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朗,云岩县离京城虽然不远,可是摆脱开了那里浑浊的气息却叫凡心心中清淡不少,她还没有完全适应这样的生活,可是这份惬意真真的融入她的心里,凡心不敢轻易断言离开京城离开玉旻轩到底是对是错,然而她却越来越不后悔这样的选择。
玉佩安静的躺在手掌里,离了那些是非再去想他,心也不会那么痛,只是偶有抽搐依然让她无法展露笑颜。
“玉佩很精致。”
凡心一惊,已然将玉佩收起,转身一看,白倾的身影来到了身后。她着了鲛绡单衣,白色的花儿斜插入鬓,雪白的斗篷裹上曼妙的身姿,她一点也看不出是三十多岁的女人。
“二夫人安好。”凡心礼貌的点头。
白倾还礼:“夜深还在这儿独自思念玉佩的主人吗?看来那人对你来说必定是极重要的了。”
心中咯噔一声,凡心面不改色:“夫人见笑了。”
白倾果然淡然笑开:“你不必瞒我,这玉佩的主人并不是你的夫君。”她的手伸到凡心身后将捏着玉佩的手掰开抚着明黄的穗子:“这样珍贵的颜色,你也不是凡人吧。”
凡心抿了唇不再言语。
“女儿家生平最重要的人无非是父母兄妹和夫君,我看着玉佩不似柳公子之物,会是母亲吗?”她自顾自的言语,片刻后摇摇头。
凡心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不曾失了气势:“夫人夜深也出来行走必定也不似表面上看的简单。”
白倾一愣嫣然一笑的点点头:“你一定看出来了吧。”
“不知夫人所说何事。”对于这样厉害的女人,她不敢失了分寸。
“府里到处都没了生气,只有我这儿...”
“不见得是不伤心。”凡心打断她的话。
白倾敛了笑容沉沉的叹息:“你是为了《金子玉》而来吗?”
凡心颔首应了。
白倾转眼又看了看那玉佩:“旻。”这回,她细心的瞧见了上面刻着的字。
凡心垂眼看了看也不做掩饰,在聪明人面前说谎不过是欲盖弥彰。
“是男人的名字啊。”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她,意外的瞧见她并不慌张的脸孔,“不怕我说出去?”
凡心摇摇头:“夫人不会。”她淡然道。
“你不爱自己的夫君吗?”
“爱啊。”她没有一刻是不爱玉旻轩的,这并不算说谎。
白倾微微蹙眉细细的想着:“虽然举止上有了该有的亲密,可是你瞧他的眼神还不如你刚才看玉佩的眼神炙热。”
指尖轻颤:“是吗?”
白倾认真的点点头:“柳公子倒是可怜人了,他得到你的敬重却得不到爱。”
凡心垂着头不置可否。
“咱们做个交易。”白倾话锋一转。
凡心诧异的抬了抬头,细看出她眼里片刻闪光的金光:“你说。”
“你助我做一件事,我便将《金子玉》赠送与你。”
“想必不是寻常事了。”凡心耸肩问着,将玉佩细细的藏入衣袖之中。
白倾点点头:“才做不久的决定,恰巧上天将你送来,全当是天意好了。”
这位夫人果然有狼子野心,不过她一点也不吃惊,她单凭自己瞧玉佩的目光就能推断出自己心里另有其人,可见她的不简单。凡心心中出了些许兴奋,她开始享受这种完全靠自己来把握,不用看任何人眼光过活的日子。
“府里的大小姐,钟翩临,我要扶她做府里的当家的。”白倾坚定着目光说着。
眉间一挑,凡心舒了口气:“要一个女人当家啊。”
白倾点点头:“我知道别人一定会说我很疯狂,可你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凡心笑而不答。
“府里的大少爷钟齐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府里的事从前都是老爷说了算,钟齐是府里的独子,大夫人平日就娇纵他,自然养成了性子,倒是临儿这孩子叫人心怜,聪慧懂事而且识大体。虽然是个弱女子,可总比将钟府交到钟齐手里要好的多。”
凡心静静的听着,月色皎洁明亮的撒开余光,银色的光芒将二人的身影笼罩镶上银边,瞬间望去仿若凡尘仙子一般。
“为什么不索性自己去管理呢?”凡心问出心里的问题。
白倾清淡的笑了:“他走了,我也不想留在这儿。”
他,不用多说凡心也知道,是指钟老爷。她低头勾起唇角苦涩的一笑,若是玉旻轩也有这样一天她只怕也会难受,可不及那日,撕心裂肺的疼痛,他们的心不曾贴在一起,隔开了千山万水永不相交,心中冷到没有温度,她仿佛独自一人活在孤独的玉亲王府内,从头到位不过唱了一出独角戏。
“冯延巳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凡心低声呢喃,白倾脸上知足的笑意将她心底的伤痛重新勾勒出来。
白倾敛起微笑看着她,她脸上不浓不淡的悲伤叫她心中一晃,月夜中独自身着浅色衣服的女子被月光宠爱的笼罩。
凡心忽然莞尔一笑收起悲伤诚挚的说:“夫人,真羡慕你和钟老爷。”
“他都去了,你还羡慕我?”
凡心点点头:“梦中魂里长相见,两心永不变。”
白倾勾动唇瓣。
“他没有真的离开你,你永远不必觉得孤单。”凡心欣羡的开口,蹙眉忧伤的模样惹人心怜,悲伤一发不可收拾。
“说得真好,我也信,他永远不会舍弃我一人离开。不过你也别执念与从前,柳公子既然是你觅得的良人,你需好好珍惜才是。”白倾劝慰着。
凡心摇摇头:“夫人不明白。”
“能有什么不明白呢?我也是过来人。”白倾垂下眼睑。
凡心一愣,诧异的看着她。
“我也曾年轻过,也曾将满腔的热血喷洒在爱情上面。他心爱的女子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染枫,那个酷爱枫树的女人,她死于非命,从小身体就弱她注定了活不长的命运,她一辈子的愿望就是嫁给他,可是家里不同意,她的心结更加重,终于挨不过那一劫。我年轻的时候也有几分像她呢。”往事不堪回首。
凡心倒吸一口凉气:“难道...”
“我父亲和他的父亲是多年的好友,只因住的太远所以不常来往,一次偶然的见面让我们两人注意到彼此的身影,说来可笑,我注意他是因为他文墨了得且雄姿焕发,他注意我却是因为那几分相似,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如愿以偿的嫁给了他才知道他有过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恋,倾枫小筑是我提的字不光为了给他看也是为了染枫,我全心全意的投入进这段爱情,哪怕做一个傀儡一个替身也在所不惜。”
凡心听的摇头:“你真傻。”
白倾眼中闪过几丝光芒:“我也有过这样低沉的一刻,可是我爱他,用全部的热情和忠诚去爱他,爱他所爱的女人,我学着她的喜好种植了枫树,学着她的喜好打扮,我的努力他终于看到。熬过了第三个漫长的隆冬,他摆开了从前的执念牵上了我的手走向人生的尽头。”她微笑的诉说,甜蜜写在脸上。
凡心还是摇头:“若换做我肯定不愿只做替身...”
“如果你爱他爱到不顾一切便知道那滋味,凡事都来的不易,爱情自然不例外,我委屈自己整整三年终于换来了想要的爱情,我和他的情意较平常的人比来更加坚定,我们毕竟是经了苦楚熬出的甜蜜。总是觉得自己吃了亏遇到对方不对的地方就牢牢抓住不肯放开的人永远得不到幸福。”
凡心一震,紧紧的抿了唇。
“爱到了极致便会时刻的挑自己身上的毛病,会自己逼自己改掉所有他不喜欢的地方,也许你会说我没有骨气可我却觉得自己很勇敢,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付出了努力去换来这些,吃了一时的委屈换来几十年荣辱与共的生活,会是我最需要的。”她轻描淡写的点拨了凡心心头纠缠的疼痛。
她往日倔强的脾性此刻在她眼里分文不值,只是懦弱的表现。
凡心不得不承认,白倾是个勇敢的女人,她甚至可以为她爱的男人牺牲至此,她比不上她,她只是退缩,逃开...
“后来他也曾跟我说过,如果不喜欢枫树可以不要再种下去,可以去栽种我喜欢的花儿草儿。”
“你拒绝了?”凡心没有抬眼,轻声的问道。
白倾点点头:“三年下来我也看到了枫树的好,何况,对于那个女人我心存感激。”
凡心再次诧异。
“她用她短暂的生命取悦了我最爱的男人。染枫的存在让他觉得生活那样美好,我有什么理由去恨一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呢?我感激她,感激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爱他,永远不会叫他孤独。而我感激的方式,就是为她抚养他们的女儿。”
“你是说...”凡心愕然的张大嘴。“翩临小姐?”
白倾颔首:“是他最珍贵的女儿,也是我最珍贵的女儿。”
凡心苦笑:“夫人,你叫我看到了自己的狭隘,我觉得自己有些小家子气了。”
白倾摇摇头:“你到底是年轻,看不透爱情的真谛,执着于谁对谁错的迷雾之中,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凡心不言语,她不知道如果有机会是否也会善待玉旻轩和音柳的女儿,她总以为自己冰雪玲珑看透世间的情意,可到头来,白倾的一席话却叫她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