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烛,被岁月之火点燃。烛,渐短,滴泪;光,微明,不屈;难寻轮回的人生,铅华尽洗,感恩戴德,是谁将它的生杀大权独揽。才知道抹净久覆的尘灰,才晓得掸去落埃的湿衣。
静坐在人世的湖边,观云戏水。鸥歌,一两声,凄凄;鱼影,三两米,潜底。
年华失落在湖畔,岁月深埋在湖底,忙忙碌碌,原来是如此难以拾起。只留下穿波而去的船夫,犁开浪花,小心地布下蜿蜒曲折的渔具,静静地沉入湖底,等待生命来换取。生命的黑洞吞噬了生命,生命的连环,扣扣相连。今昔是何年?
千湖之省的楚天,丰韵卓姿,灵性的水,片片点点。没有冬雪,只有滴落湖面,烟水一色的雨寒。白沙洲,东湖畔,鸟语莺啼,声声撕碎寂寞无主的心田。沾露的情感凝固在水泊沙滩,永恒的诗篇寄托在遥远的水天一线。
湖中的莲,已枯卷了泛黄的残片,也许是在等待着来年。藕,早已净节段段,投入鼎沸的沙锅,咝咝慢慢,炖煨一鼎老汤,领受煎熬的滋味。曾经深埋湖底的梦想,如今也已沸腾,有滋有味地给人以享用的大餐。
物尽其用的世界里,我找寻自己的位子,物我的天地里,哪里是你的明天。啄下的日历,快得像鸥鹭的影,刹那间就从眼前消遁。忽忽悠悠,落下的只是遗弃的鸿羽,如此轻贱,洒落在湖面,连一丝涟漪都未溅起。
一节藕尚有自己的归属,你却还在何处的奈何桥边在春的季节里,有的是花团锦簇,山花烂漫。在夏的时光里,有的是阳光灿烂,万物璀璨,生机盎然。更不用说秋的丰满,桂花的香袭,点点滴滴,插入发鬓,装饰髻簪。
梦回故乡,千回百转。漂泊流浪,却是一束湖水的牵盼。
梦犹存,那是初醒的滋味;酒浓烈,已浸透时光的芳香;陈年的醇厚,依稀可闻,浸湿的神经,昨已醉倒在牧羊的悠悠远天,陶醉在落木萧萧的征程苦旅。梦的滋味,梦的色彩,梦的岁月,苦涩甘甜,美轮美奂。是妻枕畔苍凉的鼓励,是儿行千里,刚起步时的步履蹒跚,短短浅浅。
爱在故乡的湖畔,不管是在风霜雪夜,不管是在绿茵满坡的天山深处的牧场,嵌在心里的思念,总是不需要用荧光棒来渲染,总是不需用鲈鱼肥美来点缀,歌手就会伴着牛羊不由自主地吟唱,随着白云游动到蓝天深处的天山。在感觉中酝酿,在落魄中构思,绵绵源远。
只要心在跳,爱就留驻在心田……
有多少事可以重来,有多少话可以等待。但,岁月苦短,人生岂有续篇。
静静地坐在湖边,看着人流构建的风景,数着飘然滑落的枯叶,斑斑点点,渐渐铺厚了湖堤的鹅卵石地面。
何日何天,平静的湖水,你还会记起那条石凳旁的孤影?
何岁何年,早已滑落的枯叶,你还会否依偎在湖边小道的石林缝间月湖之夜钟家村早已改变了旧日荒凉的模样,到处是一片繁华的景象。临街都是流动的车影,流光溢彩歌舞升平。唯有静静蛰伏的月湖依然故我,在两江汇流的龟山脚下,为江船卸妆。
远处已不再是柴山,那个樵夫也全无了山里的踪影,原来他已经来到了月湖畔,睡在这宁静的古琴台边,祈祷村民,与满池潋滟的水色共辉。
晚风生凉,我在人们遗忘的目光下,走进了你的水岸。小小的一汪城池,是那个湖光月色,她叫月湖,只为你专门预留。停泊在汉水的江边,无需再一路坎坎坷坷地打捞岁月,徒劳地奔流,就是为了承载一次远行吗?那个晋国的上大夫如今到哪里去了呢?南来的汉水,就这样自然地走到了生命流域的尽头。北水浩浩,源远流长;江水荡荡,带走了汉水的波浪;此地小憩,泊在沙洲,做一次最后的诀别,为子期也是为汉水,尚能记得真切的,唯有留下的这一池温馨的月湖水了。把她交给月娥来梳理再适合不过了,怪不得今夜我不愿归去。
干嘛要有这么多的愁绪,生发出“烟波江上使人愁”的感叹,就因为那“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吗?总有千年不断的船桅。这是崔颢,也是李白诗仙,更是你心中的伯牙兄弟。难怪汉水把最后一滴停泊的水流交给了月湖,然后,才无怨无悔地去拥抱长江。寻到了宽阔浩渺,就寻到了归源,那是一方更为广阔的流域。而你的行程,在辛苦的北流路上,走得这么长久,从此入江归口,就可以放下奔波的疲惫,举行一个毫无愧言的交接仪式。辉煌使命必有辉煌的流传,谁又会怨你呢?爱了,恨了,都是这个社会千百年的低喃。似高山,似流水,所以,才能听得那么真切,才能留住伯牙兄弟来年的再一次行期。
如今,堤岸上仍然留着当年洪泛溢灌的入口,那里已是琴台大剧院的新址。一架仿若古琴的巨大建筑拔地而起,天籁袅袅,这就是后人的仰慕。那上面分明放着当年伯牙兄弟的古筝。而你,静静地躺在静谧的月湖边,数落着音符。头枕着汉水的波涛,身拥着满园的翠竹,与琴声做伴。怪不得会有这池月湖水来为你做媒,她一定是想借着池中水波的载体,自然而然地传递你兄弟的忱语琴韵,让耳膜再一次聆听,交响在心灵的对撞。难怪龟山不语,难怪知音纷至沓来,走进月湖,就走进了音韵醇厚的真心世界,走进了洗涤世路尘埃的殿堂。
月挂在南天,遥遥地与我相望。停车坐望,相看两不厌的是静静的月湖湾了。古老的传说,至今是人们记得她的地方。知音的故事藏在琴台的月色里,诉说着古老的佳话。一边是蛇山,一边就是这片水面了。那个钟家村的小村庄,已经归隐在城市的街巷,成为象征性的街名。我站在隆起的龟山之上,遥遥就可看见。如今,偌大的城市,构建了满城的江水,纵也是水,横也是水,铺垫成一江的美景,可总感到没有你亲切。我生活在水泊的岸边,进进出出,都与龟山相望。暮色斜阳下,晚霞的余晖还在修饰龟山的亭台,这哪里是当年的柴山,子期肩负柴薪的身影也已经不在。城市在走向安静前还在喧闹,唯有安静下来月湖才愿和盘托出她的心情,这是她躲避嘈杂的唯一方法。早年不知道,只认得龟蛇锁大江的彩虹飞桥,却原来这龟山就是当年子期砍柴的山头,难怪钟家村就在不远的街巷。那里是“秦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的地界,一座墓茔就停泊在月湖的臂弯。这一停,就是千年。
她澄澈地洗浴了风雨,等待那一个如约而至的来年。汉水滔滔,汉水长长,北上秦晋。那个楚国上大夫走得可算辛苦,走的路太长,弯过的梁真多。最后的期约无奈让坟头的古琴夭亡,没有了知音,这个世界琴声与谁倾诉,那一挂明亮的皎月也只有日日独白。汉水之南,两江之岸,唯有这座低矮的山头目睹了两位知音的亲密交流,就像天天目睹两江的汇流一样。
不管他到哪里,水的流动都会紧密地拥抱,发端于秦岭,只要认准了方向,即使再过一个千年,他还会继续回来。水波漂漂,船儿摇摇,就这样,摇到了这里的港口,找到了最后的归宿。
车灯是流动的光线,车轮是圆与路面的切点,当然也走不进湖面。现代人的行程不用桅杆方式来打点。只要上路,粘着车座就可迅捷地抵达。小小的座位,难比那船舱,可以舒展地摆放一架古朴的琴筝,都要弯腰拱背,又怎能张弓抚弦。所以,这样的邂逅,只能是早年的船舷,留下一段佳话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世俗的杂念,在这池湖水畔漂白,远古与现代还有很多形式,话题已经演变了无数,纯文本的载体还在,全都放在了月湖畔,由子期的坟茔作证,难道这还会不公正吗?而副本各式各样,今天,离去的都消失在市井的街道内了,匆忙地载客,密集地汇合,那是摇滚的舞台搭建的人间天堂。爵士乐的喧哗,流行乐的鼓点,雷动着人们的心房。架子鼓的节奏,伴随着星光闪烁,让人传承千年的余脉,有荧虹灯来完成。只要有荧光棒舞动,心就同样在愉悦的歌声中跳动,那是民众的乐园。欢乐的海洋,在舞厅,在酒吧,一杯浓香的咖啡,消遣着晨日里白领的疲惫。霓虹流彩,歌女暗香勾魂。有这样昏暗的光线,足以传递包厢里的媚眼,借助光的媒介,一个情字自能在画外脉脉地组合与酝酿。
这个世界,服从大家的意志,怪不得是大众的乐园。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继续着前朝的大纲,演绎着后现代的生活,又岂是知音所能看得懂的乐谱。都市是人们的向往,追逐着,崇拜着,我也身不由己。此刻,我只想来到这里,听听还有没有那一曲《高山流水》的天籁之音。
月在中天,唯有汉水平静地默默流淌。
隔着一道江堤,月湖就与我一起走进琴音的对视,身边的龟山全都包裹在朦朦胧胧灯影下,它在瞭望那一片帆影吗?我不知道,反正总有山顶的电视塔灯光忽闪忽闪。看来,早年的琴声已经换了戎装,用另一种形式,传递千家万户的福音。难怪,在家里,只要打开电视就能享受。只是可怜了那把古琴,如果保留下来,即使不用,也是一个尚好的古玩,其价值一定不菲。陈列在琴台阁里,更有其久远的意义。
柔柔的江风吹来,有花香暗动,在湖面上荡漾。晚风融融,褶皱荷仙子的娇容。花瓣动起来,不与我分说,只跟赶来的水波悄悄地对语。汉水远来还会一浪浪拍打这池碧莲,总会撞开伯牙的心事。荷叶醒了,冲着水波点头,一概地向那座坟茔叩首。伯牙呀,你可以落泪,默默地瞩目已经有了彼此的认可,沉浮终是当年的音符,你把它交给了千家万户。这个世界拒绝重复,重复就不会再有美好的记忆。就把她留在一池的碧莲之中。让人在晚餐的桌上,化作甜甜的莲子汤溶。
善男信女还在,在酒吧,在路上,在湖畔……隔江的堤岸,在这个琴台一样线条的音乐大厅还能倾听,还能欣赏,虽是属于复制,也是对我的态度,我的思念。
城市的夜晚,音乐厅的光线是斑斓的色斑,留在了湖水里,也留在了花瓣上。难得捞起,就让它与现实和远古融合,来做一个虔诚的传道者吧。涟漪是冥界的告慰。这异样的花色,一样的风情,白红点点,灯盏印辉,足够受用。传入耳膜的还有千年前的绝宇清音,滴落在鲜艳的荷花上,缠绕着我的心绪,让我去也去不得。远处的灯在时间的河床边停泊,那是现代城市的灯影。捞起,仍然亮着。“拣尽寒枝不肯栖”,“欲将心事付瑶琴”,是你在听吗?我的知音,沉下去,就埋入了河床的泥沙中,会自然地熄灭。
弦断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有声的地界里一定还在闹着。此刻,不会在夜深人静的地方来理我,都是一天奔波的辛苦,该收收心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思路,更何况是寄托,当年的伯牙是这样,如今,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心态就是明天的太阳,新的一天还会来临。
这个夜晚,属于我的唯有一池静静的月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