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2年5月,英国为了集中兵力,主动放弃宁波,进犯乍浦。乍浦守军只有二三百人,而英军则超过2000人。尽管如此,守军仍殊死抵抗,打死打伤不少敌人。后因英军放火焚烧清军坚守的天尊庙,守军全部壮烈牺牲。
6月,英国从印度派来的援军万余人陆续到达,英军实力大增,开始猛攻长江口重镇吴淞口。
在敌人未进攻吴淞前,两江总督牛鉴向道光皇帝吹牛皮说,他手下有精兵数千,一旦和英兵接仗,不须费什么力便可将英兵聚而歼之,仰仗皇上的天威,皇上放心就是了。吹完牛皮,牛鉴又想出了一个新鲜的退敌之招。他在沿海筑塘岸,然而拨出300兵丁,备戴五色面目,穿着虎皮,时而隐藏在塘后,时而跳出土塘之外,互相跳舞,以此吓退敌兵。其效果当然可想而知。
真正在吴淞口打仗的是70岁老将、江南提督陈化成。陈化成率领5000官兵,当英军来犯时,他毅然指挥向敌开炮,随而同敌人展开激战,最后身负7处重伤,为国捐躯。战斗打响之时,牛鉴排列着总督仪仗前往观战,结果被英军发现,一炮打来,落在附近,吓得牛鉴魂不附体,丢弃乌纱帽扔掉朝靴混在士兵中狂奔。他的亲兵又在旁边大喊:“牛制军受伤了”(其实未伤毫发),于是全军大乱。吴淞口也就被英军占去。宝山、上海也相继失陷。英军在攻陷了乍浦、吴淞、宝山、上海等地后,于是着手准备发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中英双方最后一次大战——镇江之战。
镇江古称京口,位于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是大运河的咽喉、江宁(即今南京)的屏障,战略地位十分重要。一年前,璞鼎查离开伦敦的时候就从英国政府领受了占领舟山,进犯长江、扼守大运河,以迫使清廷屈服的战略。
英军之所以在前一段时间发动对宁波、乍浦、吴淞、宝山、上海等地的攻势,其目的在于为入侵长江作准备,并期望能把清廷打痛,令其早早地举手投降。英侵略者早已盘算好:扼住镇江、南京之间的大运河,北京城就会因断了衣食血脉而低下它高贵的头颅来!
因此,在结束了其他地方的战事之后,英军就将比过去历次在中国战场上所投入的力量还要大得多的兵力,投入到镇江战役中来。
在海军方面,英军共分6个队,即1个先行舰队和5个纵队,船舰73艘,兵员3000人。在陆军方面,则分成炮兵旅、第一旅,第二旅和第三旅,共6907人。英军大多数士兵都携有毛瑟枪,配备着炮队,各类军用物资应有尽有。相对装备原始的清军来说,英军可谓装备精良。
在英军装备精良、有备而来的情况下,镇江的防务处于怎样的状况呢?
英军接连获胜,令清廷上下惊慌不已。前一年,英军北上,进犯大沽口,直逼天津和北京。因此,清廷再次将防务重点放在白河口和天津,调集数以万计的旗兵、蒙古兵、绿营兵,赶铸赶运数以百计的大炮,修筑好几十个炮台……
道光帝是不是忽视了京口的防务呢?当然不是。道光帝对扼漕粮通道“大江锁阴”的京口防务极为关心,多次发布谕令。6月22日,为了加强镇江城的防御力量,同意将400名青州兵移驻镇江城内。
6月29日,道光帝又告诫京口的官员,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从其他省调运兵员上,要就本地兵弁加强防堵,激励本地民众,共同御敌,并在江河扼要处所设防阻敌。谕令两江总督牛鉴,在沿江一带处处设防。又谕令德珠布严防江宁省城,并让奕经拨兵6000人,前往江苏防堵。
然而,江苏的情况是,上至钦差大臣,下至知县的各级官员,大多数慑于英军的威势,力主和议。钦差大臣耆英、乍浦副都统伊里布不仅力主和议,而且还担心加强防务会影响他们的投降活动。他们要常熟、通州、靖江、江阴、丹阳沿江各州县,将大批牛羊送到英军手上,讨好英军,不要与英夷结怨。与此同时,还派守备白含章、外委陈志刚等人去吴淞投书议和。虽然遭到侵略者的拒绝,但仍然一路乞求,直至镇江。
牛鉴在吴淞口落荒而逃后,7月13日,从苏州到达镇江,并不认真作好战守准备,只命令周顼凑够12万元犒劳英军,而自己又返回江宁。
统治阶层的议和、投降使镇江的抵御力更显单薄。当时镇江城内只有战斗人员2400人,其中有驻防当地的满洲旗兵1000人,从外省调来的青州兵400人。在吴淞局势紧张的时候,镇江城内的大部分大炮都调往吴淞,镇江只留了几门大炮。离镇江城较远的三座军营中有一支大约不到3000人的部队,他们也只有几门大炮和若干支火绳枪。
因此,从人数来看,清军只有2400余人,英军有12000人,敌众我寡;从武器装备来看,清军只有几门旧式大炮,而英军拥有各种近代武器,敌优我劣;从心态来看,英军野心勃勃,士气旺盛,而清军中大多数官员都投降妥协,消极防御。战斗的结果可想而知。
可是,出手英军的意料,因京口副都统海龄所部及城中百姓英勇抵抗,英军在镇江战役中遭受了比以往任何战役都要惨重的损失。
海龄,满洲镶白旗人,是满洲官员中主张抵抗外国侵略者的主战人物。1841年12月,调任京口副都统。
尽管海龄力主抗击外来侵略,但他不是一个将帅之才,在镇江的防御方面出现了策略失误。在英军抵达镇江之前,海龄采取了闭城自守的办法。他认为,守城不出,让英军上岸,英军上岸作战就是舍弃了他们的长处,而让清军发挥长处,就会万无一失。似乎英军只善长海战,而不善陆战。闭城还可以杜绝汉奸活动。他命令,凡发现有陌生面孔、不同语音、形迹可疑者,要随时抓捕严惩。有人对海龄的做法发表了不同看法,也被说成是汉奸而被驱逐出城。这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防治汉奸的作用,但也使得老百姓惶惶不安,增加了城中的恐怖气氛。
海龄听说英军攻陷上海,认为危机已经迫近,因而自己不再出城,也不准自己的将士出城一步,甚至把驻守在城外的400名青州兵撤入城内,分别驻守四个城楼,造成东码头至圌山一带设有炮位的地方空有炮位而无人把守。海龄闭城自守的策略是一种愚蠢消极、软弱无能的表现,使英军毫无阻碍地逼近镇江城。
7月21日早晨,英军开始对镇江发起进攻。
英军步兵第一旅2318人在稠密的民房的掩护下,首先在镇江城西北登陆,前去攻打城外清军营里的各省官兵。在强有力的江流冲击下,军舰和运兵船配备的小船很难靠岸。但是清军没有利用这种有利机会对英军予以有力的打击。而英军第一旅在半数士兵登岸后立即向清军营地发起攻击,野战炮和来复枪密集的火力一下子就将齐慎、刘允孝所率的守军译出了军营和阵地,英军便毫无顾忌地把兵力集中在攻击城池上。
英军陆军总司令郭富所率的第三旅和一部分炮兵,原计划协助第一旅向城郊守军进攻,然后转攻西门。由于清军不堪一击,在第一旅的攻击下四散溃逃,第三旅就径直前去攻击西城门。
英军第三旅在西门外遇到了第一个难以逾越的障碍——大运河。一部分英兵几次强渡,都因水深没顶而没有成功,于是转向南门。由于此时北门遭到第二旅的攻击,南门部分守军已赶去增援,敌军到南门时发现兵丁十分稀少,但是他们在这里遇到了顽强的抵抗,不得不拖来大炮,掩护士兵和地雷队爬近,布设火药袋炸开城门。中午时分,英军终于用三个火药包将城门炸开。
英军第二旅按计划进攻北门。他们在城北一处峭壁下登陆。其登陆行动也受到峭壁的阻碍。但是,艰难作业的英军在最尴尬的时候同样没有受到丝毫干扰,守军打定主意,只在城墙上与敌人交手。
英军登陆后直插北门城下,利用云梯,爬上城墙,守城旗兵誓死抵抗,有的把英兵推下城去,有的扭住英兵一起滚下城墙。英军在无法从正面攻破城门的情况下,利用当地“土棍”,由隧道潜入城内。攻破北门后,又转攻西门。
攻打西门的英军在大炮的掩护下,用炸药炸开西门的外门,从北门攻来的英军将内城门打开,英军便从西门蜂拥而入。
尽管英军人多势众、炮火猛烈,但守城的清军英勇抵抗,与英军展开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巷战和肉搏战。侵略分子柏纳德在《“复仇神”号轮船进行作战记》中对激战场面进行了一些描述:
“第55团和马德拉斯本地步兵第6团和来复枪队一道……争相攀登云梯;不过满军在那里拼命作战……步步为营,誓死抵抗”。
“很多满兵直向我军的刺刀冲上前来。有的时候,满军冲到我军警卫哨来,将我方士兵捉住,然后抱起来一起跳下城墙去。还有一两次,满军士兵在被我军刺刀刺伤以后,居然能够把我方士兵摔下城墙去。……他们在和我们用大刀搏斗或作短兵相接的肉搏战时,总是不畏缩的。”
“我军在城内遭到敌军最顽强的抵抗,在许多场合都是寸土必争的。当我军占领域垒后,满兵以庭院墙壁为掩护,继续向我射击。”如果满军和我军一样,用同样的武器装备,即使没经训练,也能同我们打上几个回合。”
在清军将士英勇激战的时候,他们的妻子女儿们也在以另一种方式对“文明者”的野蛮行径表示抗议、控诉。她们为了免遭侮辱,为了激发丈夫的抗战决心,纷纷自杀,或让她们的丈夫将她们杀死。
侵略者中的目击者留下了这样一些记录:“满军尽最大努力,终归失败,然后开始自杀殉职。我军看到这种恐怖情形,不寒而栗。……在一所房子里,我们发现不下14具尸体。主要是妇女的尸体”。
“在一座房子里,我们看见一满兵已把妻子拖到井口上,正用一把生锈的刀子要把妻子的喉管割断,而且就在那口井里,他已经把所有的孩子抛进去了。为要救这妇人,我们用枪把这满兵打死。这妇人的伤不重,我们给她包扎起来,并以适当的护理。然而等她苏醒过来,能开口讲话时,就把我们这班胜利者骂得狗血喷头。”
“22日上午。……自杀事件还在发生。我和革雷在一所房子里,就看到20具尸体,而且都是妇女。她们有的是自杀,有的是被亲人杀死。恐怖笼罩着许多不幸的居民,几乎每陷一座房子就有自杀的人。”
海龄劝他妻子弃城逃走,他妻子说:“现在面临救城大事,你还一心想着我吗?我如果逃出此屋,必定被夷人抓住,受其奸污,不如自己死在城里。您只管一心督促将士,至死也不要放弃镇江城。”为绝海龄的私念,便拉起小儿子走到北门,跳入火中,自焚而死。
海龄见此情景,悲愤交加,率领50来名士兵冲向敌军。在搏杀中杀伤不少英军,身边的清军也越来越少。海龄见取胜无望,也投身于北门的火海之中。
在侵略者看来,自杀行为是不可理解的,是“野蛮”和“愚昧”的。然而,正是这种“野蛮”和“愚昧”,显示了中华民族的尊严。
随着夕阳西下,城内的枪声渐渐地稀落并平静下来。在整整一天的浴血奋战中,清军阵亡官兵230余人,伤263人,失踪156人。英军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死37人,伤128人,失踪3人。
英国侵略者在遭受这次打击以后,以极其残酷的方式进行报复。镇江城破的那天,街道上布满了散发赤身的妇女尸体。第二天,英军大肆抢劫,全城商店无一幸免。英军拆毁官署,将俘虏的数百旗兵全部杀掉。事后统计,井内及空房内尸体有2000多具,而且骸骨混淆不清、零落不全。镇江城被掳掠之惨,实不忍睹。
屈辱的城下之盟
1842年7月,镇江战役之后,英国政府命令璞鼎查率兵赴天津,迫使清政府屈服:清政府一天不接受他们的全部要求,就一天不停战。
但是,马礼逊认为,江宁(即南京)是京杭大运河的咽喉。如果在控制了镇江之后,立即占领江宁,既可以用最少的时间和兵力逼迫清政府就范,又可以尽快结束战争,使英国与清政府的关系有一个回旋的余地。马礼逊的观点刚好与新任外交大臣阿伯丁的指示一致。因此,璞鼎查采纳了马礼逊的建议,选定江宁作为结束战争的地方。
8月2日,英军留下2000人驻守镇江,其余海陆军都开始进犯江宁。
江宁是当时两江总督的驻地,又是中国的故都,背靠钟山,面临长江,龙盘虎踞,形势险要,本来是与侵略者决一胜负的好战场。
可驻守在这里的士兵总共不过4500人。统帅这些士兵的刘允孝、王志元等都是遇敌即溃、落荒而逃的败军之将。江宁将军德珠布更是一个荒淫无耻的老糊涂虫,他年过80,室有六妾。与他商量御敌之策时,他默无一语,只知道说:“人死只污一片土,有什么好怕的?”因此,江宁的防务十分空虚。
8月9日,英舰船80多艘在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的情况下,抵达江宁江面。
8月11日,英军在观音门附近登岸,英军军舰摆出了一副要炮轰江宁城的架势,以武力要挟清政府。
在英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清统治集团不得不做出痛苦的抉择:抗战还是议和?
作为一朝天子,道光帝还无法接受投降的结局。从小由师傅们灌输给他的一切教诲、他对列祖列宗政策的全部理解,朝廷忠义之士对他的忠告,所有这些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原则:贤明的君主不会屈服于外人武力。姑息政策就是对国家和皇室放弃了道德上的责任,就是失职,就会导致王朝的灭亡,这是道光所害怕的结局。况且,战争还没有进行到最后的时候,中国仍然拥有天时、地利、人和。
在镇江陷入英军之手后,道光估计英军会沿运河北上,因此,他赶紧从各地调兵遣将,加强长江以北防务,尤其是要保住江北重镇扬州。此外,他也特别重视江宁的防务。早在7月27日,道光帝就谕令提督刘允孝带湖北兵1000人增援江宁。道光的布防虽然判断失误,但仍表明了他继续抗英的决心。
不过,镇江的陷落给道光以沉重打击,他悲叹自己无知人之明,以至于无法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抗击远道而来的敌人。
道光消极悲观情绪的增长,使投降派的求和活动更形嚣张。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尤其起劲地主张求和。在英舰抵达江宁江面时,他说:对英国用兵三年,劳命伤财而没有一点效果。剿灭与安抚,效果相同,但是劳逸极其不同。每当前方战事失利的消息传到,他都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语调说:“怎么样?不出我所料吧?”
战争不断失利,穆彰阿就不断地在清廷中枢施加影响,而耆英、牛鉴、伊里布这些封疆大吏则具体实施投降计划。
在朝臣上下一片求和、英军大炮威慑恫吓之下,道光帝不得不走“议抚”之路,便授予耆英、伊里布以全权,与英议和。
8月10日,英国侵略者摆开架式,要大动干戈,扬言如果清政府再不派出全权代表议和,便在第二天清晨开炮攻城,吓得伊里布、牛鉴当天半夜派人去英舰,告诉侵略者,钦差大臣耆英奉有“永定和好”的谕旨,即日到省,恳求英军开恩,暂缓开炮。
8月11日,耆英抵达江宁。12日,他派佐领塔芬布前去英舰,通知全权大臣已到,谈判就将正式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