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一怔,竟是看得呆住了。崔渊不动声色地悄悄将随意放置的颜料等物都收拾了一番,又将他最新绘制的白描仕女图轻轻压在空白的纸张下头。待未来舅兄清醒过来之后,这些有可能会惹得他不悦之物自是不会再露痕迹。啧,讨好未来舅兄,比起示爱、得心仪之人青睐之类的事,可真是累多了。不过,若能抱得佳人归,再累一些又何妨。
好不容易王珂才回过神,又瞥见那红枫银杏图角落里的一行草书小字“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不禁双目微眯,似笑非笑地看向将杂乱无章的书房收拾得稍可见人的崔渊:“你的草书,可远不如你的行书。”
崔渊淡定地看了一眼那幅画:他怎么将上头的字给忘了?本便是要送给九娘的,却正好让未来舅兄抓着了把柄。“草书尚在练习之中,临摹的是先祖崔瑗的帖子。”
“原来是崔草圣,他的笔墨在外头也难得一见。不过,细想起来,草书才合你的性情。”王珂道。他对草书的兴趣并不是很浓厚,也并未想着看看崔瑗留下的墨宝真迹之类。“说起来,以前曾认为水墨山水、浅绛山水很合你的性情,既有名士之风,也雅致得很。但如今见了这幅画,又觉得颜色亦能凝聚情感,引得人几乎要陷进去。如此饱满的色泽,我也从未见过,仍很是与众不同。你不论是绘山水还是花鸟,于绘画一道,确实许多人都难以企及。”
“我以前追求所谓文士风雅,倒是拘泥了自己。还是九娘说,想看看我眼中的世界,才使我从自己圈起的牢笼中走了出来。”崔渊回道,似是想起了什么,眼角眉梢都带着浅浅的笑意。
“原来如此。”王珂瞥了瞥他,想了想,突然问:“你为何对出仕毫无兴趣?”
“我又为何须得对出仕感兴趣?”崔渊挑眉问,“人各有所志,志向亦无高低之分,无大小之别,亦不可夺也。”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王珂注视着他,“从你的言谈举止之中,我觉得你并不全然是那些心无外物的魏晋狂士。不论心中的志向为何,也总存有一二抱负、一二牵挂。不然,你只会离世俗更远、离官场更远,而不会观察思索朝廷官场之事。”
崔渊怔了怔,心绪一时越发复杂难辨。
王珂寻了个空地,盘腿趺坐下来:“既然多少有些兴趣,你又为何拒绝圣人征辟,也不愿门荫出仕?我来猜一猜罢。一则,你那时太过年少,不愿受官场束缚,也未曾多想什么便推拒了;二则,你不愿因‘画’而入仕,不愿因家族荫护而入仕,觉得有辱尊严。可是如此?”