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多月的时间,未央一直没有上学。
在这期间,我和林北风接触的次数却越来越多。因为家住不远,又在同一个班,放学了还都要去医院陪护未央,所以我们两人就成了名副其实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他总是一副拽拽的不想理人的样子,与当初刚刚认识时的亲和自然根本搭不上边,好像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大别扭,结了什么大冤仇似的。
不觉间已近中秋,雨下一场,天气便更凉一层。这日是周三,放学时,我和同班阿雅一起推着自行车,刚出校门,一场不大也不小的秋雨便落了下来。
我们都带的有伞,可当我回头,有意无意或者说是习惯性地看一看身后的时候,果然看到了林北风。他背了鼓鼓囊囊的大书包,手里还抱了厚厚一摞复习资料,一阵风吹来把资料吹掉了几张,他慌忙弯腰去捡,不料怀里却有更多资料哗啦啦往地上掉。
“哈哈--”阿雅见状大笑,“这家伙,第一次见以为是个风流才子,现在越来越像个书呆子。”
“得了吧你,嘴张那么大,小心风灌进来噎死。”我白她一眼,把自行车靠在门口的墙上,走过去把地上散落的资料一张张捡了起来。
“小心点,别弄脏了。”一只手伸过来迅速地把我刚捡起的资料抢过去,然后一张一张叠好放在一起,那动作,那神态,好像手里拿的不是该死的初三的辅导试卷,而是王母娘娘的圣旨。
“嘁。”我从牙缝里发出不屑,冷眼看去,少年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渐渐淋湿了,虽然心里布满了不忿,但我还是把花伞扔过去:“再站着资料全部淋湿了,那可是未央的!”
是啊,因为是叶未央的东西,所以他那么在乎,那么珍稀,那么霸道地连别人染指一下都不允许。
再傻的人也该明白,这个叫林北风的少年,是如此喜欢叶未央。
这次他没再说什么,把伞接了,撑开,目光有些犹豫地看向我。
我掉头即走,赌气般地推起自行车便跨上去一阵猛蹬。
雨点打在脸上,心里是说不出的憋屈。
对。就是憋屈。
林--北--风。我在心里默念着,恨不得用一把刀把这三个字剁成碎屑,然后扔进泥水里,再狠狠地踩上几脚。
嘭,轻轻一声响,自行车往右倾斜了一下,紧接着耳畔传来自行车链子绞进车轮钢条里的声音,“妈呀!”我慌忙捏闸,跳到地面才发现,果然是车链子掉了。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我左右看看,认识的同学都已经走了,附近也没有修理铺,只好撸起袖子,自己摆弄。
我哪里会修什么自行车,没过一会儿,车链子已经被我成功而又彻底地从自行车上分离了下来。我满手油污地拎着一条黑乎乎的车链,欲哭无泪。
那个家伙倒是摇摇摆摆的跟上来了,我忙扭过身,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继续蹲下去,试图把车链往链盘上挂。
就当我气得准备抬脚朝自行车踹两下的时候,那道熟悉的好听的男声在背后漠然的响起来:“拿着,我来看看。”
我不争气地伸出手,他刚准备把资料给我,突然又顿住了。仔细地看了我一眼,那张清俊秀气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好像想笑却又竭力遏制,以至于看得我赶紧讪讪收回了手。
两手油污,哪配拿未央的资料。
我把书包口张得大大,示意他放进去。
怀里抱着装了未央资料的书包,手里帮他举着伞。那个叫林北风的少年蹲在地上一脸专注地修着一辆半旧的自行车。这是秋天的街头,这是我记忆里看似平淡却终难忘却的镜头。
大约二十分钟后,他站起来,长吁一口气,说:“现在能骑了,不过车子的链盘有点坏了,得空你去修一下。”
见他满脸都是亮晶晶的汗珠,我也不知道那根神经抽了,抬手就去给他擦。
“哎--”他连忙握住我的手腕,皱着眉说:“干什么?”
自尊心再次被毫不留情地伤害,我满心烦躁地说:“什么干什么?快走吧,被雨冷死了。”
他不以为然地甩了甩两只脏兮兮的手给我看:“这么脏,怎么拿资料走?你骑车载我吧。”
“凭…凭什么呀?”我瞧瞧他的脸,两道修长匀净得眉毛下,一双湖水样的眼睛带着些许促狭的笑意。
“凭我给你修车了呀。”他竟耍起赖,作势要夺我的伞,“我还可以帮你撑伞。”
“可是…可是我不会带人。”
“好吧。”他的唇角掠过一丝笑意:“还是我带你吧,不过弄脏你的车我可不负责。”
“别。”我指指裤子的口袋,说:“这里有纸巾,你的手比较干净,自己拿。”
他双眉一挑,突然坏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伸进我的牛仔裤衣兜里,指尖轻轻一探,便扯出一张纸巾。
此时,雨已小了很多。丝丝如针尖般的雨花并没有理会伞的阻挡,照样调皮地钻进伞内,把凉意扑进了我的后颈、领口。
我坐在林北风的身后,被风吹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时,听见他说:“靠近我,就不会冷。”
街道两旁长满了合欢,一树一树的花盛开得像红色的火焰,在雨幕中,这个城市的楼房、街道、人群渐渐都变成了虚幻的背景,我的世界里,只有一辆嘎吱嘎吱向前驶动的单车。
单车上,两人虽无一句对白,心却早已飞向十万八千里。
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刹车,正神游天外的我身体猛地向前倾,一下抱紧他的腰。
“喂,你在干什么?”他回过头问我,脸上依然是一层谑笑。
我脸有些热,放开手跳下车。
路边有家珍珠奶茶店,他可能是口渴了,停住单车径自走了进去。
“老板,我要一杯热奶茶,不加珍珠和糖。”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然后抬眼看探头进来的我:“请你喝一杯?”
一会儿功夫,两杯奶茶便上来了,我拿了多糖多珍珠的那杯,因为口渴便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没想到那么烫,哇的一声又把刚喝进去的吐了出来。
他皱起眉,又好气又好笑的样子:“你怎么总干些糗事?”说罢向服务生要了杯凉水,递给我。
漱完口,我抬眼看他。对面的人扭头看着窗外,叼着吸管,明显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我问:“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友好?”
“平时我对你很赖吗?”他轻笑,淡淡瞥我一眼。
“反正不好。最起码,不如对未央…”说罢我便后悔了,太蠢了,你和叶未央在他心目中怎么能相提并论?那可是他的青梅竹马啊…
果然,他平静地说:“那怎么能比。”
心齐嚓嚓地凉下去。
我无心再喝奶茶,刚站起来要走,却听见他如梦呓一般的声音:“她是我小姑姑…”
这天如初相见,林北风送我到门口,但一路上他的情绪似乎受了什么影响,变得莫名的低落。直到我准备进门,他突然叫住我,目光又恢复了一往晶亮明澈的灵气:“你回去记得一定要洗脸!”
“啊?”
他哈哈地笑了,转身而走,我伸手摸到脸庞才恍然意识到,因为修车,手上的黑油沾在脸上,而可恨的是,这么长的路程,林北风这头猪,居然不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