到滴管下的每一棵植物细株。西北已经从粗放的渠水漫灌,走向了更为科学的程控化用水时代。那个曾经在下游因水的枯竭而消失的罗布泊,如今虽然难以再现,但我看到荒山绿了,戈壁退缩了。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内地安居者,他们有节制的管水机制已经大大地扩展了绿洲,拓宽了生命的空间。原来西部渠水的真谛还有这么多包罗万象的经典,其中的秘密,封存着这么多丰富的内涵,这真是让我惊讶,看来锦绣戈壁,绿色山川不会是幻想的未来。
渠水静静,从春到秋,流着西北人的心曲。白杨株株,傲然护绿,仿佛是渠灌彩带上缀满的胸花,在映日流银的渠旁,弹奏一曲美妙的绿洲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